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207、第205章 ★

　　刈星辰又气又自责，羞赧地挂了电话，思绪一团糟：

　　细数一下，干爹到广东来之后，的确帮了自己许多忙，广州分公司不正当竞争事件、万敬钱拿了裴醒臣的钱给裴醒臣办事、张觉文很有可能和裴醒臣之前存在着子宫交易这些事都是干爹查出来的，但除此之外，没有了。

　　而且这些事情要么就是对裴醒臣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就是挠挠痒痒，要么就是没有足够得到证据。

　　而一提到证据，干爹就会用“这事你不要管，交给我就好了”来搪塞。

　　他知道，是他一意孤行要捞爸爸出火海，是他的事，说得冷漠无情点，是他们刈家的事，和干爹没有多大的关系。

　　但他就是不喜欢这种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先把你按住，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是在阻拦的行为。

　　他不生气干爹不忙他，因为人之常情，他和干爹是什么关系？爸爸和干爹是什么关系？再想想裴醒臣和干爹年轻时是什么关系？

　　他生气的是干爹欺骗他，把他当傻子，轻轻松松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傻子。

　　干爹的确是在保护他，但干爹内心也对裴醒臣抱有期待吧？还有对裴醒臣的感情吧？

　　刈星辰将心比心，代入思考了一下，如果今天的裴醒臣是将来的小鱼，他也会对小鱼抱有期待，他也会依然放不下。

　　干爹的确把爸爸当兄弟，但裴醒臣就是不一样。
　　干爹的确是想救爸爸出去，但他其实更想在我、爸爸还有裴醒臣之间形成一种平衡吧。

　　他只是想保护好我的人身安全，满足我的“报复心”，同时又不想伤害裴醒臣，还同时觉得不会那么对不起爸爸……

　　不愧是干爹啊，事事都小心谨慎，桩桩件件都有自己的考量，周旋于两方之间，还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铁三角。

　　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就算干爹有自己的私心，也是常情，为什么要和干爹吵起来呢？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家里人吵过架，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干爹是看着自己出生、看着自己长了二十年的家人啊……

　　刈星辰对自己又生气又愧疚，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决定打电话过去给干爹道歉，可就在这时，微信先跳了出来，陶玉问：[星辰，在忙吗？方便语音电话吗？]

　　此时刈星辰“对于承认自己冲动了”其实有些逃避心理，所以“回复陶玉的消息”自然而然排到了“和干爹打电话道歉”前面，于是他直接拨通了陶玉的电话：“没忙，怎么了？你说。”

　　“你爸是不是叫齐征难？”

　　“你怎么知道？”

　　刈星辰听到陶玉那边明显地压低了声音：“你干爹来裴醒臣家了，我听到他们在书房里谈话的声音，具体什么我没听清楚，阿姨开门进去倒茶水时我听到‘齐征难’三个字了，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老朋友正常聊天，像是商人之间在谈判。”

　　刈星辰的心又凉了，可不是在谈判么？干爹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能让裴醒臣身败名裂的证据，可裴醒臣手里也自信紧握着“旧情”的筹码，孰轻孰重？可不就得谈判么……

　　刈星辰顿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陶玉有些着急：“就现在！他们还在书房聊，我立马就和你打电话了！”

　　刈星辰无声、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裴醒臣不久前还在集团优哉游哉喝咖啡，和自己说那一番话里有话的话，现在却已经在家里会客。
　　干爹前几分钟还在和自己通电话，现在却在裴醒臣家里，说不定刚刚那通电话就是在裴醒臣面前接起的……

　　这很难让刈星辰不多想，他顿了一会儿，声音都不自觉低了好些，不自信地问：“陶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五个人吃饭，我干爹说他会拜托你帮忙，我记得是说帮忙收集证据，后面怎么说，他让你帮忙收集了些什么？”

　　陶玉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什么都没有，倒是问了裴醒臣的生活习惯，还有那瓶桃子酒。”

　　陶玉说着说着又着急起来：“星辰，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啊？我感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刈星辰仰仰头揉揉眉心，苦笑，是在回答陶玉，也是在回答自己：“他的计划啊……他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先稳住我们再说。”

　　陶玉那边沉默了好久，最终挂断了电话。

　　刈星辰意识到手机已经黑屏才终于放下，心里的那束小火苗再次往上蹿：是啊，干爹真的就只是在维持一个平衡而已，很像他的一直以来的性格，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偏心，谁也不得罪。

　　刈星辰用掌心捂住脸，在指缝中再次发现，办公室太大了：

　　办公桌面积和家里一米五的床差不多，电脑显示屏可以完完全全挡住他整个上半身，办公室里的会客区就比公司茶水间还要大，一张大几，上面齐齐整整摆放着紫砂茶壶和七八个会客用的茶杯……

