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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119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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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前，郝主任已经在走廊尽头抽了好几根烟了，听着里面屋里传出来的喧嚣，联想此时刈星辰，这个他觉得“少之又少”的销售正在说的话，越听越烦闷，干脆给周庆民打了个电话。
郝主任劈头就问：“你这次怎么就签得这么快呢？还签的半年？这个刈星辰给你灌迷魂汤了？”
周主任大笑说：“哎哟，我们多少年没通过电话了？头一回见你为了一个小销售给我打电话，这个刈星辰别是你重孙子吧？这年龄对不上啊。”
郝主任啐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是实话实说，你们那个经理，叫什么来着，诸葛卿？以前不是你们的销冠么，是你背后扶了一把吧？大家都说是你私生子！
“后来又出了个连续一两年的销冠，那个蜉蝣，说是你孙子，现在我看下一个销冠也要诞生了，我都帮你预测好了，肯定是你重孙子！”
往事重提，郝主任叹了口气：“别开玩笑了，老周，我是真的想问，你为什么和他签了半年的合同？实话和你说，我现在在外面，‘重孙子’请整个销售部吃饭，大吃大嚼满口厥词，没有未来销冠的风采。”
周主任那边顿了好久，语重心长说：“老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虽然你总是把我、把我们民心医院推给这个销售那个销售，我从来没介意过，还是和康遐合作，因为我知道你们做销售的，靠业绩吃饭，我不能砸了你的饭碗。
“所以你当初和我直言，说和我签单挣不了大钱，把我推给别的销售的时候，我很坦然。但我的观点这些年没有变过，我和人打交道，看重就只有真诚和专业。
“是，挣钱是很重要，可挣钱的前提是病人的感受，是医生的体验，一上来就说你家药性价比多高，药效多好，一句都不提病人感受的，或者一上来就提悬壶济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我都看不上。
“再一点就是专业，因为只有你手下的销售专业，才能在自己都没试用过的情况下，把病人的使用效果描述清楚，这要下多大功夫？你比我更清楚。
“我从医二十年了，接触得最多的除了患者就是你们这一帮药企销售，真诚又专业的销售我也碰到过很多，这些年有的不干了回老家躺平了，有的挣大钱了买房炒房转行了，陆陆续续的，这都正常。
“但刈星辰是我见过的真诚又专业的销售里面最年轻的，对，就只是因为他年轻，还不到二十吧？证明他的真诚是发自内心的，这么浅短的阅历，想要装？装不出来。
“他的专业也是实打实的，我知道你们销售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的基本信息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吧？我告诉你你们公司这些人的信息我也都知道。
“一个才毕业的本科生，大学学体育的？前一份工作给领导开车的，哪点和销售相关了？哪点和生物化学相关了？那么多种药，他愣是一样一样和我们护士讲明白了，你扪心自问，换成你，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行吗？”
郝主任听得惭愧，却更不解了：跑业务时的刈星辰真诚又专业，和现在里面那个喝酒吹牛的刈星辰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签了合同，还签半年，我只能告诉你，爱才之心，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郝主任听完，仰天长叹，又问：“这小子给你送钢笔了？”
这下倒是周主任没反应过来：“什么钢笔？他送我钢笔做什么？”
“墨水呢？有送你纯蓝色墨水吗？”
“送什么送，什么都没送！什么意思啊，你倒是和我说清楚！”
郝主任和周主任说了那晚逮着刈星辰搜集客户信息的事，周主任听完后哈哈大笑：“这小孩儿也喜欢用钢笔？还能用钢笔画画？没和我说啊！合着你以为我是被贿赂了啊？”
