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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195章 ...


  •   俞酲激动得捶了一下门,不是激动小猫咪有救了,而是激动他话说到一半,小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小鱼和他心有灵犀。

      这么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小鱼,被他碰到,他真是走了大运。

      想当初他把小流浪支呜抱回家,小鱼可生气了。

      “好好,那我这边和猫主人沟通一下!”

      刈星辰这边和女孩沟通好,带上小猫——对了,小猫叫咪咪,还有咪咪最爱的小老鼠逗猫棒,逃离城中村。

      回到家,俞酲已经把猫碗猫砂盆都准备好了,都是之前支呜用的那一套。

      咪咪被关在了之前刈星辰的房间隔离,的确胆小,但第二天俞酲给她洗了澡驱了虫,再加上可能闻到了空气里健康同类的味道,状态很快好了起来,吃饭比外面两只猫都还厉害。

      当然了,“饱暖思淫|欲”,猫也一样。

      直到咪咪在隔离房间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时,刈星辰才意识到,咪咪是一只七个月的小母猫,还没做绝育。

      而客厅,还有支呜——一只七个月大的小公猫,也没绝育。

      咪咪的荷尔蒙成功把“情窦初开”的支呜也拉下了水,两只猫一唱一和,隔着一道门唱起了苦情歌。

      摸凹和俞酲一人一猫,一个站在客厅,一个端坐在猫爬架最上层,连连摇头。

      刈星辰倒是洒脱,一大早出去送外卖了,把两只猫的魔音入耳留给了俞酲和摸凹。

      中午刈星辰接到女孩的电话,提起咪咪和原住民支呜一起发情、已经扰民好几天的事来,女孩又是抱歉又是感激,然而目前除了隔离两只猫,无计可施。

      刈星辰也头疼,又多问了一句,问女孩那边形势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深圳。

      说到这个女孩就绷不住了,直接又在电话里哭了出来。

      床位不够,许多人感染了只能在家里自行隔离;就算床位够,医院的物资不一定够,已经有医护被感染,甚至离世;

      有昧着良心哄抬物价的,倒卖口罩的,恶意传播病毒的,虽然只是极少数,但的确存在。

      恐慌和焦虑从省会蔓延到其他地级市,到县城,到乡村……

      刈星辰和女孩通完电话之后沉默了许久,可能是因为太忙了,近来他只是关注官方发布的新闻而已,他只关心昨天新增多少,累计多少,痊愈出院多少,而没有关心过这些数字的背后。

      他也知道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就算看到了数字的背后,他现在能做的还是保护好自己,然后把物资送到人民群众手中,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贡献了。

      可这些情形,听来怎么能让人不心痛,况且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闻,更何况那些正在经历的人呢……

      因为中午这个电话,刈星辰一整个下午都蔫蔫的,或许是他太累了,或许是路灯不够亮,他在推着电动车上立交时,竟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外卖箱子里还有没送完的餐食,也洒了。

      刈星辰叹了一口气,已经没有了当初洒了客户餐食那样胆战心惊,他平静地给客户打电话说明情况。

      客户那边没有生气责怪,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反而关心地问刈星辰有没有摔伤,说洒了就洒了,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还说特殊时期,保护好自己最重要,辛苦了,快早点回家休息吧……

      刈星辰感激地挂了电话,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单,他打算送完这单就回家的,可现在洒了,客户也不需要理赔,他现在反而不知道去哪里了。

      直接回家吗?可他的单还没有完成啊。
      给客户送去吗,可已经洒了啊,客户没有追究啊。
      刈星辰前前后后送外卖这么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迷茫过。

