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241、第239章 ★ 2020-8-28

　　晚上三人在酒店汇合，刈星辰觉得自己好歹恶补过几天的生物化学，把从春晖公司生产线拿回来的药和从瞿母家里取回来的药掰碎碾成末儿研究了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徐荆回则像是换了个人，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和三天前的刈星辰如出一辙。

　　她和俞酲在去以及离开瞿母家的路上，遇上了不少来给孩子买药的家庭，虽然都是步行，但看得出来，有的殷实，有的困难。

　　但更多的是像徐荆回主动搭讪的那位中年妇女一样，现在她俩已经聊得熟络，连微信都加上了，妇女亲切地叫她妹子，徐荆回回敬一句“王姐”。

　　去程徐荆回还以为王姐热心，是为了拉拢她，是图她和介绍人的亲近关系，这样拿药能够便宜些。

　　然而她错得离谱，王姐并不图这个，而是看她机灵嘴甜会来事，想拉她入伙做生意。

　　听王姐的介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代购。

　　她们在瞿母家买的药，已经确定了是春晖公司加工过的，是优品，价格自然也更贵一些。

　　当然也可以去国外买“次品”，虽然现在疫情当前，但他们有办法在口岸出入。

　　从国外带回来的“次品”全部被春晖公司收购，由春晖统一加工，摇身一变也成了“优品”。

　　其中一小部分当然要送到瞿母那里，这是老板不成文的规定。大部分则由春晖冠上进口药的头衔，卖给那些没有介绍人介绍的可怜虫，价格比瞿母家的货源几乎翻一番。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其中的价差带来的暴利，春晖公司自然也分一些给他们代购的团体。

　　这样一来，给孩子买药的钱省了许多，还能赚这个药的钱，可不是一举两得。

　　王姐劝徐荆回：你们孩子还小吧？这病没法儿根治，得吃一辈子的药，不多挣钱怎么行？再说，你们两口子还年轻，趁着年轻再要一个，那不也要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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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荆回没听进去，只是留意了一下王姐的肚子，大概是因为“大号”已经废了，重新培育一个“小号”吧。

　　王姐这样的人，你该说她是乐观，还是狠心呢？

　　你说她乐观呢，她很明确地知道孩子会吃一辈子的药，已经在准备要第二个孩子了。你说她狠心呢，她又并没有抛弃第一个孩子。

　　也许都是，所有像王姐这样的个体聚集起来，就形成了这个社会的悲哀。

　　然而这些个体并没有觉得悲哀，他们有“介绍人”，她们以认识介绍人为豪，这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国内为什么没有治这病的药呢？如果能上市，就不会有这门生意了，研发生产全部规模化，所有患病的孩子都可以吃上这门药了……

　　反正徐荆回并不在意入伙能做多大的生意，她是个财迷没错，可还没钻进钱眼儿里去，况且孩子是假的，病是假的，她挣那么多钱没用。

　　可王姐这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对裴醒臣的崇拜溢于言表，而且仅仅只是一张照片，一次所谓的动员会而已，就已经让这些人如此信任他。

　　裴醒臣的为人，真的和这样的人格魅力匹配吗？

　　“你们这些卖药的，该赚的钱不赚，不该赚的钱死命赚！”她把气撒在了刈星辰，往刈星辰面前踢了一脚，把刈星辰一只拖鞋踢出老远，撞在浴室门口啪的一声。

　　刈星辰从“科研”中抬起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单腿跳过去捡拖鞋，正好俞酲洗好了从浴室出来，他鞋也不捡了，半靠在俞酲身上，单脚小蹦着跟着俞酲走。

　　俞酲被汗水浸了一天，泡澡足足半小时，浑身白得发光，又香，刈星辰黏着俞酲深吸了一口，挨着坐下，对俞酲吐槽：“谁招惹她了？”

　　俞酲扭身看了一眼徐荆回，把白天的经过从前到后和刈星辰说了一遍。

　　刈星辰听完抿抿嘴，有些怅然地感慨：“我碰到过的人，对他都是称赞、尊敬、崇拜，远一点的，在桃笑春兼职时认识的茵茵；

　　“给裴醒臣开车的时候，第一次行程去了双创周，活动现场的观众。

　　“近一点的，翼鳗、郝主任，还有已经被裴醒臣收入麾下的丁香，等等所有同事，当然了，白留山除外。

　　“裴醒臣在拉拢人心这方面的确让人望尘莫及，连我干爹这老狐狸都比不过他。

　　“他这人画技绝佳，画得一手好饼，但不得不佩服的是，上天就是眷顾他，他就是有这个能力——

　　“他画的饼最终都成了现实，而且比当初画的只大不小，都一口一口喂进了大家肚子里。谁不叹服？谁不追随？”

