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43、第141章 ★

　　周二，裴醒臣和总部的一堆领导如期到分公司视察。这种视察，其实大家打心底里都明白，分公司呢是为了应付领导，领导呢是为了应付舆论，双方共同努力，营造出一副员工矜矜业业，领导关切下属公司的样子来。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领导们照着各自的秘书助理写好的发言稿念完，该表扬的表扬，该激励的激励，然后各个部门代表分别发言表示要给公司打一辈子工，领导再表决心我们一起努力帮助老板买航空母舰，大家热烈鼓掌，完毕……

　　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简单明确，不过流程可以简单，接待不能简单，深圳分公司准备了两餐，午餐安排在了分公司食堂隔壁的VIP接待室，晚餐外食。

　　从这群人进到公司开始，到分别到每个部门都分别视察鼓励，刈星辰一直在观察裴醒臣，心里的焦灼都快写在脸上了，可裴醒臣连一眼都没有看过他。

　　不过合情合理，自己只是一颗螺丝钉而已。

　　一整天下来，兴奋的情绪消耗殆尽，整个公司的人都有些人仰马翻，幸好这种视察巡检只是一年一次，要是一月一次，大概没人撑得住。

　　刈星辰看着大家蔫蔫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审批流程，也打不起精神，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就早退了。

　　他还是一脸灿烂地去接俞酲下班，还是一脸天真无邪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逗俞酲笑，然而俞酲大概还在因为中秋那晚被刈星辰咬了耳朵而不自在，情绪一直不高。

　　这就让刈星辰更苦恼了，晚上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想信马由缰就让自己情绪低落一会儿吧，发现脸上已经笑僵。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和之前进康遐之前的连轴转不同，现在的累是心累。

　　不过托了年轻的福，睡一觉就能好起来。

　　周三，刈星辰重新恢复了活力，管他裴醒臣批不批，不批，禾观签不下来，那自己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大客户，奖金少一点，只是让蒙自公司那些一线员工们失望了，只是让郝主任失望了，只是……

　　唉，“只是”太多，但都不是致命的事。

　　所以没什么好焦虑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由于刈星辰之前和禾观夸下过海口，说最迟周二康遐的审批就可以下来，现在已经周三，禾观已经等得有些动摇，刈星辰也不敢再打包票说自己的申请什么时候能够批得下来，只能一直完善自己的方案，这是他目前相对NA来说唯一的优势。

　　没办法，后台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刈星辰把康遐集团所有业务又熟悉了一遍，冥思苦想一上午，只在防空警报响的那十几分钟里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绞尽脑汁，努力找康遐的闪光点，耀眼得可以让禾观自愿等下去。

　　康遐地产？签合同送房子？且不说裴展瞳支持与否，要真和地产扯上关系，那自己下半辈子就只能交代在房贷上面了。

　　物流公司？康遐物流集团有自有物流体系，这已经被自己在方案里写烂了，再也写不出新意来。而且康遐可以在物流上降本，不代表NA不可以。

　　戎驰？得了吧，人家做人工智能技术研发的，和药企八竿子打不着啊。

　　尚皎医美？裴展睫和裴展瞳一样，和裴醒臣不对付，看深圳公司签不了单，指不定在哪乐呢。

　　还有个竺流念由，这个名字看着都费劲，做医疗器械的，业务关联度上面来说倒是能合作，可人家禾观这次的合同里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的需求。

　　就算有，人家已经有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了，才看不上你竺流念由，仗着和康遐有点裙带关系在业内吆五喝六的……

　　刈星辰仰天长叹，最后死马当作活马医，把目光转向了集团总部，厚着脸皮找翼鳗要到了总部资金部部长的联系方式。

　　借了郝主任的光，托了“总裁前司机”的福，再加上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刈星辰好说歹说，总算和资金部部长谈了一笔八字还没一撇的生意，然后第N次修改完善禾观的方案，在中午休息时间去了禾观医院。

　　在徐主任办公室，刈星辰在精一生产线是否能够通过审批的事和徐主任斡旋将近半小时，终于把徐主任稳住，有了机会展示自己的新方案：

　　在这个方案里刈星辰抓住了禾观最大的弱点，没有专业的投融资团队，融资还好一些，毕竟禾观的体量和业务规模摆在这里，投资人闭着眼睛投都不怕。

　　投资方面就捉襟见肘了，刈星辰在方案里承诺签单后深圳分公司会承担禾观的一部分投资业务，包括前期的项目立项、决策和后期的基金管理和问题跟踪，全部由康遐提供服务，而且不收管理费……

　　而这些都经过了康遐总部资金部点头，刈星辰一个小销售，竟然能够撬动集团资金部。

　　徐主任开始有些对刈星辰刮目相看了，不过心里还是有点疑惑：“我倒是听说过，你在这行之前，是做的服务业？看来人脉仅仅是数量上广还不行，还得行业广。”

　　徐主任这话说得够委婉了，司机可不就是服务业么。

　　刈星辰谦恭地笑笑，避重就轻说：“这也的确算我的人脉吧，我们也都知道，贵公司老板是香港人，最看重的就是商业效益，而我们康遐是最传统的民企，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我们会看一些‘人情’‘面子’，我用我的‘面子’能给客户争取到的福利，我都会竭尽全力去争取，而我的对手。”