      他望着平静的大沙河河面,心如刀绞。

      大沙河的另一岸就是科技园一隅,耸立着康佳大厦、长虹大厦、金蝶大厦、迈瑞大厦、嘉联大厦、创维大厦……他们是地标,是深圳的骄傲……

      以往的大厦,外墙无一例外是红色、蓝色、金色的灯效,倒映在大沙河河面上,被盈盈的河水融合在一起,在夜色下五光十色,形成一条绚丽的彩带。

      可现在……没有了,大厦外墙只循环播放着“戴口罩多通风勤洗手”的宣传语,再也没有华丽的灯光倒映在河面,大沙河河面黑洞洞的,像是让人窒息的深海……

      白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刈星辰想起白天的深圳街道:原本人潮涌动的红绿灯下门可罗雀,原本熙熙攘攘的商铺通通闭门谢客。

      众所周知,当年深圳按常住人口三十万规划的城市道路,毫无远见,十条道中九道没有非机动车道,往日的上下班高峰期恰又是外卖配送高峰期,配送员便要和私家车、公交车、出租车、共享单车、电单车以及老少工学各色行人同台竞技,撑死胆大饿死胆小。
      刈星辰之前跑单时常常游弋在给交警冲业绩和给黑白无常送人头之间。

      而现在没有这个烦恼了,原本川流不息的机动车道上车辆寥寥,别说和各种车型同台竞技,就是飙车横穿马路耍杂技都有空间。

      出租车倒是依旧排着长龙,刈星辰路过时顺着数过去,几十上百辆蓝色出租,一水儿的绿灯牌:空车。

      他还想起以前的深圳地铁:高峰期一扫码进站就能看到一堆人把原本背在肩膀上的双肩包取下拎了起来;天气再冷,也能看到一堆人进了站之后就开始脱外套,脱到只剩短袖。

      前者是为了减少占地空间,不至于在挤进车门时被门夹到背包,而后者是怕摩肩接踵挤出一身汗。

      刈星辰以前很讨厌这样的情形,密不透风,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都是按毫米计算。

      现在不用了,稀稀拉拉的人进站时互相都离得远远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单位变成了米,他甚至可以一个人承包一节车厢。

      可他高兴不起来。

      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了,每一处建筑,每一片园区仿佛都氤氲着悲壮沉寂的氛围。
      青山呜咽,草木含悲。

      以前总埋怨,觉得地铁挤,路上堵,在深圳上班就像有人在身后拿着枪撵,每天上下班都在哀嚎,节奏太快了,特别是业绩压力大的时候,可不可以慢一点?

      可真当深圳慢下来了,他却适应不了。

      深圳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别的地方比如丹东,自己的家乡,公交就是下午六、七点钟停运,大家晚上就是九、十点钟睡觉,过了零点整座城市就安静下来了,大家就是这样安静恬淡地过日子。

      可深圳不一样啊,深圳不应该这样慢的啊,速度是她一出生就自带的底色,“深圳速度”是贴在她身上的骄傲的标签,她怎么可以停下来啊……

      刈星辰开始疯狂想念之前像箭一样往前飞的深圳:

      列车到站的时候,地铁安保要举着大喇叭吼:后退后退,退到黄线以外!上不去的坐下一趟!

      路上塞车的车流像是一条静止的红色河流,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

      各个区中心的写字楼总是通宵达旦,凌晨三四点总有人在玻璃窗前抽烟……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刈星辰抬起看了一眼,一条新闻是今天的病例新增推送,还有一条大概是有“吹哨人”“去世”“你明白吗?”之类的字眼……

      他没看清,因为他眼泪模糊,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再也装不下了。

      这件事放在以前,他也许会觉得没什么。
      地球上每天都有十几万人去世,今天也只不过是一位姓李的医生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
      可这个“而已”,却是千钧重负,压在了每个人肩上。

      刈星辰翻过手机,突然蹲了下去,朝着黑洞洞的大沙河河面哇一声哭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仿佛坚持不下去了,他每天送外卖时对着客户笑:加油!别出门!相信很快就可以自由进出了!

