《清阳》庄玄

52、即春（十）

　　祁念最终选择听左直的话，她跟爸爸说了一声，让他帮自己办下手续。许川、林盈盈、程冬至还不知道她要走，都在埋头学习着，他们组跟左立在的组无论怎么挪位都离得很远，跟左立也就算不上太熟，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但班上的同学都默默记着那个日期，祁念跟左直下午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没问为什么请假。

　　“我明天开始要回去练车了。”祁念说。

　　林盈盈猛地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她。这个本就悲伤的日子似乎因为这句话更凄凉起来。

　　“嗯，元旦的时候可能回来一下，不过更可能的，是直到高考再回来。”祁念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最后望了望教室，屋里不算太暖，毕竟是一层，离门口又近。

　　“怎么这么突然。”许川问。

　　祁念挑眉：“有什么突然的，肯定要抓紧时间训练啊。你好好学习吧，对了，举报食堂的事儿有没有进展。”

　　“学校说食堂没有大问题，就算硬要换，也得下学期再换，他们跟食堂的约是一学期一签的。不过我感觉，够呛，除非家长跟着要求换，给学校施压。”许川有些挫败。

　　祁念把书收拾完了，听到这话没觉得意外，只是问：“你真的想换食堂承包商吗？哪怕你只享受到了几个月的好饭，或者你干脆享受不到。程冬至说得对，你都高三，快毕业了。”

　　“我享受不到，学弟学妹们可以享受到嘛，这问题总不能放任它存在。”许川倒很坚定。

　　“那就继续努力吧。”祁念没再说什么。她背起了自己的包，林盈盈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时，她摇摇头，说门外有车在等自己。

　　没有正式的告别，没有和班里的其他同学说什么，路过主任室时，她敲门，简短的两句话后，就出来了。

　　把行李交给司机，拎着个礼物去高二楼，将沈铮叫了出来。

　　上课铃声已经作响，沈铮却并不着急，只开心地问：“学姐找我干什么啊。”

　　“学姐要回去训练了，你以后应该没几次机会能见到学姐。”祁念把礼物交给沈铮，“这是那次联考时，在考场附近买的头盔，送你的，算是离别礼物。”

　　“学姐。”沈铮的脸垮了下来，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对学姐训练的事。但他高兴不起来。

　　“这么仓促吗？”

　　“不仓促，收着吧，不过不要白收，这是贿赂。学姐有男朋友，再送另一个男的离别礼也太不像话了。所以，记得帮学姐看着学长，要是有哪个王八蛋敢欺负学长，帮学姐处理一下，不过给个警告就行，记住别打人。要是学长哪天身体不舒服，还硬要上学，记得帮他请假。学姐虽然下定决定去外面了，但还是对学长放心不下。”祁念说。

　　沈铮笑了，像个小痞子一样调侃道：“学姐怎么那么卑鄙，不喜欢我就算了，还要我帮你照顾男朋友。一个头盔的礼太少了，学姐在上面签个名，我倒勉强能接受。”

　　“行。”祁念掏出笔来，沈铮抱着头盔，看上面出来两个字。

　　“我也觉得这行为欠妥，不过左直一个人我不放心，你的话，能力还是比较可靠的。”祁念说。

　　沈铮把头盔收好，骑行头盔的个头本就不大，但他觉得很沉重。

　　“放心吧，我只是说说。我可是学姐的事业粉，肯定会保护好学姐在意的人，不会让学长出事。学长要是出事，耽误学姐训练，那可怎么办啊。所以学姐，放心去骑车吧。”沈铮艰难地把话说出。

　　祁念“嗯”了声，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我那个出租屋的，租了一年，就在左直家对面，你有问题可以问问他，一个头盔的确太少了，我建议你跟左直互惠互利，你当他保镖，他教你学习，你要是觉得在他旁边更合适、更方便，住那个出租屋也行。”

　　“学姐，你这样学长不会多想吗？”沈铮接过钥匙。

　　祁念阴阳怪气道：“我跟你学长都有嘴，钥匙给你，是我经过他同意的。”说完拍拍沈铮的肩膀，“小子，好好学习啊，别总跟人瞎混。”

