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10、第108章 ●

　　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的车程，今天硬是走了将近一小时。

　　刈星辰到车间的时候接近七点，不过不用担心找不着人，车间每天二十四小时运转，流水线工人都是三班倒，随时随地去都有人在。

　　车间主任早就收到了郝主任的消息，知道今天有新的销售入职来观摩，便带着刈星辰每个车间都转了转。

　　中药车间、化学合成药车间、生物合成药车间、抗生素车间，每一个车间内又有无菌的药材间、提料间、净料间、生产间、干燥间、最后是中转间、包装间……
　　车间分类明细，流水线上井然有序，刈星辰一边听着车间主任介绍，一边仔细观摩。

　　陆陆续续有上夜班的工人们上岗，上白班的工人们下岗，可无论是来上班还是下班，穿脱工作服、帽子、鞋套，消毒……工人们脸上都没有表情，似乎已经和极其融为一体，冰冷机械。

　　车间主任解释说：“工人们这几个月很累。国家规定药企生产车间一年至少要停产一个季度，拿来检修缓冲，我们公司是停每年12月和次年1、2月，所以工人们每年从8月起，往后的四个月都很赶，因为不仅要生产这几个月的计划订单，还要储备停产期三个月的订单。”

　　刈星辰点点头，他心想：可是这才7月的尾巴，还没有到8月，工人们就已经这幅模样了，不难想象接下来的四个月里工人们会是多么地高效，以及……麻木。

　　流水线车间真是个消磨人的志气精神的地方，他想起小鱼说过，以前刚到深圳时在富士康车间干过，那时小鱼才多大啊……刈星辰心疼得不行，不过得忍着，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轻轻一皱眉。

　　他其实还想问，与其让工人们在8、9、10、11月生死时速把停产期的订单一并生产出来，为什么不把这三个月的订单量分摊到其他九个月呢，这样把赶工期分散开，工人们体验是不是会好一点。

　　不过自从给裴醒臣开车以来，刈星辰学会了三思，他没有把这话直接问出来，而是现在脑子里把下午看过的东西过了一遍——

　　深圳公司的业务基本都是生物药，片剂和胶囊的保质期都很短，如果把生产日期线拉长的话，那么药品积压过期的风险也增大，为了弥补药品过期带来的损失，工人们需要在这九个月里马不停蹄地生产。

　　可是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明知道生产出来的药品会过期作废，还是继续生产，人力成本和原材料成本都在增加，得不偿失。

　　刈星辰咂咂嘴，幸好自己多想了一下，没有问出来，不然自己没有行业经验的弱点一下就暴露出来了。

　　把车间都逛了一遍，夜幕降临，车间主任把刈星辰送到工厂门口，又给了他一箱书，全是大块头：制药工程、制药工艺、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天然药物化学、药物分析、制药设备、药物合成……

　　自己一个销售，这些书里面却没一本是和销售有关的，不过他明白，把自己的东西卖给客户，自己首先要最了解自己的产品——

　　产品的化学结构，生产过程中使用了哪些技术，产品的特性，产品的安全性保证，产品有哪些功效和作用，使用过程中有哪些注意事项，能带给医生和患者哪些便利……

　　所以这些书不仅不是鸡肋，而是必须。

　　只是苦了刈星辰，打小就不喜欢生物化学，高三那一年为了考大学拼了命学，高考填了体育学志愿，以为自己这辈子彻底告别生物化学了，没想到冤家路窄……

　　刈星辰抱着一箱砖戴着痛苦面具回到家，俞酲还没到家，刈星辰先洗漱了，无聊到竟然抱着无机化学啃，躺在客厅的草垫上一边撸猫一边看书。

　　俞酲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刈星辰已经把无机化学看了一半，觉得比白天上了一天的班都累，俞酲也不比他好，累得连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坐在了刈星辰身边，任凭支呜在他大腿上踩来踩去。

　　刈星辰得承认，他看到俞酲向他走过来，到坐在他身边的过程中，心率至少飙到了110。

　　刈星辰心里憋笑，强装镇定说：“我打包了冰糖雪梨煲，多放了糖，要不要喝？”

　　刈星辰不嗜甜，没事打包什么糖水啊，而且冰糖雪梨煲润喉的，俞酲这点常识还有，他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刈星辰怎么知道他嗓子难受的？自己只是刚刚在刈星辰问“回来了”时应了一个“嗯”而已，这就听出来了？

　　“我刷到Alex的朋友圈，看到你了。我本来打算买雪梨给你煮的，今天下班晚了，怕来不及，就去甜品店打包了。”