      他在电话里对着心急的爷爷奶奶笑,让爷爷奶奶放心:深圳政府可有钱了,深圳很安全,不用抢菜,吃喝管够。

      下班之后对着俞酲笑:小鱼你要多笑笑嘛,又不是世界末日了,少看点时事新闻,多看点搞笑段子。
      ……

      他一直以“定心丸”的角色自居,并且这个角色已经扮演半个多月了,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怕,也脆弱,也快倒下了……

      *

      “嘶——”俞酲被锅边烫了一下,痛得他直甩手,然后马上把手指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右眼皮一直跳。

      家里已经没有猫粮了,线下店铺已经售空还没来得及进货,网上买的也因为交通管控迟迟没有送到。

      眼看着家里三只猫就要断粮,俞酲不得不学着自制猫粮,让刈星辰买牛肉鸡肉和各种动物内脏下水回家,按照网上的教程一步一步跟着学。

      支呜和咪咪一里一外,撕心裂肺叫唤着,整个家里就只有摸凹独自“断情绝爱”,她闻到了肉的味道,于是踱步到了厨房,围着俞酲的小腿蹭来蹭去。

      俞酲冲完水,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着,蹲下身用另一只手顺了顺摸凹的脑袋,右眼皮还一直跳。

      不是有这个说法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俞酲有些心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九点,刈星辰还没到家。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刈星辰打个电话,打吧,怕刈星辰正在骑车,影响到刈星辰,不打吧,又怕刈星辰真的出了什么事……

      *

      大沙河立交上,刈星辰鼻涕眼泪哭了一脸,铃声又响起,是俞酲的专属铃声,刈星辰擦擦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接。

      接吧,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俞酲肯定能听出来自己不对劲,可不接吧,俞酲还是会担心,担心他骑车摔跤了,被客户感染了,被隔离在别的地方了……

      刈星辰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还是接了起来:“小鱼。”

      俞酲的声音里充满着担忧:“在骑车吗?”

      刈星辰极力笑起来:“没呢,正好在天桥上,没骑车。”

      俞酲那边顿了一会儿,他已经从刈星辰的语气以及说话的停顿感里察觉出刈星辰不对劲了。

      “星辰?”俞酲轻声喊。

      “嗯。”刈星辰答应,尾音已经有些沙哑。

      “你怎么了?在哭吗?”

      “小鱼,”刈星辰听着俞酲的声音,彻底绷不住了,靠着天桥围栏再次哇哇大哭起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深圳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武汉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俞酲听见刈星辰近乎撕心裂肺的大哭,那么脆弱、无助,即便隔着电话,他也根本控制不住,也跟着哭起来。

      但同时他也知道,他的刈星辰啊,那么坚强阳光的人,现在一个人在天桥大马路上哭,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或刺激。

      俞酲擦擦眼泪,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里透出哭腔来,安慰刈星辰说:“会好的,会好的,很快了,别哭了。下班了吗?回家吧,我做了糖醋排骨……”

      *

      刈星辰挂了电话,抽出纸巾擦干净眼泪,把已经被眼泪鼻涕污染的口罩换掉塞在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准备待会扔到专设的废弃口罩垃圾箱里。

      然后他扶起电瓶车,调转方向,逆着冰冷的夜风回家。

      到家之后,在门外、玄关、洗手间,还是那一套他已经烂熟于心的消毒清洁步骤,做完这一切之后回头,俞酲一定在洗手间门口等他,然后两人拥抱,轻轻吻一下对方……这已经成为了每天刈星辰下班到家之后固定的程序。

      只是今天两人都有些难为情,因为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气氛温馨,刈星辰想把吻加深一点,可下一秒支呜撕心裂肺的嚎叫就从房间门口传了过来,破坏了这温馨的气氛。

      刈星辰无奈地笑笑:“还嚎呢?”

      “嗯,”俞酲也无奈:“嚎了一整天了,咪咪也是,只是隔着一道门,没支呜这么明显。”

      刈星辰进房间去看咪咪,用网上学的方法安抚了一下咪咪,可收效甚微,咪咪还是嚎叫着,情难自禁。

      刈星辰怕被邻居攻击,打开微信在单元楼微信群里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邻居朋友们晚上好,我是xx楼xx号租户,家里养了两只小猫,最近都发情了,宠物医院还没有开门,没有办法做绝育,宠物医院一开门就马上带去做绝育。已经把两只猫做隔离处理了,但晚上还是会有些吵,打扰到邻居朋友们真的万分抱歉!]