　　“好。”沈铮点头。

　　左直在门口等着祁念，祁念跟沈铮挥手，跑去和左直告别，虽然事情已经决定了，但她还是很舍不得，而且觉得太仓促了，才几个小时。

　　“以后每天都要和我视频聊天啊。”

　　“嗯。”左直握住她的手，寒风萧瑟，掌中的温度却是不减的。

　　祁念依依不舍地上了车，于11月底离开了即春。

　　班上的同学都意识到了祁念的离开，不过开始时只以为她请了假，但一天、两天过去，他们发现祁念再未出现，高三有学艺术的同学，也是突然就消失很多个月，他们并未在意太多，但期末考那天，祁念依旧没来。

　　元旦到底太忙了，她没有回即春。家长会的时候她的位子也是空的。

　　左直依旧高冷，平时不爱与人交谈，但问学习问题的话，他是会耐心讲解的，所以每个课间，他那里的人都络绎不绝，只是没人会坐在祁念的空位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的那天终是到来了。

　　祁念八点才赶到即春，再有一个月就该世锦赛了，她忙得很，因为和左直的考场距离不近，所以只在考完的时候和左直说了几句话。

　　她觉得自己考得还行，平时训练完的闲暇时间，左直没少在视频电话里给她讲题。六月底的时候成绩出来，左直告诉她考了601，很幸运，刚刚过600线，她笑了两声，但没多聊，因为那时已经在异国他乡，马上就要比赛了。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比过去的训练要卖力得多，几乎没有个人时间，哪怕和左直聊天听课，也要边做平板支撑边动笔。七月世锦赛时，成绩却还是差了些，被人超了半个车轮，只得了第二，不过好歹是前三，而且些许的成绩差异已经无法让她气馁了，虽然努力后也没得冠军，但就自己的成绩来说，是进步了的。

　　比赛结束的第一时间，她给左直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得了第二。

　　“哼，我看第一也并不比我强，我练练，不出三月就可以超过她。”祁念在电话里夸下海口，转头定了回即春的计划。

　　世锦赛比完，就要去黄沙车队了，赵希野向她发来了祝贺，还有一堆需要改进的问题。她好脾气地耐心回了。

　　转头约上许川、林盈盈他们，准备在去黄沙车队前和他们聚聚会。

　　地点就定在王进森他家的饭馆。

　　他们几个考得不错，这两天录取通知也都来了，许川凭借自己的超长发挥，被人民公安大学录取了，林盈盈跟程冬至报的一个学校，将同在省内那所985综合大学念书，一个学医，一个学教育。王进森考了个二本，钱桂芬已经知足了，逢人便说自己儿子考上了大学，给每桌都加了一盘花生米。

　　祁念给楼上的房子退租时，钱桂芬罕见地道了歉，说那会儿不该骂她。她一个运动员的身体比自己儿子的重要多了，幸好没打出问题。不过道完歉，她就又开始说难听话，诸如小姑娘不要脾气太暴，她这个条件可以找比左直更好的男朋友之类的。

　　祁念听完脸都黑了，把话全怼了回去，然后被赶下了楼。幸好左直妈妈回来了，把钱桂芬那张不饶人的嘴堵了回去。

　　她跟许川他们约好，去边界线旁边的大桥上继续聚，他们坐车，自己骑车，正好满足沈铮想跟自己比拼骑车的愿望。

　　这次她是带着自己的车来的，不是别人的车，一蹬腿，就把沈铮给拉爆了。沈铮最后瘫在大桥上，感叹技不如人，他马上快高三了，在这群毕业的人中间，觉得自己很有压力。

　　“学长考了省状元呢，真厉害，听说成绩还没出，清北的电话就打来抢人了。不过联考完的时候，他们也联系过学长吧，感觉学长都见怪不怪了。”沈铮看着左直，这半年他尽职尽责，每天都跟左直一起回家，生怕他有个好歹，但一直也没坏人出来让他大显身手，倒是左直每次被他送回家后，都要给他讲一两个小时的题。

　　这次期末考，他考了年级第二，他爸妈都不夸他，说这完全是人左直教得好。他是觉的学长教得很好，不过这里面也有他自己的努力在啊。高三的恨不得全问过学长问题，但成绩也参差不齐的。