郝主任望着里面酒气飘出来的方向，淡淡说：“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可别狗眼看人低，人家星辰，我俩现在可是忘年交了，人家要送，那也是业务之外送长辈，不是业务之内送客户，我把他当小辈，他把我当长辈，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势利呢？”
是啊，郝主任摇摇头，怎么自己就这么势利了，他熄了烟，打算进去看看——周庆民的话给了他希望，刈星辰依然真诚而专业，今晚请客吃饭，喝酒撒疯，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郝主任慢慢往里面走，还没到走廊，突然听到一声语调高扬的“没喝酒”。
是“重孙子”的声音，他一下就听出来了，应该是在和爱人讲电话，语气亲昵，语调欢快。
偷听别人讲电话的行为不对，可只能怪“重孙子”嗓门儿太大，周主任站在原处没往前走一步，依然把刈星辰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重孙子”讲完电话，蹦跳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拐角处撞上：“重孙子”还马上做出醉酒的模样时，郝主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自己不会看走眼。
*
走廊风大，把一缕缕混合着尼古丁的烟从郝主任的身边往后面吹，刈星辰的眼睛被呛出了眼泪，直到郝主任在走廊尽头停下。
郝主任回头，嘴里吐出一口烟圈，笑着说：“这才像那么回事，眼睛里得有点眼泪水，一看就是吐厉害了。”
刈星辰尴尬地笑笑：“郝主任，实在是难受，我家里人都不抽烟，我闻着烟味儿就不舒服。”
郝主任闻言，不动声色地把烟头在栏杆上摁灭了，悠哉问：“之前是在总部给哪位领导开车？”
刈星辰装惊讶：“主任您不知道？”
“我该知道？”
“我以为全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
郝主任听出来刈星辰的言外之意，呵呵轻笑说：“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八卦。”
“给裴总开车。”刈星辰直言不讳。
“总裁？”
“嗯。”
“那你来干销售的确有点屈才了。”
刈星辰摸摸耳朵，脸色羞赧：“主任您也这么说。”
郝主任大笑：“想我不这么说，以后就少搞一点今晚这样的弯弯绕绕，只管踏踏实实干活。”
刈星辰点头：“知道了。我就是想借着喝醉了表个态嘛，我真不是关系户，也不聪明。”
郝主任冷笑一声：“所以就用这种损招儿？露怯、藏拙，刈星辰你手段高明啊，连我都差点被你糊弄了。”
刈星辰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太年轻了，”郝主任叹气：“你即便是把利剑，是匹千里马，但你要知道‘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铘;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①’。
“你只要把活儿干好了，你就是刈星辰、刈先生、未来是刈主任、刈经理也不是不可能，而不是急于去摆脱‘总裁司机’这个标签。”
刈星辰这时抬起头来，严重有点迷茫：“主任，可这个标签好像已经长在我身上了，怎么甩都甩不掉。”
郝主任一拍栏杆，正色说：“你才进入康遐多久？你才来销售部多久？你的人生才过了多久？你和我说‘已经’？”
刈星辰皱着眉，又低下头去，是啊，自己是心急了，可自己不急不行，爸爸还在监狱里受冤吃苦，他必须要快。
这话可不能和郝主任说。
“你才二十岁啊刈星辰，”郝主任语重心长：“你的人生还有好几个二十年呢，现在身上就这一个标签，你为了甩开它，就走到这样图穷匕见的地步了，以后你的人生还会被贴上许多别的标签，你也要步步为营不折手段地非甩掉不可吗？”
刈星辰自由惯了，绝对不接受他的人生有他不喜欢、不接受的标签，反驳说：“那我以后就应该逆来顺受吗？不用去反抗吗？”
郝主任恨声，提高音量：“你要反抗，那也要知道久久为功的道理！你现在想最快的速度甩掉标签，说得好听点叫揠苗助长，难听点叫急功近利！你能保证你以后不会因为想快速出业绩而走错路？”
刈星辰愣住，他说不过郝主任，他不敢保证。
郝主任瞪着刈星辰良久，最后两人都冷静下来，郝主任又长长叹一口气：“久久为功，功不唐捐。你要记住。”
刈星辰点头，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郝主任教诲，我会记住的。”