　　刈星辰挑明了：“徐主任您也知道，NA是外资，他们讲的是法律，不讲‘人情’和‘面子’，这当然最合规，但单论我们这次的合作，合规不能带来最大程度的双赢。”

　　徐主任笑笑，对刈星辰的回答很满意，制度和企业文化限制，康遐能够提供的福利，NA提供不了。

　　这点徐主任心知肚明，可如果康遐在新建生产线这件事上依然还是悬而未决的话，再大的福利都不管用。

　　徐主任是循规蹈矩的人，刈星辰被下了逐客令之后走出主任办公室，漫无目的在医院长廊来来回回走了好久，最后一屁股坐下，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

　　如果是平时，他拜访完客户马上就赶回公司了，因为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做，老客户的维护、现有客户的维护，新客户的开发，要做产品介绍幻灯片，要改项目方案，要和车间仓库对接……

　　可现在他无事可做，因为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把所有自己能借助的资源都借了，却一无所获。

　　刈星辰后背靠着椅背，脑袋耷拉着，看起来潦倒至极。

　　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妇坐到了刈星辰旁边的座椅上，看手里的大票小据，应该是刚结完账过来等待治疗。

　　女士埋怨说：“这下你开心了？没抢到号，花这么多冤枉钱。”

　　男士为自己开脱：“公立医院的号本来就一票难求嘛。”

　　女士瞪着男士，于是男士马上改口：“而且私立医院安静啊，服务又好，也不用排多久的队。”

　　女士眼神里的杀气淡了些，气鼓鼓地说：“什么安静啊，服务啊，你以为白服务你啊，羊毛出在羊身上，被薅了还帮人家数钱。”

　　男士赔小心说：“我们花钱看病，人家提供服务，天经地义嘛。”

　　“屁！天经地义也要有个限度！他们这些私立医院都黑得很，挂号费都比公立医院贵上一倍！你看这些医生各个温温柔柔的，你以为人家记挂着你啊？人家是记挂你口袋里的钱！”

　　“是是是。”男士只得不断点头，大概是怕惹女士不开心。

　　“而且你看这些医生，”女士的眼睛从走廊着头看到那头：“都是年轻医生。我上次去民心医院，里面好多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

　　“年轻不代表没经验嘛。”男士说。

　　女士又瞪男士一眼：“关键太年轻了，没有那种医者仁心知道吧？你没看新闻？上个月地铁上，九号线吧，有个人心脏病犯了，一个老头儿给救回来的，心肺复苏还要嘴对嘴吹气，换了这些医院的年轻医生，不嫌你脏？还救你呢？”

　　刈星辰在旁边听笑了，他想反驳：年轻人也会救的，这个和年轻与否没有关系。

　　他不喜欢这对夫妻背后议论别人人品的行为，可他也没有站起来反驳，毕竟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多管闲事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心里还是难受，禾观医院的医生都是热心肠，这和他们是私立医院有关联，可更多的是人家就是怀着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在工作，现在却被这夫妻二人说成是“只记挂着你口袋里的钱”……

　　刈星辰闭上眼，脑子有些混乱，全是刚刚徐主任给他施压的话，夹杂着旁边这对夫妻的互相埋怨。

　　“地铁九号线，心脏病，心肺复苏……”刈星辰喃喃自语，这是他从旁边夫妻口中听来的，他脑子激灵一下清醒，猛地睁开眼——这些字眼他在上午熟悉康遐业务的时候才看到过。

　　这时手机正好震动，刈星辰猛地睁开眼，发现是国庆期间猫咪托管服务的推送，是上次预约了给摸凹和支呜洗澡，结果自己因为加班而忘记了的那家猫馆。

　　那天下午自己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咨询过，所以猫馆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而反观最近一次带猫咪去洗澡的那家宠物医院，明明也有客户电话，可这国庆小长假都快到了，一条服务推送短信都没有。

　　其中道理刈星辰明白，因为宠物托管不是宠物医院的主业。

　　要说洗猫，他更愿意带俩主子去连锁的宠物医院，因为就是纯粹的洗澡，没那些花里胡哨的顺毛、美容服务，性价比高，而且口碑好、宠物医生专业。

　　可如果是托管的话，他更倾向带主子们去独立运营的猫馆，因为地盘大，服务好，里面也没有生病的猫猫狗狗，减少俩主子洗一次澡生病一次的概率……

　　刈星辰想到这里时不仅会心一笑，因为想起了俞酲。
　　家里这位每次都带主子们去高档的猫馆洗澡，不是因为他钱多得没地方花，而是因为他花钱本来就没数，挣多少花多少，现金流为零，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然而做企业不能和个人打工相提并论，做企业，特别禾观这种主打服务的私企，赚钱才是目的，一直赚钱是终极目的，“医者仁心”这样的口碑只是锦上添花。

　　要是禾观像俞酲这样年年现金流都为零甚至为负，还连个口碑都没有的话，早倒闭了。

　　刈星辰的脑子里亮起一盏小灯泡，站起来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