　　即春一中这次高考平均分倒是特别高，尤其是数学，据说全省第九，校长高升了，段大主任更是风光了一把，成了新校长，那秃顶的脑袋眼瞅着都高兴得冒出了几根新毛，并扬言，要按带学长他们的方法带他们这届，并且会更严格，沈铮真是想想就觉得烦。

　　“食堂的事解决了，左直跟没跟你说。”许川坐在大桥上，七月中旬的阳光照耀着他们，远处江水滔滔，奔腾不绝。

　　界碑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祁念望着远处的山：“说了，我元旦没回来，但祁驰来了，帮你们找了校长，解决了那事儿。”

　　“是，祁驰真是个大好人。他组的新食堂，厨子做饭好吃，阿姨给的量还多，而且价格真的便宜。关键是，他没用老食堂的建筑，而是把老食堂挖了，用3D打印搞出来一新房，太牛了，超级炫酷，要不是亲眼见到的，我连想都不敢想。对了祁念，你是要跟左直读一所学校吗？”

　　“嗯，不过我是以体育生身份进去的，上的课不一样。”祁念觉得自己脑子够使，跟得上正常课。但平时训练太多了，她根本没时间上，所以选体育生的课也挺好的。

　　几个人在大桥上坐着，看远处的群山河流。

　　“要不要一起骑车。”祁念突然问。

　　林盈盈竟然最先反应：“可以啊，就是我们比较慢，你可以等等吗？”

　　“可以的。”

　　他们回去找出足量的自行车来，向熊安岭镇的方向骑去，那位给祁念黄瓜的老奶奶仍在忙着她的菜园子。

　　再次见到祁念时，她仔细看了好久，都没记起来那事，直到祁念说要跟她买黄瓜，她才笑了，说不用买，她送。

　　但祁念没有同意，她说自己要的量多，买比较合适，老奶奶最终同意了，不过还是多送了两根。

　　林盈盈他们骑了一会儿后累了，祁念把他们送回家，许川今晚依旧在程冬至家住。

　　白云染上了落日的痕迹，黄昏下整个即春都是热闹的，路边的烧烤摊旁坐着许多人，和去年夏天的景象别无二致。

　　祁念穿过他们，送左直回家，外面的声音在昏暗的楼道内彻底消失，四下无人，祁念终于没有再忍，而是轻轻地亲了他一下，很轻，几乎让人怀疑那动作是否存在，且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先这样，同学，开学见啊。”祁念冲着左直挥手，他们还有无数时光可以相处，所以结婚前不用急着做什么。

　　但当左直也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片柔软时，她的脸还是红了。

　　“开学见。”左直说。

　　祁念笑了，趁着夜色往第一次来即春时的路骑去，这次没有燥火，只有宁静的蟋蟀清鸣，她想着左直的动作，骑得并不快。偶尔停下，看看天上的星。

　　清晨的光升起时，她在路边的一间小卖铺停了下来，老板刚开门，就看见了那个一年前出现过的，身姿修长、面容锋利的姑娘。

　　“嗨，好久不见啊，有一年了吧。”

　　“是。”祁念把车放下，进小卖铺买了瓶水喝。

　　“怎么，想起自己的车了，我替你保管得挺好的，随时可以骑走。”老板坐在小板凳上，看祁念的新车，“这车也够棒的。”

　　“没错，所以过去那辆送您了。”

　　“别，太贵了。”

　　“车就是用来骑的，我的车已经够多了，它在我家会被冷落的。”祁念把水喝完，扔到垃圾桶里。

　　她穿着骑行服，站在初生的光下，跨上了自己的公路车。

　　老板突然问：“你是不是专业车手啊，我感觉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你。”不过骑行服、头盔、眼镜什么的一遮掩，完全认不出谁是谁。

　　祁念笑了：“对，我是专业车手，您以后可以看看我的比赛。”

　　“你叫什么啊。”老板很激动。

　　但祁念的起步速度太快了，转瞬便只余一个背影。夏日的植物葱郁，白杨树贯穿着整条柏油路，阳光盛大，天空湛蓝。

　　无数的新事物冲突了夜晚的黑暗，迎向光辉的清晨。

　　又是一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