　　徐荆回白了刈星辰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那你追随他去呗，我们又不拦你？”

　　“啧，就事论事，你别给我扣帽子。”

　　刈星辰转过去给俞酲吹头发，吹到半干还是静不下来，放下风筒有些闷闷不乐：“春晖公司倒是大大方方说了他们做的是二次加工，加工完就成了优品，可对于为什么要做二次加工，他们始终缄口不言。”

　　他重新拿起纸片，纸片中心堆着两小堆白色药粉：“从次品到优品，春晖公司到底做了什么？”

　　徐荆回和刈星辰，一人郁郁寡欢，一个愁容满面，最冷静沉稳的人倒成了俞酲，他打开相册拿给刈星辰看，让刈星辰扫码。

　　“这是什么啊？”刈星辰虽然嘴上问，但已经拿起手机在扫了，反正俞酲让他扫就扫了。

　　俞酲没搭话，徐荆回在旁边说：“王姐她们的代购群，代购次品的。”

　　刈星辰进了群，被一大堆自动弹出的群公告淹没了，他扁扁嘴：“代购？这玩儿说好听点叫代购非法药品，难听点叫贩毒，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没办法，不做这生意，哪来的钱给孩子买药？吃一辈子的药。”俞酲静静地说。

　　刈星辰安静了，专注地浏览者群里所有公告的文件，最终在群文件里发现了去年中秋的一张照片。

　　“王姐说的那个动员会，是不是就这张？”

　　徐荆回没有那个精气神，倒是俞酲就过去看了一眼：“是，挺清晰的，怎么王姐手机下载下来就糊了。”

　　“裴醒臣这么一丝不苟的人，居然还有这么不修边幅的一面。”刈星辰吐槽着，看完了所有的群公告，然后又返回聊天框界面观察了一会儿。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群里已经弹出了两三百条消息，大多都是新人求助孩子的病情、老人传授自家的经验。

　　代购群俨然成了病友交流群。

　　刈星辰一目十行浏览着，发现在他之后，又有一个人进了群，大家列阵欢迎后，围绕着孩子的病聊了起来。

　　新人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沉重，叹了一口气，说：[终于让我找到这个群，再也不用给孩子吃毒药了]

　　刈星辰滑到最下面，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再也不用给孩子吃毒药了。”

　　虽是默念，徐荆回也听到了，她突然坐直了：“吃毒药？”

　　俞酲在玩手机，一心二用，把刈星辰的话听进去了，喃喃自语说：“你们之前说的那个特效药里面不是含有白货吗？这不就是吃毒药。”

　　刈星辰抬眼，看看俞酲，又看看徐荆回：“所以春晖公司生产的优品，指的是不含白货的特效药。”

　　徐荆回：“而他们所谓的二次加工，就是把特效药里面的白货提取出来。”

　　哪里有这么简单啊，如果某种药物里的有害成分是可以被提取出来并且不影响药效，那为什么原厂不去做这件事？

　　何况这特效药的有效成分就是氯巴占，把里面的有效成分剔除了，药效也减了不止一半。

　　这样一来，为了让“优品”达到“次品”的效果，使用量也需要翻倍，这样达成的副作用和“次品”又有什么差呢？

　　刈星辰重新盯着纸片里的药粉，徐荆回干瞪着眼，俞酲的眼神也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空洞洞的。

　　三人都想到了最要命的一处：二次加工之后：“优品”被分销出去，那提取出来的那部分毒品呢？去了哪里？
　　细细想来，令人后脊发凉。

　　刈星辰最先反应过来，他从两个药瓶里分别倒了两粒药出来，用单独的密封袋装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起身。

　　就在刈星辰做这些的时候，俞酲悄无声息地进洗手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和刈星辰一起在门后换鞋。

　　徐荆回一句话都没说，她打开了和王姐的聊天框，继续用患儿母亲的角色套王姐的话。

　　三人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默契。

　　晚上八点，春晖公司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在黎景这个小城市显得十分奢华。

　　不知道是门卫认识刈星辰，还是说裴醒臣早和春晖公司打过招呼了，门卫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不用刷工牌，也不用身份证，直接把两人放了进去。

　　刈星辰第一次来春晖公司，但来的路上已经和丁香联系过了，现在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幅春晖的楼层布局图，于是他几乎横冲直撞，直接奔向顶楼的生物制药实验室。

