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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番外四 ...


  •   暖阳公司的老员工绝大部分都愿意回来跟着齐征难二次创业,齐征难东山再起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困难重重。

      市场环境瞬息万变,再加上极端天气发生得越来越频繁,这粮食生意可比几年前难做多了。

      齐征难也上了岁数,年轻时累出来的毛病一堆,现在身边又没有陶尹这个诸葛亮帮忙出谋划策,万事决策都靠他自己,更费神了。

      当然暖阳干是干起来了,但想回到几年前最辉煌的时候是万万不能,让每个员工都住上小别墅也是痴人说梦,保证他们两代人衣食无忧也倒罢了。

      反正自己这辈子注定是抱不上孙子了,干脆搞了个全员持股,打算从基层员工里挑一个拔尖的出来,把刈星辰这混蛋儿子替掉,自己连董事长都不想当了,当个监事甩手。

      刈秀侠呢,还是干起了她的老本行,给暖阳公司做会计,朝九晚五的,有时间实现自我价值,也有场合给她发挥社交。

      刈星辰可忙了,从深圳回家时已经10月,临时抱佛脚考上了沈体的研究生,他以前专攻游泳,综合理论基础本就不扎实,现在写起毕业论文来一个头两个大。

      况且这两年顾着游泳馆的运营和招生,沈阳和凤城两头跑,现在好不容易游泳馆有点起色了,自己也快毕业了,事业上升和研究生毕业凑一块,更左支右绌。

      俞酲么,他没有刈星辰那种学历情节,就算有他也考不上——刈星辰读硕士期间他也想过要不去考个高职学个美发与形象设计专业,毕业了至少拿个职称的小本儿回来。

      然而他这种人考试读书,那就跟赛车手级别的老司机去驾校学开车一样,车开得比谁都溜,考试就是过不了。

      干脆不考了,反正现在是自己做老板,不用要求自己有职称。

      但是也不能躺着等刈星辰来养他呀,于是他干了件大事——

      俞酲说着不回深圳、不回森野,但还是一年往深圳跑好几次,主要是向老板要森野的加盟特许经营权。

      又要和森野签协议又要成立新公司,俞酲这方面一窍不通,要说下点功夫去研究他也不是没这个毅力,但刈星辰怕他吃苦受累呀,一边读书一边经营游泳馆,还能抽出时间和俞酲一起三番五次去深圳搞定这些事情,生怕俞酲吃亏……

      其实俞酲并吃不了亏,因为有Alex在深圳帮他说话呢,这徒弟靠谱,没忘了他师父北哥。

      这里多提一句Alex,已经升造型总监啦,这才几年时间,已经在深圳买了房——噫,可见美发行业的暴利。这房子虽说离市区远些,但总算不会面临平均半年搬一次家的窘境了。

      因为刈星辰在沈阳读书,又是省会城市,干脆就开了两个加盟店,凤城是两人的老窝,开了一个加盟店。

      共三个店已经把俞酲累得心力交瘁了,打算就这样吧,三个店养活自己和刈星辰已经绰绰有余。

      他心想:刈星辰想读书那就一直读书,想开游泳馆那就一直开,亏本开都行,他用他的店养着刈星辰。

      两个人倒是甜甜蜜蜜红红火火了,可怜了摸凹和支呜——

      两只铲屎官都太忙了,于是拜托了刈秀侠上门给喂饭铲屎。

      刈秀侠一开始可烦猫了,喂着喂着越看越顺眼,大概是因为摸凹性格像俞酲,支呜性格像刈星辰,一动一静正好互补,又不像亲儿子儿媳妇两个人类一堆毛病。

      于是原定的一周两次上门变成了一周七次,反正刈星辰租的房子就在同一个小区,绕个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哎,这都快把摸凹和支呜撸秃了。

      还给两只毛孩子买好多小衣服和牵引绳,摸凹胆小,只能装猫包里背出去,支呜呢直接套着牵引绳当遛狗一样到处爬山上树,经常趁着刈星辰和俞酲不在家,偷偷把俩毛孩子带出去,见人便说这是我的两个大孙子……

      眼看着就入秋了,俞酲能干,从深圳挖了两个人到东北来,自己终于不用天天盯着沈阳的两个店了,猛一闲下来还有点不自在。

      正好又是国庆,刈星辰回凤城打算七天时间里把论文给赶出来,不能天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俞酲,于是俞酲更无聊了,开始打起奶奶以前的那个理发店的主意。

