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先生和他的布偶宝贝》江窥谷

108、第106章 ★

　　周一，刈星辰拎着棉被大小的一个不透明塑料袋出门，虽然礼物已经精心包装装袋，不过深圳早高峰的地铁公交实在可怕，刈星辰怕给挤坏了，还是打了个车。

　　拎着一大袋东西到了办公室，别人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他勤勤恳恳在市场营销部的办公室学习了一上午，下午在车库和裴醒臣的新司机交接工作——那还能有什么交接的，不就是钥匙么，还有裴醒臣坐车的一些习惯，每天擦几次，一周做几次养护，裴醒臣行程紧张的时候，怎么平衡出行的时间和做养护的时间……

　　只是刈星辰也没给裴醒臣开多久的车，自己还算不上有经验，于是他离开办公室之前又转身：“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一下我们后勤部的白部长，他人很好，都会告诉你。他的办公室在一楼，保洁休息室旁边。”

　　新司机点点头，拘谨又紧张，和一开始给裴醒臣开车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刈星辰笑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先去了总裁办公室。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翼鳗还没有任何下班的苗头，刈星辰把尤加利精油送给翼鳗，滴两滴在翼鳗办公桌上的香薰机里，天热助凉，天冷御寒。

　　翼鳗的精油正好快用完了，夸一顿刈星辰真有眼力见儿，打一顿包票说以后有机会回总部了还有她罩着，然后就把头转向显示屏忙碌了。

　　接着又去一楼，白部长还没有下班，他每天都这样，一定等到食堂晚饭之后后厨的善后工作做完了他才会下班，刈星辰此时去的时候，层层叠叠把灭虫器从礼物盒里剥出来的时候白部长都没反应过来。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没帮过这小孩儿什么忙，怎么要高飞了，临走之前自己还能落下一个礼物呢。

　　刈星辰笑笑：“白部长，我来深圳人生地不熟的，这是我正经八百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虽然没做多长时间，但是你教给了我很多东西，以后我们就不是上下属啦，我们可以做朋友。”
　　说完刈星辰还调皮地笑了笑：“忘年交。”

　　白部长哈哈一笑，收下了礼物，拍拍刈星辰的肩膀，无言片刻，去了负一楼食堂后厨。

　　这下新同事旧同事，该交接的都交接完了，刈星辰一身轻松，走出康遐集团大门的时候正迎上落日在云层里徜徉，黄昏的风把云都吹散，于是金色的余晖更浓，照耀在康遐集团的外墙上，十分惹眼。

　　刈星辰忍不住回头看着集团大楼，又听见头顶像柴火一样敝剥敝剥的声音，他抬头，发现是那三面旗子：五星红旗在最中间最高处，左右两边是印着康遐logo的企旗，正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刈星辰把手往上伸，先是掌心对着额头，接着翻过来，手背对着额头，都没有感觉到任何风的迹象。

　　他再一低头看旁边绿化带里的绿植，也只是轻轻晃动枝叶而已，都不如那三面旗子飘飞得肆意。

　　刈星辰自嘲一笑，估计是自己手部皮肤太粗糙了，过于迟钝，所以感觉不到风。
　　至于绿化带里的绿植，是因为他们站得太低了，所以就算有风，吹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只有轻轻晃动的份儿。

　　狂风永远只有站在最高处、感官最敏捷的那一群人才能感受到，比如裴醒臣。

　　可是要站到裴醒臣的高度，有裴醒臣那样敏觉的感官，好难啊。

　　企旗到地面的高度只有60米，康遐集团总部楼高只有120米，国贸大厦160米，赛格大楼355米，春笋393米，京基一百441米，平安国际金融中心599米……

　　站得越高，对风的感知能力越强，可自己哪一天才可以站到那个高度呢？他没有什么追求，不想和裴醒臣匹敌，他只是想要公平和真相。

　　刈星辰摇摇头，回头对着集团大门的保安室挥挥手，再见了。

　　*

　　周二去龙岗深圳分公司报道，刈星辰怕自己三四趟都挤不上地铁，故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早早到了分公司人力资源部走完了流程，又去了销售部办公室和销售部主任聊了一会儿天，到了工位上刚坐下，后面斜对面的一个女同事就凑了过来。