      大概是大家都在家闲来无事,很快就有邻居回复:[没事,我家也经常半夜打孩子]

      刈星辰看到这个回复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复:[谢谢邻居朋友们的理解!]

      然后有别的邻居接上面一句话:[消消气,自己生的,唉,有什么办法呢]

      接着群里的话题就从小猫发情扭转到了小孩身上:

      [写个作文,我第一段写什么第二段些什么结尾写什么,就连中心思想都给他列出来了,还写不出来,你说气不气!]
      [赶紧开学吧!再这样下去母子关系就要破裂了]
      [开学是没希望了,等着上网课吧]
      [苍天啊,病毒快滚蛋吧]
      ……

      刈星辰看了一会儿群里邻居聊天,发现自己参与不了这个话题,便又摸摸咪咪,出去关上门之后去了客厅阳台。

      俞酲的这套房面向的是远处的写字楼,前面没有等同高度的居民楼阻挡,但依然能听到左右两侧居民楼传到这里的声音:

      应该有人在家里唱K吧,嗓音不能说是完美,只能说是和原唱毫不搭边;

      还有邻居在辅导小孩写作业吧,有家长气急败坏吼“列方程啊!一元一次方程怎么列嘛”的声音;

      还有小女孩在阳台用稚嫩的声音喊:“深圳加油!”
      然后家长在旁边教:“武汉加油!”
      小女孩牙牙学语:“武汉加油!”
      家长:“中国加油!”
      小女孩口齿不清,但声音坚毅而勇敢:“中国加油!”

      四面八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新闻重播:
      防疫人员穿着防护服在医院休息室给重症患者跳起了小天鹅;
      居家隔离的人们在阳台开起了荧光演唱会,在客厅鱼缸旁边钓起了鱼;
      中国家庭的亲子关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爷爷说他还在扫大街,疫情期间的街道真安静啊,他可以放着音乐跳笤帚舞了。
      奶奶说有邻居串门,被她老人家轰出门去了。
      妈妈穿上红马甲去社区做志愿者啦。
      还在狱里的爸爸笑着说“我现在好像是全家最安全的人哦”。
      ……

      刈星辰突然就笑了出来,好像刚刚在大沙河立交上流的那些眼泪都被风干了。

      他是听着爷爷口中918和抗美援朝的英雄故事长大的,他相信广东的小孩也八成是听着戚继光抗倭和林则徐销烟的故事长大的。

      他更相信,现在几岁的小孩,他们会在抗疫英雄的故事里长大。

      他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故事可以口口相传,为什么故事里的人可以流芳百世,他现在明白了,这应该是中国人刻在DNA里的东西。

      那种乐观、不屈、铭记,一听到国歌就会热强盈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好像成了本能。

      他小时候也读不懂艾青的诗,现在他能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他惊讶地想,大家的骨头上好像都刻着“硬骨头”三个字,大家好像永远不放弃希望,永远充满人情味,不管多艰难,永远热爱生活!

      这时客厅里传来了糖醋排骨的香味,唔,闻上去好像有点糊。
      不过相比前一段时间的厨艺,小鱼已经进步飞快了。

      刈星辰顺着香味回头,俞酲正在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向他走来,笑着说:“看什么呢?吃饭了。”

      刈星辰等俞酲走近,捋了一下俞酲额前有些散乱的碎发,把人轻轻搂进怀里抱紧:“没什么,就是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两侧单元楼五花八门的声音依旧在不断传来,这个时候不管多亲密的动作都没有一个拥抱来得温暖了。

      人类真的好神奇啊,双臂和胸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拥抱而生,抱在一起就能互相感受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以及温暖、信念,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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