      说到这里还要多提几句,陶尹缓刑期已过,最近应该就要执行死刑了,于是爷爷奶奶过完春节就搬家去了广东,回去把老家修缮修缮,总要给儿子收尸。

      一方面他们一家人的根在广东,另一方面老两口子总觉得对不起小孙子,对不起刈星辰一家人,总不能还继续待在东北等着齐征难两口子给他们养老吧。

      人南下了,留下了陈旧的铺面,当初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买下来的宝地,如今空了大半年也租不出去。

      因为和俞酲是“同行”,奶奶直接把铺面卖给了俞酲。
      说是卖,但奶奶死活不愿意收钱,就吃了一顿饭,相当于白送给俞酲。

      可县城发展得太快,当初的宝地现在已经身处窄街尽头,地理位置不好还在次,主要是这铺面吧,一言难尽——

      早前奶奶给人理发时俞酲去看过,一方木板招牌,就立在折扇木门旁边,上面黑色墨汁写了几排大字:理发、剃头、刮脸、掏耳朵。

      客人去时都不用和奶奶多说一句话,轻车熟路坐一木凳子上,弓腰低头,脸朝向一个石制大水缸。

      营业期间暖水壶里一直装着开水,奶奶拎到胸口高度,哗啦啦往墙上挂着的塑料水桶里倒,一边倒一边垫着脚试水温,直到桶里的冷水变成温水。

      塑料水桶底部开了孔接了水龙头,是爷爷从五金市场买来自己组装的,再下面连着透明塑料水管,水管尾部正好探进大石头缸子。

      奶奶一开水龙头,往客人头顶浇水,第一句话问水温合适吗。

      俞酲在那待了一整天,全部都是男性客户,水温几乎都合适,偶有一两个觉得水太冷了,奶奶就会放下水管,再拎起水壶往水桶里倒点开水。

      弓腰低头洗完头,随便用一张洗搓出流苏的毛巾擦擦头,然后围上一张脖子一圈儿发黄的灰色围布,直接立起身,不用挪地儿,面前就是镜子。

      奶奶左手塑料小梳,右手小剪刀——上面还沾着上一位客人理完发没冲洗干净的碎发,三下五除二就给客人理了了寸头。

      接着是用小刀刮脸,前额、面颊、下巴、喉咙等等地方的汗毛都要用小刀轻轻刮去,甚至鼻孔里多余的鼻毛都要剪掉……

      奶奶动作娴熟迅速,刮得又快又干净,客人起身解下围布,拍拍脸上的碎发,对着镜子瞅两眼,嗯,满意!然后掏出手机付款:支付宝到账十元……

      事后奶奶还拿着付款码的牌儿和俞酲介绍:别看我老了,我也跟得上时代,也是手机付钱咧!
      ……

      总之吧,并不是一定要租出去,俞酲只是不知道这铺面留在自己手里能怎么处理。

      现在家家户户有刮胡刀,街上转着三色花柱灯的美发美容店也越来越多,鲜少有人乐意来这种地方消费。

      最多附近长住的中年男人和老人光顾,他们不在意铺面环境的好坏,也不管刮刀和毛巾有没有做消毒处理,他们只是习惯了这种老式的理发方式。

      奶奶搬走的这几个月,俞酲接到过好多电话,大部分是老人,清一色都是来找奶奶剃头刮脸,失望地发现大门紧闭,照着大门上招租人联系方式打过去,得知老板已经离开东北之后更加失望。

      俞酲不忍让这些老人失望,他也安慰自己,这一片区域一定还有其他的老式理发店,多走两步,这些老人也能找到合心意的理发店。

      可好景不长,前两月政府发了文,原来这片地早就在旧改范围内,勒令租户商户搬走已经勒令了好几年,今年年底是最后期限。

      难道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消失吗?

      俞酲想起爷爷奶奶搬家,他和刈星辰去帮忙打包的那天。

      刈星辰手欠,从爷爷奶奶家的老家伙什堆里翻出一本老式台历来,线圈儿都生锈了,原本硬挺的纸张也发黄发软,面上写着“陶尹”两个字还隐约可见。

      刈星辰拍拍灰尘,好奇地翻了两页,发现惊蛰那天被圈了起来,写着“早餐:煎堆”。

      看看年份,嚯,1996年,老古董了,刈星辰都还没出生。

      算一算,那年干爹应该还在上中学。

      刈星辰问:“干爹上学的时候也爱吃煎堆吗?”