　　“我叫丁香，B组的，你花名是叫星辰？”
　　刈星辰咧开嘴一笑，虽然他也挺自来熟，不过丁香的热情劲儿总让他觉得不太自在，所幸应付还是没问题：“真名也叫星辰，刈星辰，A组的。”

　　“噢！真好！”丁香露出羡慕之色，接着又凑近了点：“唉，以后就要抢单了哎。”

　　刈星辰笑，想起来刚刚在主任办公室，主任对他的谆谆教导：虽说公司里分成不同的部门，每个部门又有不同的前台中台后台，前台中台后台又还分为不同的组，但我们是一个整体。

　　你就把公司当成绿茵场，你和同事们都是球员，你是中场，但看到球来了，你也可以去回防，不用顾虑是否是抢了别的队员的活儿……

　　“虽然不是一个组，但都在同一个公司一个集团嘛，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抢单不抢单，咱们这叫公平竞争。”

　　丁香撇撇嘴：“你和人家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人家可不这样认为。”
　　刈星辰皱皱眉，不明白丁香指桑骂槐说的是谁。

　　“哎呀，”丁香摆摆手：“不是说我们销售部啦，”接着她朝着门口努了努嘴，把声音压到最低：“我是说对面，星辰你没事可不要去对面，闹心。”

　　刈星辰笑了笑，也装八卦：“怎么了啊？”
　　“咳，对面都是区域中心的人呗，他们的销售主任，管着整个华南大区所有的销售部门，我们的销售主任，只管着一个公司的销售，他们比我们高贵，他们的饭卡都是VIP的……”

　　康遐集团的康遐制药，也就是康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华南大区的区域中心和康遐制药深圳分公司的办公室在一栋楼里，面对面就隔着一道走廊。

　　不过如同干爹说的，裴醒臣的手能伸到每个分公司来，不过没有重大事情他不会在分公司逗留，之前每次到龙岗都是来区域中心的办公室，刈星辰也跟着进去过两次，感觉同事都不错。

　　虽然自己只是见过区域中心的同事两面，见的还都是前台、保安这类非关键岗位的同事，对于区域中心的同事是否更“高贵”这个话题，不如丁香那么有发言权，不过他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不过丁香的吐槽提醒了他，他现在还不了解分公司的制度，不是那种写在员工管理手册上的制度，而是约定俗成的不成文的某些规定。

　　比如销售部分为A、B、C三个小组，他以为销售主任是随机把他分配到A组，但是从别的小组的同事看他的眼神，已经刚刚丁香说的“抢单”，恐怕这ABC里面还有等级。

　　看来哪天得找白部长或者是翼鳗打听打听。

　　丁香这人热情过度，不过显然眼力见儿不行，看不出来刈星辰并不想和她一起吐槽，自己叽叽呱呱说了一阵，到了午饭时间，刈星辰人生地不熟，丁香主动问刈星辰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或者一起凑单点外卖，或者一起去外面小馆子……

　　刈星辰笑笑，说入职新工作了要给家里回复，委婉拒绝了。

　　他不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但就是不想和丁香一起吃饭，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丁香是热心，但总觉得太过了，之前刚到总部给裴醒臣开车的时候，翼鳗也关心他的吃饭问题，不过只是告诉他食堂饭难吃，周边馆子贵，然后把点外卖的地址发给了他而已，没有说要和他一起吃饭，同事之间这样的相处距离让他觉得舒服。

　　不过自己也不算撒谎，的确是要和家里人联系。

　　刈星辰在食堂打好饭，还没动筷子就没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俞酲，大肉块，瘦多肥少，青菜脆生生，咸淡适宜，白净的米饭里面掺了玉米碴，连汤都是十成十的骨汤，一点白开水都没加。

