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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104章 ★ ...


  •   “爷爷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兵,也是村里唯一一个实现了自己梦想的人,在14岁的时候成了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解放军。爷爷入伍之后认识了当时才12岁的奶奶,他们一个是放军战士,一个是解放军随行绘图员,他们浴血奋战、同生共死。

      “1950年,解放军攻占内伶仃岛,宝安县,也就是现在的深圳市宣布全面解放。之后又打了一年多,51年西藏和平解放,中国大陆实现全面解放彻底统一,爷爷奶奶带着一身的伤和功勋衣锦还乡,打算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话落,徐荆回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沓信,信封的边角都已经快被岁月磨穿了,从小眼里露出发黄陈旧的信纸来。

      “这些信是我大学期间从家里偷出来的,我也是从这些信里才知道,除了爷爷奶奶,还有第三个人,爷爷在信里叫他‘治江’,他们三个互相帮扶情同手足,是战友,更是兄妹。只是最后奶奶选择了爷爷,而治江孤身一人去了香港。

      “儿女情长恩恩怨怨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即便爷爷已经回到了他的小渔村,治江也去了香港,通信不便,但他们都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爷爷经常慰问治江以前挨过枪子儿的地方在阴雨天会不会痛,治江也会关心爷爷奶奶下一胎生男还是生女,要是女儿,那就和他的儿子结为连理,要是儿子,那就拜为手足。

      “他们在信中讨论国情局势,也讨论天气家庭,他们互相关心情真意切,有不同见解时也以笔代矛辩论不休……他们这样的友谊维持了二十几年。

      “1979年,我爸小学毕业,那年深圳被划为了经济特区,整个小渔村都欢欣鼓舞,治江来信,邀请爷爷奶奶去深圳重聚,那时奶奶身体不好,爷爷就带着我爸去了深圳,治江也坐船到了约好的地方,老友契阔相见,我想……”徐荆回沉默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本应该很感人,但……”

      刈星辰一边听一边按照时间早晚翻看着那些几十年前的旧信,前几年爷爷的信里多是家庭琐碎,家乡如何越来越好,当年受伤的旧疾如何烦人,治江的信里也多是香港如何摩登,发展如何快速,而到了后期,70年代初时,两地的来信里却渐渐夹杂了严肃的话题。

      治江来信总是描述香港的好处,处处贬低大陆农村,邀请爷爷奶奶“出国”赴港定居,而爷爷去信也是字里行间夹枪带棒,痛斥治江“出国”的说法,信的结尾每每都闹得很不愉快……

      刈星辰仔细翻了翻,两地的信在73年到76年间中断了三年,77年才逐渐开始恢复信件往来,那时他们都已经年过半百,又经过了三年的“冷战”,书信中已经没有了硝烟,可也能明显看得出来,当初的真挚感情也没有了……

      刈星辰的眼皮一直跳,越看那些信就越觉得手在发抖,心也在慢慢揪起来,然后就听到徐荆回说:“当时的场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因为我爸也被套在麻袋里被打了个半死,九死一生才回到家里。

      “之后也陆陆续续有人来信,告诉家里爷爷在香港一切安好,但家里人都知道,全是代笔,没有一封是爷爷的亲笔信,因为爷爷绝不会把‘在香江’写成‘在国外’。爷爷……鸿门一宴,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陶玉叹了一口气:“几十年的情谊。”
      徐荆回倒十分看得开:“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再深厚的情谊,立场不同,也说不到一起的。”

      陶玉已经完全明白,他知道自己父亲当时巡海时看到的那个偷渡的男人是谁了,就是徐荆回的爷爷。

      他能理解,老一辈的人坚守了一辈子的立场,不会因为和老友几十年的友谊而改变,所以他一定会回到大陆,一定会回到家乡。

      他突然对徐荆回的爷爷肃然起敬,父亲还在时,因为父亲的工作性质,他总能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可怕故事:

      建国初,中英交恶,还在英国殖民下的香港自然也封锁了和内陆来往的关口。

      那时候香港和内陆的确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络绎不绝的人从内陆“逃”往香港,想去打一份黑工养家糊口,然而这些人十之八九都有去无回,有的被枪直接击毙,有的被海水淹死……