      刈星辰也爱吃,虽然不健康,但油炸食品就是香。

      奶奶一听,脸都僵了,再一看刈星辰拿着那本台历,脸色更不好,赶紧让刈星辰装箱。

      刈星辰听话把台历装了回去,嘟嘟囔囔说:“奶奶小气。”

      爷爷在旁边打圆场:“这是我们家第一本台历,有点年头了,我留着以后升值了卖钱呢,你小子别给我碰坏了!”
      ……

      连一本老台历奶奶都这么视若珍宝,何况她倾注了二十来年心血的剃头店呢。

      这理发店不仅是奶奶的心血,不仅是老人们的生活所需,还是刈星辰童年的一部分——他听刈星辰说过,小时候爸爸和干爹创业,一分一厘都是钱,为了省钱,全家人的头发都是奶奶负责打理。

      他不想辜负奶奶的心血,他想为老人们提供一个可以继续剃头刮脸甚至剪鼻毛的地方,也想保留住刈星辰童年记忆之一,于是他在和拆迁部门的谈判协议书上签了字,但有个条件:

      搬走,可以,拆掉,也可以,后面打造成一个古城景点,他再去一趟深圳向老板申请一家店的加盟特许经营权,让森野的品牌进驻景点商业街,也可以。

      但铺面内要保留奶奶的大石头缸子,还有暖水壶、塑料水桶和木凳等等所有东西。

      不用担心这些工具和陈设影响整体铺面形象,俞酲都想好了,直接包装成一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怀旧角”,但“怀旧角”不对外大规模营业,也不打造成网红打卡点,只给真正需要剃头刮脸的人提供服务。

      当然了,要增加一台洗烘一体机和消毒机——什么都可以保留为以前奶奶经营时的样子,但卫生和消毒必须要重做,不然俞酲这洁癖和强迫症会疯。

      协议也签了,森野品牌入驻也谈好了,奶奶的理发店最终将会保留下来,可现在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没有“剃头匠”。

      现在上哪去招聘会老式理发剃头的员工啊,即便上了些年纪的老人会这个技术,人家不至于那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挣钱,就算挣钱,人家自己单干不好?凭什么来给你二十多岁的年轻外来人打工……

      于是俞酲打算自己学。

      俞酲从老板那里学的是时髦潮流的美发造型设计,虽说美发造型和剃头刮脸同宗同源,但毕竟客户群体不同,冷不丁学起来还是好事多磨呀。

      这事儿费神,理论他都懂,重点是实操,他实操又讲究,普通的模型满足不了他,必须得是真人。

      可他身边能随叫随到的真人也就刈星辰一个,上哪找那么多真人呢。

      扰得俞酲茶饭不思,甚至和刈星辰做完已经力竭了,还窝刈星辰怀里盯着刈星辰的脸研究。

      刈星辰的头发已经被他修得剃无可剃了,昨天也才刮过胡子和汗毛,脸颊光滑白净。

      哎,刈星辰的头发和胡子如果能长得像地里刚割过的韭菜那么快就好了,那他两三天就能拿刈星辰头下一次刀。

      刈星辰睁眼,吸了一口空气里的咸腥,瞅见俞酲又盯着他的脸看呢,哭惨说:“还刮啊?脸皮都快刮没了。”

      俞酲抿嘴笑:“你那么厚的脸皮,怎么会?”

      刈星辰无奈,放开俞酲,四肢都摊开成一个米字,死猪不怕开水烫说:“来吧,完了多给抹点护肤乳。”

      俞酲还真舍不得,毕竟刈星辰这脸要是刮坏了,他也吃亏,一来坏了他沉迷刈星辰那张成熟和幼稚并存、英气和温和同在的脸时春风拂面的兴致,二来他不好亲了。

      他轻轻摸了摸刈星辰的脸,抬起腰俯身亲了亲刈星辰的嘴角,然后身体往下缩了点,盯着刈星辰的鼻子。

      可惜刈星辰鼻子干干净净的,鼻孔里看不到一根鼻毛。

      “干嘛啊……”刈星辰被俞酲看得瘆得慌,他知道俞酲心里着急,便把人一搂,问:“就必须得学会?”

      “必须得学会,必须得传承下去,只要还有人有这个需求。不然奶奶经营二十多年的心血不就全毁在我这里了?”

