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221、第219章 ★

　　七天的居家隔离很快结束，俞酲头上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两人一早一晚，各自出门上班。

　　刈星辰连公司都没去，和喜树约好了，直接打车去了惠民医院。

　　虽然惠民医院有些抛弃原则和底线了，毕竟是“兄弟”，是合作伙伴，挺给面子，为了“谈心”两个字，腾出了时间来。

　　一张大长桌，以邓总为首的领导坐了一排，旁边坐着几位副总和惠民的主要领导。邓总对面坐着刈星辰，刈星辰旁边坐着喜树，面前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瞪着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打算疯狂打字记录谈心内容。

　　很快，她发现这次压根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如履薄冰生怕错过主任和客户的任何一句话，因为大家就真的像在谈心一样，语速慢不说，且都是平易近人的话，连行业术语都少了。

　　邓总认真听完了刈星辰的话，神色忧虑：“我们当然也知道，不能规避股权的问题，别的公司给我们注资了，我们就成假国企了。”

　　刈星辰也语重心长：“对啊，无论是制度上还是理论上，都应该找上级企业要这笔钱，上级企业不给，总得向上面国资委汇报这个情况，而不是找民企。

　　“就算找民企，也只能在国企混改的约束条件下去投资，而不能到改变股权关系的地步，我们也多次坦白了，这种地步我们康遐做不到，无法配合。”

　　陆续有领导发言，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邓总，邓总的脸色更加为难：“要是国资委能给我们钱，我们还会来找你们借吗？

　　“政府倒是没有钱了，我们这个体系还好，毕竟现在的大环境，整个医药行业绝对不会吃不上饭，只是融资困难而已。

　　“可正因为我们是医药行业，在整个国企体系里是最被看好的集团，整个体系都指望着我们把信用额度做上去，一味指望着我们赚钱。

　　“但因为这个疫情，我们作为国企，已经不是在赚钱了，要长期防疫，要正常运营，医院本部扩址、各种代建工程、医疗设施，还有防疫人员的薪酬、防疫物资，还要做公益，哪一项不要钱？我们资产负债率已经八分之八十几快九十了，没有人看到我们的难处。”

　　“可是……”刈星辰不动神色地扫了一遍对面所有领导的神色：“和银行借不到钱，还有其他融资方式啊，这可是深圳，金融贸易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有什么融资方式不能去尝试呢？”

　　刈星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内心也短暂地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一针见血：“邓总，是你们不愿意而已，怕外界议论，议论现在国企都要向银行借款发工资了，政府没钱了。

　　“当然我不是在批评您诸位，因为就像你们说的，咱是国企，除了经济指标，还有社会指标，我们还要负责□□。”

　　坐在邓总旁边的一位年轻领导嗤了一声：“这还要你说？站着说话不腰疼。”

　　刈星辰顿了下，没把这位领导的吐槽放心上，继续说：“邓总，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绝对不能出让我们的国有股权，这是在践踏我们的底线和原则。

　　“咱为什么是国字开头的企业？‘国’，难道不是全民所有的意思吗？是人大授权的，是深圳政府代替深圳人民在持股，禁止私有企业控股，这是基本的原则，你们只是代经营管理而已。”

　　会议室气氛瞬间变得古怪，像是一个学生在课堂上把老师骂了一顿，老师难堪，其他学生有的替老师不平，有的憋着笑看热闹。喜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用键盘打字的声音都显得僵硬木讷。

　　这群领导毕竟平均年龄都奔四，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教训”，这场景别说不常见，从惠民医院成立以来都没有过。

　　刈星辰循序渐进，把“锅”逐渐从面前这一排领导的身上甩出去：“我也知道领导们的难处，这事儿你们说了也不算，但国资委要出让股权给民企的话，能经得起推敲吗？

　　“上面有这个主体转让资格吗？难道不需要人大授权吗？”

　　刈星辰这时调皮地笑起来：“我相信，凭我们的交情，别说我们注资了，就算我们空手套白狼一个子儿不出，您也会和我们合作，但您诸位说了算数吗？国资委说了算数吗？

　　“不算，要深圳人大说了才算，要人民说了才算。”

　　刈星辰说完，整个会议室更加沉默死寂了，喜树这时鼓起勇气，突然说：“我们不管多艰难，慷他人之慨的主意，总不能打到人民的头上去。知道的，说我们是走投无路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只是在完成混改任务。”

　　刈星辰忍着笑瞪了喜树一眼，意思是喜树“大逆不道”，可心内开心，这一场谈心收获颇多：收获了诸位领导的沉默，还有一个学会了助攻的喜树。

　　会议室沉默片刻，邓总低沉地开口：“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向上争取的，我们都尽量争取了，实在不行，压缩一下用人成本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小声讨论起来：“压缩用人成本”在这里可不是简单的“降工资”这么简单，而是裁员。