　　虽然他手里拿到了“次品”和“优品”，但想确定两者之间的区别，只能到春晖实验室，这里才是孵化器，而工厂只是流水线。

　　顶楼一整层都是实验室，分布着基础化学实验室、合成实验室、药效实验室等等多个活动工作台，都是机密，大门加了密码锁，等闲人进不了。

　　这种情况显然也不能联系春晖公司的研究人员来开门，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在研究室门外碰了一鼻子灰，就在面对密码束手无策的时候，刈星辰接到了丁香的电话。

　　电话里声音嘈杂：“我这会儿在路上呢，马上到公司，你们再等会儿，我告诉你们密码！春晖实验室大门的密码！”

　　刈星辰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密码？”

　　“你前几天不是让我留意春晖公司吗，我就和赛金标提了一下，正好他们那边经营部正副职都离职了，打算从股东方借调。

　　“赛金标让我试试，打包了一个文件夹发我，里面有春晖公司各个办公室密码的存档。

　　“我当时没留意，刚刚你问我春晖公司实验室在几楼我才想起来，得用内网，你等会儿。”

　　下一个楼层时不时传来电梯上行下行的提示声、消防通道大门因为有人进进出出而发出的打开关闭声，仔细一听还有窸窸窣窣说话声——加班文化看来不看地域，只看企业。

　　两人就站在实验室门口，都没有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下，躲也没有用，早晚有人会发现，只是早晚而已。

　　刈星辰望向楼道角落的监控器，眯缝着眼睛和摄像头对视了一眼，却感觉正在监视自己的，不止对面那个机械冰冷的摄像头。

　　这种感觉毛骨悚然，他记得还在给裴醒臣开车时，有一次接裴醒臣的千金樱樱去吃快餐，当时快餐店人满为患，他有过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还有第一次去裴醒臣家里，准确地说是裴醒臣和陶玉的“爱巢”，刈星辰在发现那瓶桃子酒和陶玉的照片时，也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还有很多次，在康遐集团的地下停车场，在裴醒臣办公室，在裴醒臣车里，在给裴醒臣开车的那段时间的每一天里……

　　后来直到自己转岗到了销售部这种莫名其妙的瘆人感才慢慢消失。

　　时间静静流逝，就在两人如坐针毡的等待中，刈星辰收到了徐荆回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徐荆回：[好消息是，王姐那边我好像有新线索了，我出去一趟。坏消息是，我领导来电话了，康遐集团的保荐机构是力争证券，而力争证券的大股东，和秦美芹是大学同窗，很早之前还在同一家证券公司一起实习过，后来秦美芹去了康遐，一待就是这些年，什么原因你知道的。

　　[另外，他们请的徐赢会计师事务所，创始人是辉通前高管，是宁臻的前上司]

　　消息不多，刈星辰囫囵看下来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甚至机构和人物名字都没实实在在对应上，可已经不忍卒读。

　　愤怒、震惊、不解充斥在他的胸中，他当然不是震惊于裴醒臣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而是震惊于资本家的手心之大，大到能七十二变的孙大圣都翻不出去。

　　他更震惊于鼎鼎大名的力争证券和徐赢会计师事务竟然会狼狈为奸，伙同裴醒臣干出这样无视法纪的事情来。

　　刈星辰握紧了拳头，指骨嚓嚓响了两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微信震动——丁香发消息过来了，经俞酲提醒，刈星辰强装镇定地查看了微信消息，在看到丁香发过来的密码时却再次愣在了当场。

　　俞酲也看着屏幕，念了一遍：“790825。”然后推推刈星辰，见刈星辰不动，便自己伸手去按密码。

　　刈星辰眼疾手快拉住俞酲，使劲摇头，眼神里流露出恐惧。

　　俞酲把手收回，他更关心刈星辰的状态：“怎么了？密码不对吗？”

　　刈星辰没有低头，只是垂下眼睑，又确认了一下丁香发过来的那串数字：“这密码好熟悉啊。”

　　俞酲不解：“你在哪里见过？”

　　“裴醒臣的‘书房’……”

　　裴醒臣的“书房”，俞酲只在上门给裴醒臣做造型的时候见过门长什么样，里面陈设也只从刈星辰嘴里听过陶玉的描述。

　　他知道，那间书房是裴醒臣的禁地，里面的旧电脑也如同这实验室一样设了进入密码，而这密码怎么设的，他也听刈星辰说过。

　　俞酲欲言又止：“这是……”

　　“79年8月25号，是干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