      “行!”刈星辰信誓旦旦地说:“改天我给你找批模特儿,好好让你操练操练,你本来基础就扎实,上真人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俞酲知道刈星辰一旦承诺就会做到,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上哪找模特去?你别花钱去找。”

      “放心,小菜一碟。”刈星辰神神秘秘的,没告诉俞酲模特儿从哪来。

      *

      等刈星辰写完小论文就已经十月下旬,正好遇上重阳节,这是暖阳的大节日,比中秋端午都还隆重。

      因为现在虽说农业种植都是机械化、智能化了,但暖阳公司农场业务这块很多员工还都是当地或外县的农民,平均年龄四十五往上了,大多都是男性。

      这个群体平时除了种地没其他爱好,子女孙辈又在市区或者省会,他们孤单,偏偏家里土地又大多被政府征走了……

      闲着实在没事干,干脆来暖阳打工,挣点小钱是其次,主要是活动筋骨外加社交,这中老年人也需要社交嘛。

      老人多,所以重阳节按旧例大操大办,农场板块的所有员工都在农场团建,要吃要喝什么农场地里都种着有,重阳这天妥妥把农场搞成农家乐了。

      有一点没按旧例:刈星辰和俞酲这两个农场“编外人员”也被拉来帮忙干活了。

      俞酲不喜人多,即便是淳朴善良的暖阳员工同事他也不乐意打交道,被分配给厨房打下手,干洗菜、切菜、传菜的活儿。

      刈星辰八面玲珑,担任主持人,其实也就是个气氛组的,主要负责在场子上逗老人们开心,费嗓子。

      他戴着小蜜蜂,人也像只蜜蜂,嗡嗡地在每一桌旁边逗留几分钟,又飞向别的桌,留下一阵阵欢笑。

      刈星辰还钱包大出血在台子上装了个巨大的显示屏,想着这气氛要是活跃不起来,就放点雅俗共赏的电影给大家看。
      现在看来完全不用,他靠自己这张嘴就可以hold全场。

      老人嘛,就喜欢热闹,喜欢听新鲜古怪的故事,于是刈星辰大展身手,添油加醋把自己和俞酲在云南、在老挝的经历都给说一遍,只不过隐去了真实地名和人名,听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

      老人们听得入迷,有刚来暖阳种地不久的老人不认识刈星辰,搡搡旁边的老伙伴:“齐老板仁义大方啊,我以为团建就是吃个饭,原来还请了说小品的,这过个重阳得花多少钱啊。”

      “什么说小品的,那是齐老板的公子!”

      “齐老板的……不是,他刚刚不是介绍他叫刈星辰?怎么能是齐老板的公子?”

      “你再想想咱们老板娘姓什么?”

      老人一拍脑袋:“哎哟!随妈姓啊,我这没长脑子的。”

      “这也不怪你,你才刚来多久。其实我也才在这干两年,知道得不多,老张在这干了十几二十年 ,他最清楚。”

      接着又搡搡背后的老伙伴:“老张,哎,老张,你和咱说说老板的儿子呗!平时总听你们说星辰星辰,我都没见过几面。”

      “嗐,别说你们了,这几年我也见得少呀,小时候见得多,特别是小学。

      “每天下午放了学,家里没人啊,齐老板走不开,就随便支使个人,去学校接了摩托车拉来农场上,待到大晚上再和齐老板老板娘回家。

      “有时候晚了干脆不回,在农场上睡,第二天从农场直接去学校,真就是咱们农场上长大的。

      “周末和暑假基本上也一直待在农场,朋友同学一波波带来玩,最多的时候把一整个班都带来野餐了,全是熊孩子,把我刚出出来的豆苗儿全祸害了,把我给气得。

      “不过这孩子皮是皮了点,出息啊,还没满十岁吧,要学游泳,大冬天冷得哟,我们地里庄稼都种不出来,他都还在水里泡着呢,泡出好几个省里面冠军的奖杯,听说上中学那会儿差点被国家队选走了!

      “你们猜怎么着?人家没去国家队,因为人家读书也不差啊!直接考上省里重点大学读体育去了,没走特长生!

      “不过这些都是老陶告诉我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这孩子也就小学初中来得频繁点,后来上了高中大学就不怎么来了,孩子也长大了嘛。”

      “老陶比你还清楚,他工龄比你还长?”

      “不是我们农场上打鼾的老陶,是刈公子的爷爷。”

      “刈公子的爷爷……姓陶?”

      “哈哈哈,不是,当初齐老板创业,还有一个合伙人,我们叫他陶老板。

      “两个人拜了把子的,亲近,所以刈公子管陶老板的老爹直接叫爷爷,跟一家人似的。

      “不过陶老板前两年好像犯了事,要枪毙的,他们一家人原籍好像是广东,所以老陶两口子今年过完春节不就回广东了么。”

      “这个我知道,当时齐老板不是正好被人陷害么,暖阳没了,我们都被迫下岗,刈公子也能吃苦,那个时候还没满二十吧?就一个人跑深圳打工去了,真挺能干,虎父无犬子。”

      “对啊,人家在深圳也混得风生水起,后来齐老板不是又把暖阳干起来了么,刈公子才回家,刚回家没几个月就考上了研究生,现在都还在沈阳读书呢,厉害不?”