郝主任点头认可，又沉默了一会儿，郝主任问：“以后真打算回东北建设家乡？”
刈星辰反应极快，诧异地看着郝主任——他刚刚说“回东北混一个经理来当当”这些胡话时，郝主任不在现场，怎么知道的？
郝主任也不隐瞒，直言：“有人和我打小报告了，你也别问是谁，对你没有影响。”
刈星辰抿抿嘴，回答：“如果可以，也不是不行。”
“那为什么不继续待在总裁身边，凭你的七窍玲珑心，该不会不知道，在总裁身边待几年，混个部长不是不行，混成大区总经理也容易，工资可比销售高多了，还不用销售这么辛苦。”
刈星辰心内突然打了个哆嗦——该问的还是来了。
刈星辰打个哈哈，没说实话：“我刚刚说了嘛，只有在销售部才可以发挥我的价值。”
“你的价值？你学什么专业的？你才工作几年？你这话说出来害臊不害臊？你再在社会上打磨个十年八年，再来和我说这个话还说得过去。”
刈星辰摇头晃脑：“主任，这和我学的专业没关系，古人不都说了嘛，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②。就是因为我专业不对口，所以更加不能好高骛远想着走总裁司机这条捷径，而要从一线做起，哪怕是从零开始。”
郝主任抓重点的能力一级，马上问：“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一开始不来销售部，要去给总裁开车？”
这可把刈星辰问住了，怎么回答，说“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悔悟过来了”？
自己都不信。
刈星辰顿了一会儿，小声说：“主任，我和你说了，你不能和总裁打小报告啊。”
“总裁有时间听我打小报告？”
刈星辰咧嘴一笑：“主任，我听同事说，康遐刚成立的时候您就进公司了，那个时候裴总应该还很年轻吧？”
“二十几岁，当然年轻，年轻有为。你仰慕他？”
刈星辰摇头，又点点头，问：“那你知不知道他年轻时候的事，比如说……他的高考成绩是假的？”
郝主任的脸上毫无惊诧，不疾不徐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刈星辰撅了一下嘴：“我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当年他的父亲参加高考，成绩被调换成裴总的了。”
郝主任会意：“所以你是替朋友的父亲抱不平，想‘潜伏’在他身边，想揭穿他，想让他身败名裂？”
刈星辰点头，郝主任笑了起来。
“主任您别笑了，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幼稚，但难道不应该把真相公之于众吗？”
“当然应该，可为什么你现在在这里，在销售部，而不在总部，在裴总身边？”
郝主任跳进了刈星辰设好的圈子里，刈星辰心内松了一口气，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还是俞酲之前说过的话。
“因为英雄不问出处，虽然我并不认为他是英雄，但就是这个道理。裴总就是厉害，我想要和他对抗，就必须比他更厉害！我比他年轻二十岁，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说实话，凭借给裴总开了几年车，混上一个部长，说出去是风光，可我就是输给他了，就是不光彩。”
刈星辰说得慷慨激昂，郝主任听得专注认真。
“我就是要从基层做起，就像您说的，先做刈星辰，再做刈先生，然后一步步，刈主任，刈经理，甚至刈总裁！”
郝主任大笑起来，指着刈星辰说不出话来，他心里笑刈星辰不自量力，还真想着当总裁呢。
可他更多的是高兴，自己不仅没有看走眼，这个没有让他看走眼的人还处处带给他惊喜。
明明说出来的话很狂傲，却话里话外都是谦虚恭敬，明明说着自己痛恨的事，言语之中却听不出来他心中的仇恨。
难得，少之又少。
果真如同周庆民说的那样，真诚又专业。
只是他不知道，刈星辰的确真诚，可只对他真诚了一部分。
郝主任笑完，也不说话，一转身就朝里面走，留下刈星辰还愣在那里，在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郝主任回头问：“还不进去收尾？不是才电话里说要在零点之前到家？”
对哦，答应了小鱼要早点回家。
说到这个话题上来，刈星辰难得羞涩地笑了下，一溜烟儿钻进了洗手间：“我再洗把脸！主任您先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
①摘自《吕氏春秋·览·慎大览》
②摘自《韩非子·显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