　　而反观自己，刈星辰还是苦笑，自己还是更喜欢用十几块一个的马克杯。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的气质和这间办公室格格不入，他不喜欢，可的确又是他自己绞尽脑汁、几乎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一步一步爬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刈星辰越想越头疼，几乎头痛欲裂，这时诸葛卿忙完了，也来恭喜他，临出办公室前突然站住回头问刈星辰：“我记得你还有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刈星辰极力控制着头痛带来的扭曲表情，笑了笑，他当然记得是什么问题，诸葛卿曾经问过他：他们作为药企，衡量一种药品的价值，是从临床角度去评价，还是商业角度去评价。

　　刈星辰正式回答说：“经理，我和您想法一样，应该从临床角度去评价。因为康遐制药一贯的理念就是从医生那里来，到医生那里去。

　　“所有立项第一位要考虑的就是一线临床医生的需求，因为只有病床前的他们才听得到炮火的声音。

　　“医生的需求，就是我们的根。”

　　诸葛卿微微笑着认真听完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要转身出去，刈星辰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虫子在嗜咬，鼓起勇气叫住诸葛卿：“经理！”

　　诸葛卿停住脚：“怎么？”

　　刈星辰很努力地笑着：“咱们公司，销售部主任有什么福利么？”

　　果然是刈星辰问得出来的问题。

　　诸葛卿自认为，作为上司，单工作上面来讲，现在也算比较了解刈星辰这个下属了：

　　这人自信自负，却又谦虚低调，一边巧舌如簧，一边又谨言慎行，小事上挺糊涂，但大事绝不含糊……

　　所以刈星辰所说的福利，绝对和权势财色不搭边。

　　诸葛卿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你想要什么福利？”

　　“可以去别的大区分公司培训学习吗？”

　　诸葛卿眉毛一挑，要说培训学习，只有别的大区分公司来深圳学习的份儿，深圳分公司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去学习其他公司的地步了？
　　未免太过谦虚。

　　不过刚爬上销售部主任这个位置，谦虚谨慎是好事，诸葛卿顺着刈星辰的话说：“当然可以。”

　　“那需要有什么条件吗？”刈星辰问。

　　诸葛卿将计就计：“没什么特殊的条件，你把目前手上最难搞的客户搞定就行。”

　　刈星辰答应了，目前最难搞定的客户，不就是惠民医院么。

　　年前就分下来了，后来因为疫情搁置下来，再后来自己泡在了车间，又把惠民医院给了丁香，接着又是准备自己的升职答辩……对惠民医院的关注太少了。

　　刈星辰知道，诸葛卿表面上是在承诺“搞定惠民医院就可以有去别的公司大区培训学习的机会”，其实是在警告自己：不要飘，做了主任也不要忘了本，该做的业务还是要做……

　　虽然工作又一波一波压了下来，但刈星辰的心情比刚刚回到公司时要轻松多了。

　　他是个很讨厌思绪一团乱麻的人，不把思绪理清的话，他能心烦到茶不思饭不想。

　　但和干爹打了那通电话之后——虽然通话的过程和结果不太愉快，但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并且诸葛卿也给他指了一条路，明确地告诉了他可以做些什么，他心里就清明多了。

　　干爹想要制衡，他偏不，他偏要打破这种平衡。

　　晚上到家，俞酲鲜有的早归，两人完事之后，刈星辰搂着俞酲休息，刈星辰突然很没头脑地问：“小鱼，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和你最亲近的人，站在了对立面，一定要让你选一个人出来，你会站在哪一边？”

　　俞酲气儿都还没喘匀呢，还浑身不适，闭着眼睛没回应。

　　刈星辰自顾自继续问：“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和裴醒臣一样的事，我变成了裴醒臣那样的人，我伤害了你最亲的人，你会怎么做？你会维护我吗？还是维护你最亲的人？”

　　依然没有回答，刈星辰也不纠缠，继续提出新的疑问：“还是会折中，在我和你最亲近的人之间努力制衡？”

　　俞酲久久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也像是没把刈星辰的问题当回事。

　　良久，俞酲才睁开眼，眼眶里还有湿漉漉的水汽，刚刚给疼哭的，他抬头望着刈星辰的眼睛，终于回答说：“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为……我最亲近的人，好像就是你了。”

　　两人深深对视着，刈星辰心疼地笑起来，摸摸俞酲的头发，把俞酲又搂紧了些。

　　虽然他的问题在俞酲这里没有得到解答，但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如果面对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小鱼，而是自己，那么他会站在自己亲人那边，然后再和小鱼一起下地狱，一起受万人唾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