      一圈儿老头纷纷点头称赞。

      “这我也听说了,还带回来一小姑娘,啧,挺俊。”

      “你看错啦,是个大小伙子,不是小姑娘。”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的,那么长的头发。”

      “长头发就是姑娘?你忘了之前下面屯里老钟的孙子,在城里读书,放假回来也是老长的头发。

      “再说了,你亲眼见过,我还听见他说过话呢,是个小伙子,就是打扮女气点,听说年轻人好这个。”

      “哎,是我们老了。”

      “哎哟,刚刚还在想这说小品的小伙子人才不错,还想说个媒,听你们一说是齐老板的公子,又这么出息,我这媒还说是不说啊?”

      “哎,要我说,你这媒没法儿说,去年开年会你没听齐老板说吗,他家公子不结婚生孩子,就和那小伙子过日子,以后公司继承人就在年轻员工里挑一个,都不让刈公子管事儿的。”

      “和那小伙子过?这两个男人怎么过啊?连孩子也不要?那以后老了怎么办?”

      “不知道这年轻人怎么想的,当时齐老板不和我们解释么,说是现在什么新时代的潮流,而且还可以签什么协议,什么协议来着,我这记性……”

      “我想起来了,前几年那个老李,老光棍儿,不是心脏病么,要动手术嘞,当时就有个男的来给他签手术同意书,就是签了那个什么协议才可以签字。

      “是个什么协议我也忘了,反正听齐老板说的那意思,就是刈公子和那小伙子签了什么协议,以后老板老板娘仙去了,刈公子没子女,要是出点什么事,那小伙子也可以去签字。”

      “就是合法的是吧?”

      “哎,对,反正就互相扶持嘛,你先死我给你送终,我先死你给我送终。”

      “那要是刈公子后死,得多惨啊,谁来给他送终?”

      “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咒人呢?不是我咒我们几个啊,我们倒是儿孙满堂了,一年回来几次啊?还指望他们给我们老头子收尸?”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养儿不一定防老。

      老人们思想或许跟不上了,网络信息也闭塞,他们可能至死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这等事,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协议就能让善良淳朴的他们相信: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样也挺好哈,两个男的搭伙过日子也挺简单的,没小孩,也就不用买房啊,日子也轻松点。”

      “你家房贷还没还完啊?”

      “早着呢,我说补贴点吧,他们两口子也不要。”

      “小一辈自己结婚的婚房,肯定他们自己还房贷啊,你要真想给儿子儿媳减轻点负担,把自己身体照顾好,让他们少操心就行了。”

      “我这不是照顾着呢么。”

      “那这酒我可给你撤了啊。”

      “哎哎给我放下,一年到头也就喝这么两回,再说了也没喝多少。告诉你们别拦我啊,谁拦我我跟谁急。”

      ……

      台下老人们聊得热火朝天,台上刈星辰的“小品”也讲完了,他捧起杯子咕咚咕咚喝完水,扬起脸清了清嗓子。

      “各位叔叔伯伯,姐姐婶婶,今天啊,除了请大家吃饭,啊,听故事,还给大家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

      “我先说啊,不是保健品,不是烟酒,也不是咱农场上自己产的农产品,我敢保证,是大家从来没收到过的礼品。”

      老人嘛多多少少都有点贪小便宜的心思,一听到礼品,还是打包票说从来没收到过的大礼,都纷纷安静下来。

      “不过呢……”刈星辰公布礼品之前还要卖一个关子:“给大家分发这个大礼之前,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我奶奶,大家都认识吧?”

      “你奶奶谁不认识啊!”下面有好热闹的老人站起来说,语气焦急,催着刈星辰发大礼。

      刈星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老人坐下:“我就知道,我奶奶谁不认识啊?出了名的剃头匠,女强人中的女强人。

      “据我所知,好多老人家住老远,都特地跑去店里找她刮脸,因为只有她刮得干净,而且舒服不疼,是吧?”

      下面人群里有人附和,说刈星辰奶奶的刮脸技术的确一骑绝尘,可也有失望的声音冒出来:“我上个月去刮脸,门都关了,说不干了,回广东了!”