      沙滩上的血迹和被海潮冲上岸的尸体让人痛心,后来才有了那句响彻云霄的“不搞改革开放,就是死路一条”。

      这种外逃现象自改革开放一段时间以来都还存在着,人人都想去对面赚快钱,所以长期以来东南海域的海防都是整体军事工作的重中之重。

      而海防的重要职责就是堵截偷渡出境的人,却没想到,有一位老人的夙愿却是偷渡入境,他想回到内陆,回到他久违的家乡。

      他的身体强健,没有被海浪吞噬,而是被同胞的子弹射穿……

      只是,追杀徐荆回爷爷的那些人又是什么立场呢?不可能是代表治江,从79年到97年,十几年的时间,治江既然可以把爷爷软禁在香港这么多年,怎么会让人下死手,直接对爷爷动了枪,还伤成了植物人。

      这绝对不是治江的本意,而是当年那群假警察的意思,他们知道爷爷是当晚那件事情的唯一知情人,而他们又不敢真的灭口,所以只能折中,让爷爷永远都说不了话走不动路甚至连转动眼睛都困难。

      而那群假警察以裴耀宗为首,裴耀宗当年想隐藏什么?

      刈星辰也想到了这点,他急切地想得到回答:“所以……是裴耀宗追杀的太爷爷?”
      俞酲不知道陶玉父亲当年巡海时遇害的事,他听得云里雾里的,可听刈星辰这么一问,他心里的疑虑也加深了,裴总的父亲为什么要追杀一位无辜的老人?

      徐荆回没有直接回答,慢慢地说:“爷爷重伤后被送到了医院,危在旦夕,手术之前意识还清醒,意识到自己依然还没有回到大陆,很绝望,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就拜托了旁边的小护士,说让小护士给他家里写封信……”

      徐荆回说到这里时情绪很低落,和她平时叱咤风云的形象很不搭:“展信安,见字如晤,恕我无义无孝无德,对不起结发妻子,对不起父母双亲,对不起膝下子女,更对不起我的家乡和土地,一心想要回去,却每每铩羽而归,我的小孙女啊,已经两岁了,至今还没有见过面,也还没有取名字,就叫她荆回吧,小名就叫羊蹄……”

      陶玉已经把整包纸巾都推到了徐荆回面前,可徐荆回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活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

      刈星辰的心里并不比徐荆回好受,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徐荆回的名字,荆回荆回,太爷爷到死都还在想着回家,这种情感和现在爷爷奶奶的情感是一样的吧,爷爷奶奶是多想回故乡广东看一看啊,上次带着俞酲回东北,奶奶听了几句乡音都能眼泪模糊起来……

      他的视线再次聚焦到这些老照片上,年轻时的太爷爷多么英姿勃发,那时的治江也是意气风发,若要论英气,两人分不出一个高下来,他们本应该安享晚年的,可就因为立场的争执而走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不仅反目成仇,还一边质问对方:你为什么不同意我的观点?就像两个小孩子吵了架,都觉得是对方错了,自己是对的,但事实证明,太爷爷是对的,治江错了,大错特错。

      而太爷爷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为了回家,抗争了一辈子,最后把生命都献给了这片土地。

      刈星辰的鼻子一酸,突然好想家。

      徐荆回听到刈星辰吸了一下鼻子,笑着说:“你小时候到广东来,不是羡慕我成绩好么?我就是要成绩好,因为我知道只有成绩好才能考好的中学、大学,才能去大城市,才能去香港见爷爷。

      “家里人都这么说,但我知道他们是在自欺欺人,那些从香港寄回来的信根本不是爷爷写的,我想知道爷爷到底在哪里,到底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

      “所以我一毕业就来了深圳,因为当年爸爸回到家里之后寄过来的信全都是香港寄出的,只有其中一封是深圳寄出,家里人也是看了那封信,才给我取名字叫荆回。”

      “是当年爷爷托那个小护士寄出的?”陶玉问。

      徐荆回还是没有回答,依然自顾自说:“我一直记得那个寄出的地址,可毕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地址了,现在的深圳现在的深圳和当初那个小渔村已经天壤之别,我找了好几年才找到当年那个护士。不过她早就已经不做护士了,她自从那件事之后就离开了香港,在深圳定居,自己开了一家小诊所,不做护理,改做心理咨询了,我叫她谭姐。