　　[如果说总部食堂的饭菜能算人吃的的话，那分公司的饭菜就是米其林！]
　　俞酲估计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我觉得还是总部好，虽然伙食差，但上班近，心情不好了还有人宽慰]

　　刈星辰看到前半句还好，看到后半句笑得差点喷饭。
　　哎，还不就是前天晚上在他面前提了一嘴给翼鳗买礼物的事么，还记挂着呢，这也太可爱了。

　　他还想逗逗俞酲：[这倒是，他们都没体验过这么高规格的食堂，心疼翼鳗她们]
　　俞酲没回，不过刈星辰也不急，俞酲肯定是突然忙起来，不然一定会回复自己，哪怕就是一个白眼一个嗯都会回复。

　　毕竟聊天聊着聊着就消失，再次聊天时也不解释刚刚为什么突然消失这种事，只有之前的俞酲会，小鱼不会，小鱼永远不会不回复刈星辰。

　　刈星辰吃饭快，没有俞酲和他聊天，他几分钟就吃好准备上楼，客梯太多人，他不嫌弃，直接坐了货梯上去。
　　货梯出来就是公司的后门，销售部就连着后门，还方便呢。

　　上午办入职的时候主任就告诉过他，虽然自我介绍是做过了，毕竟那么多人，多和同事交流，今天至少要把销售部的同事脸和人名对上。所以他打算趁着午休的时间去和同事们聊聊天，把销售部同事们的微信都加一下。

　　他步出货梯之后脸上就挂上了笑容，心情愉悦地打算去认识新同事，可是刚走到公司后门，还没靠近销售部的门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这个声音自己记得，是丁香。

　　“学体育的来做销售，头一回遇见。”
　　“体育生啊？怪不得那么高，我们部门男士的平均身高一下就提上去了啊！”

　　显然有南方的男士不乐意了：“他们东北人本来平均身高就比我们南方人高！”
　　“东北的？我没听出来哎，说话居然没有大碴子味儿！”

　　“也不是所有的东北人都有口音嘛。”
　　“不过十个东北人有九个都有口音哈哈哈哈。”

　　“丹东，丹东在哪啊？”
　　“挨着朝鲜的。”

　　“那他说话是不是一股子泡菜味儿啊哈哈。”
　　“人家是既没有大碴子味儿也没有泡菜味儿，人家可是给老板开车的，普通话必须标准好不。”

　　“哎，我听你们一直说，到底是给谁开车啊？”
　　“老板！说了是老板了！”

　　“总部那么多高管董事，个个都是我老板，你们到底说的哪个？”
　　“你想想总部，有资格请私人司机的人有几个？”

　　“总裁？”
　　“啧啧啧，怪不得一来就分到了A组，人家有关系！我们怎么比？”

　　“咦？丹东居然是辽宁的啊，东北大区的区域中心不就在沈阳么，他怎么不在东北大区干啊，离家那么近。”
　　“东北哪有深圳工资高啊。”

　　“人家就是为了工资？要真是为了工资，人家不规规矩矩留在老板身边开车？混个几年，混上个部长主任什么的，那工资不比我们高？”

　　“那也不一定，业绩要是好，提成比部长工资还高呢！你说是吧蜉蝣，这事儿你最有发言权了。”

　　“哎蜉蝣你倒是说话呀，你们A组来了个关系户哟，我看他是来鸠占鹊巢的，你要小心了。”
　　蜉蝣的声音很不耐烦：“我管他关系户不关系户！干不出业绩一样刷下去。”