      “这是实话,不过有件事大家一定也很清楚,我奶奶那个店,那一整条街,年底前就要拆掉,春节过后就要建成商业街了。

      “到时候剃头店会保留下来重新开业,而从今天重阳节开始,我们提前开业酬宾,也就是我刚刚说的大礼,给到大家一人一份免费剃头券儿。”

      刈星辰说着眼神向台子两边的人示意,这些人是暖阳农场上管财务和后勤的,岁数年轻许多,都被刈星辰买通了,纷纷都成了刈星辰的狗腿子,帮着刈星辰分发大礼。

      “大家礼品都拿到手上了啊?”刈星辰自己也拿了一份大礼——其实也就一张银行卡大小的卡片,正中有20个空白的小圆圈。

      周围还有各种样式的花纹和图案,右上角印着森野的logo。

      制作倒是挺漂亮精良的,可老人们看不懂啊,废纸一张,有什么用。

      “刈公子你发张纸卡给我们干什么啊?又不是银行卡,取不出来钱,又不是手纸,擦屁股太硬……”

      粗俗直白的话引起一阵哄笑,不过刈星辰习以为常,他从小就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他找到了发言的那位老人,笑了笑:“哎呀,谁说我这是手纸了?您别着急,先听我说嘛!

      “我们开业酬宾呢,就是每人都有二十次免费剃头刮脸的次数,也就是卡片上面二十个圆圈,你们每使用一次,我们会给盖上一个消费印章。

      “然后大家看右上角啊,写着‘森野’,森野呢也是一个理发店,这图案什么意思呢,意思是我奶奶的店和森野合作了,盖满五个章就可以去森野免费做一次发型,不限价格。

      “大家伙儿数数啊,二十个圆圈呢,盖满了的话,一共可以去森野免费做四次发型!

      “森野做发型一次可是一千多起步,这个小卡片可以换四次,相当于四五千,白送啊!”

      森野?大家听都没听过。
      做一次发型一千多?什么发型值一千多,镶金啦?

      老人们会觉得,我管你森野是个理发店还是个早餐店呢,管你是做发型的还是做包子的呢,关键是我用不上什么发型啊,还不如包子实在呢。

      这时候台上的显示屏突然亮了,很合时宜地播放起森野的宣传片来——视频是刈星辰找俞酲的师父要的,配音和文案是他重新改过的,通俗易懂,保证在场的每一个老人都能看得明白。

      “这我就要给各位叔叔伯伯宣传一下了啊,森野是全国出名的理发连锁店之一,出名到哪个程度呢,就像我们粮食企业里面的北大荒,啊,金龙鱼,一个等级的!

      “那是遍布全国啊,我们在凤城有店,在沈阳有店,在北上广深都有!说到这里,我再做个统计啊,在场的叔叔伯伯姐姐婶婶,自己家小孩亲戚有没有在沈阳高就的?”

      老人们的思考逻辑被刈星辰带着跑,有好些人举起了手。

      “在北京高就的有没有?”

      又有一批人举起了手。

      “在上海的有没有?”

      依然有人举手,还有人主动补充:“我外甥女在广州!”

      “我儿子儿媳在深圳!”

      “好好好!”举手的人越来越多,刈星辰粗略估计了下,除去重复举手的不算,现场百分之八十老人的子女或者亲戚都在丹东市级别以上省会或者一二线城市工作。

      “各位叔叔伯伯姐姐婶婶再想想,你们家儿媳妇啊闺女啊侄女儿外甥女儿啊,过年过节回来看你们,是不是都漂漂亮亮做了新发型?

      “你们呀再问问他们,大城市里做一次发型多少钱?我敢说啊,五六百算便宜的。

      “叔叔伯伯姐姐婶婶,您再问问,去过森野做过发型没有,或者说听过森野没有?”

      现场有时髦些的老人,已经戴上了老花眼镜,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手写输入“森野理发店”,字体老大,就这五个字就占满了全部屏幕。

      也有老人拿出手机打电话:“小美啊,春节你不是染了个蓝毛吗,花了多少钱啊……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问一嘴……四百多啊,这么贵……那个森野在你们那那么多店?……只去过一次?森野还不止花四百多,哦,哦哦哦……”

      “我知道你们用不着做什么发型!”刈星辰喝了一回水,继续宣传:“所以就只是送你们二十次剃头刮脸嘛。

      “这个可以在森野做四次发型呀,也不是拿这个小卡片就能去,而是发你们一串数字啊,数字就是电子消费券,拿着这串数字去森野店里就行。

      “家里有孩子在大城市里工作的,直接发给孩子,那孩子高低过年也得一家几口都做个新发型开开心心回来看你们老两口子啊。

      “家里有亲戚在大城市的,也可以当礼物发他啊,最低都值四五千的免费的消费券儿啊,他们绝对搞不到,送出去多有面儿啊!”