      “谭姐和我说,她当年只是因为我爷爷的嘱托才帮了这个忙,她不敢在信里说明真相,因为她知道我爷爷也不愿意向家里人说实话,而谭姐如果在信里面说了的话,自己也许也会落得和我爷爷一样的下场,所以她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我爷爷的手术做完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深圳。”

      “所以真相是什么?”陶玉已经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裴耀宗到底和徐荆回的爷爷有什么仇什么怨,非得要当初那样赶尽杀绝,把自己的父亲也牵扯了进去。

      “我爷爷进手术室前,他听到有人在手术室外说话,问‘老裴做事靠不靠谱,这老头儿到底还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对方说‘要是老裴不靠谱,那他儿子的考卷儿也靠不了谱了’,而当时为治江的家族做事、又能有那样的枪法的人,还姓裴,只有裴耀宗了。

      “为了确保消息可靠,我查了好久,裴醒臣当年考上S大的确是有名无实,他的高考考卷儿被人掉包了,而交换的条件,就是让爷爷永远回不了大陆。”

      怪不得……刈星辰听得瑟瑟发抖,怪不得刚到深圳的时候,问徐荆回为什么帮他,徐荆回没有明说原因,只说讨厌姓裴的人。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俞酲的眼神中也全是疑惑和痛苦,他赶紧握住俞酲的手,朝着俞酲勉强地笑了下。

      “高考这么严肃严格的事情,他们也敢掉包试卷?”俞酲机械地问。

      徐荆回没有注意到俞酲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随意地说:“现在当然严肃严格了,可那个时候,九零年代啊,电脑都还没有普及,阅卷还是人工,也没有机读卡,别说掉包试卷了,就是直接篡改你的答案都不是奇事。”

      俞酲又问:“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掉包试卷吧,被掉包的考生又不是死人,不会觉得奇怪吗?不会去高考阅卷组闹吗?”

      俞酲今天实在有点话多,而且只集中在高考试卷被掉包这件事上,不过徐荆回自己今天说了太多话,平时敏捷的思维能力也已经被大悲大恸的情绪掩盖了不少,没有察觉出俞酲的反常,语气和俞酲一样,一个机械地问,一个机械地答。

      “是奇怪,所以他们必须提前做好功课,只能挑那种农村的、家里一没钱二没权,本人也比较唯唯诺诺的考生下手,就算被掉包的人疑心自己的试卷被掉包了,要去闹要去告,势单力薄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即便是掀起点风浪,也没有钱不能摆平的事。”

      俞酲的头已经不知不觉地低了下去,刈星辰怕他哭,手里已经攥紧了纸巾,只要俞酲稍微有点情绪上的浮动,他就马上带俞酲走。

      可是不如刈星辰所料,俞酲的眼泪迟迟没有掉下来,俞酲反而是抬起头,又问徐荆回:“那……试卷被掉包的事,现在还有翻案的可能吗?”

      徐荆回一皱眉,还当真认真思索起来。

      刈星辰把俞酲的手再握紧了些,他的心里痛苦万分,他很想让徐荆回不要再回答俞酲的问题了,可他也知道俞酲有权利问下去,有权利了解当年的真相。

      徐荆回想了两分钟,摇摇头:“哪还有什么翻案的可能啊,且不说十几年都过去了,那个倒霉鬼还想不想翻案,就算想翻案,证据在哪里?就算有证据,就算教育局旧案重提把当年本应该考上S大的试卷物归原主,凭裴醒臣现在的成就,你觉得群众和舆论会站在裴醒臣这边还是那个倒霉鬼那边?

      “不是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裴醒臣读高中那会儿可能是不能靠自己的实力考上S大,得靠他老子用这种不仁义的手段,但现在你能说他考不上吗?国内的大学别说S大了,就是清华北大他都绰绰有余,他用脚写字都能考上。”

      俞酲的眼泪滴了一颗到桌上,刈星辰瞬间就注意到了,马上把纸巾递了过去,俞酲摇摇头,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查到,当年那个倒霉鬼叫什么名字?”

      “我查他干嘛,不过当年那一届的学生圈子里倒也风言风语地传过,据我的线人提供的资料,好像是叫俞……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就是姓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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