　　刈星辰扔了书站起来，去冰箱取了雪梨煲给俞酲喝，盯着俞酲喝了两口就一直问：“甜吗？”
　　俞酲点头，刈星辰这才心满意足，又把书捡起来折着书页玩。

　　“今天说了一天的话？”
　　俞酲点头，继续喝糖水——刈星辰给专门给他打包的啊，甜得他心神乱颤。

　　“你好棒啊小鱼！”刈星辰毫不吝啬夸奖，他打开手机相册——他保存了Alex朋友圈里有俞酲入镜的所有照片：“这张好看！啊你简直就是中心，你在发光哎！你怎么这么优秀啊！”

　　俞酲被刈星辰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就只是做美发而已，其他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才不是而已！”刈星辰急着反驳：“我跟你说，我有一个初中同学，他没上高中就出去打工了，也是做美发，当时把初中班主任气个半死，说没文化做美发，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要把你的照片甩到班主任面前，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咱们小鱼就是这一行里最拔尖的人物！”

　　俞酲的嘴角轻轻上扬，整个人轻飘飘的，一整天的不自在和疲惫消失无踪，而让疲惫消失的，不是刈星辰夸他的话，他入行以来已经对这些夸奖的话免疫了，而是因为“咱们小鱼”这四个字。

　　刈星辰还在欣赏照片，指给俞酲看：“小鱼你穿这身太好看了！很帅！”
　　俞酲也看着照片里穿着西服的自己，好看吗？他没有什么概念，但自己不喜欢，穿着西服觉得难受。

　　自己平时上班穿着比较随性，基本都是中性服装，今天这个沙龙比较正式，老板专门叮嘱了他要穿正装，还要把头发束起来，别提多别扭了。

　　可是没有选择，为了工作，他只能穿上男士西服，中性的衣服只能平时上班的时候穿。
　　就像现在刈星辰住在自己家，女式的衣服只能在自己房间穿一穿了。

　　俞酲许久没说话，刈星辰扭头看俞酲的表情，突然说：“不过你自己喜欢是最重要的，不喜欢就不穿，喜欢就穿，反正是穿在自己身上，又不是穿在别人身上，别人管不着。”

　　俞酲的眼里流露出躲藏神色，没有回应刈星辰的观点。

　　刈星辰笑笑，摸了一下俞酲的头发，平时都是蓬松柔软的，大概是今天被束缚了一天，又喷了发胶，现在摸上去黏糊糊。

　　刈星辰把俞酲的头发一丝一缕地散开：“我和你讲个笑话。”

　　俞酲没抬头，简单嗯了一声。

　　“就是认识你之后才发生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暑假，我们在我外公家，你不是老说我妈妈的裙子好看么，我们偷了妈妈的裙子穿，被抓个正着，还被爸爸骂了。”

　　俞酲当然记得，和刈星辰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特别是这件事，被刈星辰的爸爸骂了，倒不是骂他们小男孩儿穿什么裙子，而是骂他们一身汗，把妈妈的干净裙子弄脏了。

　　俞酲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想法：刈星辰的爸爸妈妈好相爱，刈星辰好幸福，所以刈星辰能像现在这么完美，一点也不奇怪。
　　再看一看当时自己的父母……俞酲每次想起来都又疼又甜，糖里混刀片。

　　“我当时小嘛，耿耿于怀好久，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干爹给我买了一条裙子。”

　　俞酲还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人听到这句话直接傻眼了：“你买裙子干什么？”
　　“穿啊！”刈星辰说得理所当然：“我还穿着上了一天学。”

　　俞酲嘴巴张开，无声地“啊”了一下，说话都卡壳儿了：“穿到学校去？”
　　“昂，然后被同学们笑死了。”

　　俞酲闻言，低下头抿了下嘴唇。
　　果然，会被笑，放在二年级小朋友身上，或者只是滑稽的笑，但放到现在，大人身上，一定是耻笑，讥讽，阴阳怪气。
　　“他们为什么笑你？”俞酲小声问。

　　“因为我穿裙子不老实，翻跟头，把裤衩露出来了。”刈星辰大笑说。
　　俞酲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些，还带着点笑意。

　　刈星辰发现了那淡淡的笑意，自己脸上的笑却慢慢收敛了，轻声但却无比真挚地开口：“不是说笑我一个男生，居然穿女生才能穿的裙子。”
　　俞酲知道刈星辰说这个笑话的真正用意了，他嗯了一声，又低下头。