      老人们被说服了,蠢蠢欲动,毕竟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是真用不上做什么发型,但一提到孩子过年回家,还有在亲戚面前的面子,那可积极了。

      不过也有逻辑清晰的,发现了一个盲点,站起来问刈星辰:“那就是我们得去店里刮脸,去满二十次是吧?那还得县城郊区这么往返跑二十次啊?”

      这不折腾么?剃头刮脸虽然不要钱,但往返路费也够呛啊,老人们舍不得。

      “陈伯伯,”刈星辰能叫上暖阳公司每一位老员工的姓,拍拍话筒:“您这话说得,才说了嘛,奶奶的店年前就要拆掉了,您往哪个店里去啊?当然是我们带着工具上门提供服务啦,你们就在郊区家里或者宿舍,不用挪地儿!”

      刈星辰这话一出,又让陈伯伯发现了盲点:“哎等等,你刚说你奶奶不是都搬广东去了嘛,那谁上门给我们刮脸啊?”

      “陈伯伯,没这个金刚钻我敢揽这瓷器活儿?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看我像是这么顾前不顾后、说的比唱的好听、吹牛不打草稿的人吗?”

      刈星辰在说这话时看着陈伯伯,余光在现场找俞酲。

      这会儿一群厨房阿姨正在帮忙上饭后水果,俞酲跟在最后面,牛仔裤,卫衣,长发扎成了丸子头,捆着根半腰围裙,高挑出众。

      “小鱼!”刈星辰在台上喊,招手示意俞酲过去。

      俞酲把果盘放在了最近的那张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擦,走近舞台,但没跨上去:“干嘛啊?”

      “上来!”刈星辰又示意,但俞酲一歪头笑了笑,不明白刈星辰什么意思,就没上去。

      “哎呀过来嘛!”刈星辰见示意不动,便自己走到了舞台边上,拉着俞酲的手把人拉上了舞台,手掌掴着俞酲的后腰把人虏到了台中间。

      “这是俞酲,也叫小鱼,是我的——”刈星辰停顿了一下,但这停顿不是犹豫意味,而是着重介绍的意味。

      就像小品演员“哎,您猜怎么着”这句台词的下一句一样,是个悬念,是个吸引人注意力的停顿点。

      “伴侣!”刈星辰兴高采烈地说。

      老人们打量着刈星辰身边的漂亮姑娘,哦不,漂亮小伙儿,同时聚精会神听着刈星辰说话,并没从“伴侣”两个字里听出离经叛道的意思来。

      倒是舞台旁边年纪轻些的那几个财务后勤同事知道刈星辰和俞酲的关系,吆喝着起哄。

      俞酲么,他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不过现在没有了以往的窘迫和不适,既然刈星辰拉他上来,那他就上来,台下的都是爸爸公司的员工,都是长辈,也不算外人。

      于是他只是平静地和刈星辰并肩站在一起,坦然地面对着台下,和台下一些老人家的眼神撞在一起,他还会微笑一下。

      但一听到旁边刈星辰口中“伴侣”两个字,他没控制住,惊愕地扭头望着刈星辰,没想到刈星辰在这大庭广众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

      虽然“伴侣”两个字囊括的范围可大可小,冲击力远没有“对象”“男女朋友”“爱人”那么大,但对于俞酲来说已经足够。

      “我介绍介绍啊,小鱼呢,可能干了,可是咱们国家顶尖水平上数一数二的造型师!”

      下面有老人问:“造型师是什么?”
      剃头匠、刮脸匠头听得明白,造型师又是个什么?

      有另外一个老人抢在刈星辰的前面大声回答:“就是剃头匠呗!城里人管剃头匠叫造型师!”

      刈星辰笑,另外一只手依旧在后面搂着俞酲的腰,动作亲密,只是东北的十月底已经冷了,两人都穿着厚厚的卫衣,这个亲密的动作不太能被人看出来。

      他还用力紧了紧手臂,把俞酲搂得更紧些,偏头看了俞酲一眼,怕俞酲因为别人说他是“剃头匠”而伤心难过。
      俞酲一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不介意。

      刈星辰放下心,接着就着小蜜蜂的麦克风,笑着大声说:“剃头匠也是匠,咱们小鱼可是新时代的新工匠!

      “森野的老板,厉害吧,有能力吧,咱们小鱼是森野老板的首席大弟子!”