　　众人唏嘘，隔着门刈星辰都能听得出来，有的人是等着看A组的小组长怎么收拾“关系户”，有的人是在替没有眼力见儿的蜉蝣感到惋惜……

　　刈星辰在门外无声地站了一会儿，绕到前门进了销售部办公室。

　　他在进门前还是准备好了笑容，坚持着和销售部的同事们皮笑肉不笑地交换完微信，一个人趴在桌上，听着同事们小声讨论八卦或者工作内容的声音，难受极了。

　　明明几分钟之前这群人还在讨论自己，现在居然能无缝连接讨论起其他事情来，收放自如。

　　刈星辰自诩心理强大，但还是越想越难受，起身去了茶水间，咕咚咕咚喝水。

　　没一会儿进来一个男同事，是蜉蝣，毕竟是小组长，刈星辰在微信上着重备注了。

　　还有两个令他对蜉蝣印象深刻的原因，一是刚刚他在门外听见的，蜉蝣说干不出业绩来直接刷下去；二是上午自己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蜉蝣看他的眼神最不善，估计是不乐意他进A组，拖累A组的业绩吧……

　　“组长。”刈星辰还是努力笑了出来。
　　“叫蜉蝣就行。”蜉蝣冲了一杯黑咖，看来是不打算午睡了，一边冲咖啡一边就直接问：“之前干过销售吗？”

　　“没有，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客户关系管理。”
　　刈星辰想为自己寒碜的简历稍微描补一下，没想到蜉蝣一皱眉，冷声说：“那你为什么不做售后？”

　　刈星辰一滞，但他也不是软蛋，可不想柔柔弱弱说“我会努力学习，相信可以胜任销售工作”之类的话，他硬气说：“公司的招聘启事说的是有销售经验更佳，没说一定要有销售经验。”

　　蜉蝣闻言眉头舒展开，喝了口黑咖啡之后舒展得更开了，不过说话还是冷冷淡淡的：“你一专业不对口，二没有销售经验，自己下点功夫，拖累了小组业绩，影响组里绩效奖金。”

　　“嗯！”刈星辰郑重地点头，舒心地笑了出来。

　　蜉蝣也一点头，挨着刈星辰侧身出去，和刈星辰错开时问：“喝咖啡？”
　　刈星辰摇头，笑着晃了一下自己的水杯：“喝水。”

　　“公司买的咖啡，随便喝。”
　　刈星辰笑笑，解释说：“嗯，就是不困，困了是得咖啡提提神。”

　　“现在是不困，一点半就上班了，下午不要打瞌睡。”
　　“嗯好！我眯一会儿！”

　　刈星辰在蜉蝣出去之后也出去，办公室已经关灯了，只有两个同事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但听得出来移动鼠标的声音都尽量压低了。

　　刈星辰也放轻脚步走到自己工位上坐下，趴在桌上睡不着。

　　他把中午不小心在后门听到的和刚刚蜉蝣和自己说的话都回想了一遍，很明显，听得出来，后门听到的关于自己的八卦内容是丁香挑起主导的，而刚刚的对话，蜉蝣也是实打实嫌弃自己。

　　一个热心一个冷漠，相比起来，刈星辰更喜欢后者。

　　他拿出手机便笺打字，到销售部后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一开始就对你示好的人不一定真的善良真诚，一开始冷漠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人也许才靠谱。

　　这算是长了个记性，和现在的同事相处，可不能像当初送外卖时对同事那样掏心掏肺了。

　　记录完，刈星辰还是睡不着，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不懂，自己才来公司一上午，上午九点到现在一点，统共还不到四小时，同事们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学什么专业、给谁开过车了……

　　上次载秦美芹出去和客户吃饭那次他就察觉了，他当时还有点意识，自己被扔进出租后座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秦美芹和司机说送到某某小区。

　　不说自己面试时填写的居住地址还是古城那个小民宿，就算康遐的人资系统优越，自己搬去和俞酲一起住了，连康遐的系统也自己更新了，可就算更新，也应该只有人资部和财务部才知道呀，她秦美芹怎么知道的？

　　康遐的常务副总裁就这么闲吗？

　　她和裴醒臣都没这么闲，何况自己现在档案已经不在康遐总部了，所以只能是分公司的财务部或者人资部泄露的。

　　可大家都是按照部门分开办公，特别是销售部，平时和财务部人资部交互很少，这消息是怎么传递的呢？
　　两种可能，一是像刚刚那样聊天八卦，二是线上传递。
　　哎，隐私权形同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