　　“我是不喜欢穿，我穿着也不好看，我的工作场合和工作性质也不允许我穿裙子。”
　　刈星辰说完，空气安静得可怕，俞酲只是在嗓子眼儿里嗯了一下，居然都被刈星辰听到了。

　　“如果我喜欢穿，我的工作也允许我穿裙子上班的话，我天天穿裙子，多凉快啊！”
　　“嗯。”

　　“你别光顾着‘嗯’啊，”刈星辰摇着俞酲的肩膀，想让俞酲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就是想说，你喜欢穿的话，就穿，不说穿到外面去，但在我面前，你想穿就穿，没关系的。”

　　俞酲的眼睛湿漉漉的，倒不是哭了，就是带着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懵懂雾气，看起来可怜可爱，他就这么看着刈星辰，过了好久才终于点头。

　　刈星辰目的达成，至少俞酲口头上答应他了，他把手从俞酲的肩膀上拿下来，重新拿起自己的书，故意唉声叹气：“唉，等我有钱了，不用看领导老板的脸色了，我一定要穿着大裤衩人字拖上班，多爽啊！”

　　俞酲把剩下的雪梨煲喝完了，擦擦嘴，轻飘飘地说：“有钱人谁上班啊。”

　　刈星辰正翻书呢，忍不住扭头看着不苟言笑的俞酲，憋不住笑了：“对哦，有钱了还上什么班啊！”

　　*

　　俞酲把雪梨煲的碗洗了，收拾衣服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刈星辰居然还在看书，看来是被刚刚简短两句“有钱了还上什么班啊”给刺激到了。

　　刈星辰看得格外专注，直到余光里看到一双光溜溜的小腿。

　　平时俞酲洗了澡都是穿长裤，今天怎么穿短裤了，刈星辰抬头，眼睛倏地瞪大了，视线由下往上，然后和俞酲四目相对。

　　和刈星辰眼睛对上的那刻俞酲的眼神就开始慌张了：“我、我来抱猫。”

　　猫爬架就在旁边，俞酲往前走了两步，跨过刈星辰盘在地上的腿，伸手去抱摸凹，然而摸凹一向不给俞酲面子，而且俞酲身上太香，不像刈星辰身上的汗味来得接地气，摸凹不喜欢，挣扎两下，轻易从俞酲手里逃走了。

　　刈星辰起身的同时往前扑了一下，正好接住摸凹，又把摸凹抱回俞酲手里。

　　俞酲却一直没有接过，他始终躲躲闪闪不敢看刈星辰，因为刈星辰的眼神太直白了，都不用说话，眼睛里都在发光，就像看见了天下无双的风景，或者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眼睛里会自然而然散发出光芒。
　　现在刈星辰的眼神就是这样，把俞酲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刈星辰向来沉得住气，俞酲不接，他就一直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俞酲看。

　　半晌，终究还是俞酲败下阵来：“支呜亲我一点。”
　　说完他弯下腰去抱自己脚下已经蹭了好久的支呜，而与此同时刈星辰弯腰把摸凹轻轻放到地上，一个弯腰一个立起，眼神又碰在一块。

　　俞酲觉得自己心跳声有点快，赶紧往后撤了一小步：“你……还看啊？”
　　刈星辰反问：“不能看吗？”

　　俞酲急了，一跺脚，脸跟涨潮似的，红色的海潮从脖子根一直往脸颊上铺：“我说看书。”
　　“哦……”刈星辰应一声，张了张嘴，脑子也有点没转过弯来，抿抿嘴：“不看了，我，嗯，我去洗个澡。”

　　说完他下意识插兜，想当做无事发生一样优哉游哉地去浴室洗澡，可是手蹭到裤子中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刈星辰你穿的睡裤啊，哪来的裤兜给你插？你洗过澡了还说去洗澡，你脑子生锈了吗这么蹩脚的谎都撒得出来……

　　刈星辰表面风平浪静，心内已经翻江倒海，进了洗手间才好意思把自己真实的反应展现出来，解决完洗了手，坐在马桶上捂着脸直摇头。

　　还好意思盯着人家看呢，人家只是穿了条裙子而已，还是再居家不过的直筒裙，就白色，没有装饰，连腰都看不出来，定力不行。

　　可他突然又把手拿开，看着地板傻笑，俞酲身上一直有股玫瑰花的味道，自己也用，妈妈也用，但俞酲身上的就是不一样，他就是能闻出来。

　　还有从他面前走过时光滑细瘦的小腿，弯腰去抱支呜时能轻易从领口看到的单薄胸口，还有俞酲飞速变红的脸……刈星辰又把脸捂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忍不住嘛，小鱼穿男装他也喜欢，穿女装他也心动，那还能捂着心脏让它不要跳？还能剁了那玩意儿让它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