      俞酲都忍不住笑了,什么首席大弟子,其实就是一个小徒弟,只不过入门早,就起早贪黑地学,所以熬出头了而已。

      “叔叔伯伯姐姐婶婶,我说个事你们可别惊讶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像你们家孙子孙女儿学什么钢琴啊围棋啊,要考级吧?

      “就像我学游泳,要比赛吧?我们造型师也是有比赛的,小鱼好多年前就拿比赛冠军了,而且是整个南方地区的总冠军,比我强多了,我游泳还最多只是省冠军而已。”

      下面老人们被刈星辰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实也不是唬,因为都是事实。

      俞酲一直偏头看着刈星辰,看着刈星辰竖着大拇指专注地夸他,微微笑着。

      他又往后看了一眼,硕大的屏幕还播放着森野的宣传片,不过他乍一看都没看出来这是他参与过制作的宣传片,因为文案和配音都被刈星辰改了些,就为了能让台下老人们看得懂。

      “而且啊,”刈星辰还在夸:“我奶奶还没去广东之前,小鱼天天在去店里观摩学习呢,和奶奶学习了好多,你们担心什么呀?我们小鱼是最专业的呀!是吧小鱼?”

      刈星辰说着还捏了下俞酲的腰,俞酲笑着,朝刈星辰翻了个白眼。

      什么天天观摩学习,其实他只去观摩过一天,这一点他很惭愧,名不副实。

      但刈星辰都这么问他了,他也不能一句都不说,于是也就说了一句,从容地面向台下,笑着说:“嗯,我手艺还可以。”

      老人们激烈讨论起来,都觉得这大礼虽然不如吃的喝的那么实在,不过二十次免费上门刮脸呢,还可以换四次免费在大城市里染发烫头呢,这服务不要白不要。

      再说,刈公子是齐老板的儿子,还能坑他们老头子不成?

      一来是给齐老板面子,二来刈星辰这张嘴巧舌如簧,死人都能给说活喽,三来刚刚电话里也问家里年轻人,这森野的确挺出名的,消费也的确挺贵的。

      还有,台上的小鱼吧,老人们打量,这身高、这长相、这气质,是他们标准里的“城市里的高级人”,手艺应该信得过。

      于是大家都乐呵呵收下卡片,甚至好些人当天就要约上门刮脸,一时间俞酲的剃头刮脸业务量猛增。

      “不着急不着急,咱们俞总监每天都在凤城,后面时间多着呢!”

      俞酲自己都惊了,心想刈星辰这称呼变得还挺快的,刚刚还“小鱼”呢,眨眼就“俞总监”了。

      “别着急啊伯伯婶婶们,你们手上这个小卡片啊,翻到背面啊,你看有电话,第一个呢是我们俞总监的电话,有需求的直接联系他,咱们一个个排队啊。

      “下面一个呢,小刈,也就是我的电话,你们刮脸五次之后记得联系我,我和俞总监核实过后呢,就发那串数字到你们手机上,你们得注意收啊……”

      刈星辰的话还没有说完,“俞总监”的电话就已经在兜里震动了,他知道大概率是台下的老人们怕排队,已经在打电话预约了。

      他这会儿顾不上接,只是静静地望着刈星辰:大概是一中午说太多话,天气又干燥,嘴角都有点裂开。

      最近写论文辛苦,眼圈下方还有点黑眼圈。

      然而就在这么紧凑的时间里,刈星辰还想着帮他找真人模特这件事,还越过他找了老板谈“二十次刮脸”换“四次造型”的合作,还策划了这次重阳节暖阳公司的团建,还重新设计了宣传片,还印了这么多小卡片……

      刈星辰永远把他的小事当成大事来办,永远在给他惊喜。

      刈星辰介绍完,取下小蜜蜂顿顿顿喝了好多水,扭头扬着脸儿笑:“怎么样,这次模特够了吧?”

      岂止够,台下就小三百人了,一人二十次啊,算算就是大几千次的□□。

      俞酲抬抬下巴:“你真会给我找事儿做。”

      “你就说你做不做吧。”

      俞酲:“俞总监要是不做,我们小刈的面子往哪放?”

      刈星辰咧嘴一笑,伸手抓了抓俞酲脑袋侧面的头发,蓬松柔软,接着微微俯身飞快地亲了一下俞酲的额发,然后立马弹开。

      俞酲踮踮脚,也飞快在刈星辰脸上亲了一下,他满眼闪耀着光芒,仿佛在仰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星空:“谢谢小刈,小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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