　　国企裁员，还是医药行业，在医护资源如此紧张的市场环境下，一个国企居然要裁员，还要不要□□？还要不要口碑？还要不要国企公信力？可见压力有多大。

　　会议室里唏嘘一怔，还是刈星辰先开口，并且非常无厘头的：“邓总，您认识我们董事长吧？”

　　“这个行当里，谁不认识裴董呢？”

　　“那您知道，我们裴董是什么专业出身吗？”

　　邓总是位兢兢业业的实干企业家，才不像刈星辰一样整天盯着别人的学历履历看，但他毕竟又是老国企领导了，基本的圆滑还是有，笑着说：“像裴董这样的成功人士，旗下这么多产业，简单的专业出身恐怕概括不全。”

　　刈星辰也笑：“裴董在美国修过金融学博士，我们康遐总部的资金管理部，上到部门正副职，下到普通员工，甚至实习生，都是裴董亲自面试的。”

　　邓总的眼睛亮了一下，其他领导神色各异，大家好像都猜到了刈星辰这个话题想要引出什么。

　　可资金管理部始终只是一个部门，不是专业的投研机构或者金融机构，就算有裴醒臣这个行业内声名赫赫的董事长背书，也难以让人信服。

　　况且惠民也算大国企，涉及到财务的数据，保密性极强，就这样把国企最核心的数据交给一个民企资金部门……

　　“刈主任的意思是……贵司向银行借款，然后借给我们。”邓总问。

　　“准确地说，是借给项目公司，但有个条件，以后的利润要优先偿还给我们民企方，这一点要写在合同里。”

　　刈星辰刚说完，坐在邓总旁边的，还是那位年轻领导还是冷笑：“康遐向银行借款，然后借给项目公司，哪有这么简单。”

　　这个人两次发出质疑，对刈星辰的建议嗤之以鼻，刈星辰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稍微扭头看着他反驳说：“不简单就不做？”

　　“别说省内了，就是放眼全国，也没有公司这样做过。”

　　“别人不做咱们就不做，咱是别人子公司吗？”①

　　“你！”年轻领导语塞，恨恨地瞪着刈星辰。

　　“好了……”邓总疲惫地扭头喝住，随即扭头望向刈星辰，别说他的下属，换了他，也对刈星辰刚刚的话不满，惠民医院如今境况再差，也容不得外人这么看不起。

　　可你说他是外人呢，他用的又是“咱”这个字眼，倒有点真心实意为惠民医院谋出路的意思了，让人明面上不好发作出来。

　　“刈主任说的这些我们何尝不明白，只是存在即合理，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哪家民企这么做过，那……”

　　刈星辰知道邓总的意思，就是说不存在即不合理呗。

　　“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以前，大家也以为‘螃蟹可以吃’不合理。”

　　“那在证明‘螃蟹可以吃’之前，又有谁知道多少人因为螃蟹中毒而死呢？”邓总的脸上写满了忧愁，毕竟现在国企不是铁饭碗了，效益再差一些，等疫情过去，铁定会被砍掉。

　　刈星辰的脸上也是痛心神色：“可邓总，人类历史本来就是不断追求真理，为真理而死的过程啊。”

　　邓总努力笑了笑，又左右和下属交换了眼色，看了眼表：“刈主任，您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团队内部考虑一下，确定好之后回复您。”

　　刈星辰笑，带着丁香起身和对面握手道谢然后离开，电梯里喜树终于绷不住，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们那个最年轻的领导也太过分了，一把手还坐旁边呢，他都敢这么说话。”

　　“他敢这么说话，说明惠民医院还有点救，你看看这些老领导，一个个唯唯诺诺的，我提出的那些点并不是天衣无缝，可没一个人站起来反驳，只有他不满。”

　　“反正他们都快要退休了，不想为公司出力了呗。”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国企这些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旱涝保收，所以不管是管理上、决策上都是温和派，得过且过，反正饿不死，福利又好。”

　　丁香点头，评价说：“鼠目寸光。那您刚刚又和他们说什么人类历史，什么追求真理，还和他们说哲学，他们听得进去吗？”

　　“他们当然听得进去，”刈星辰肯定地说：“因为现在真理变了，以前或许是旱涝保收，现在是弱肉强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注：①引用自电影《奇迹·笨小孩》，文中有改动
原台词：
—哪有这么简单
—不简单你就不做
—国内没有做这些的公司
—他们不做你们就不做，你是他们子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