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三壹啁啾

63、罡风过境

　　像是在欣赏什么珍奇之物一般，越来越多的族人将震惊与热切交织的目光投落到景元神君的白衣身影上。
　　似是对这些炽热的视线无所感知，景元神君丝毫不感被围观的局促，连丁点儿不自在都不见。
　　什么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就算初闻时不知其中言语下的弯弯绕绕，但稍一思索，少女便灵光乍现明白过来，水灵灵的眸子被瞪得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得越过婆婆直直看向那人。万万没有想到适才的随口之言，竟能如此之快得以实现。
　　噢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神君大人了。
　　少女倏地松开挽着的手，连同其余族人堪堪就要作揖施礼，对方可是神界尊位至极的神君大人，礼数自当尽善尽美。
　　期间景元神君从未开过口，任由他们兀自琢磨自己的身份。在他们待要整齐划一的对自己行礼时，才及时抬手致意，温声言道：“这些虚礼便都免去了罢。”
　　神君的话语在他们一众小辈心中重如山峦，此话一出众位族人皆是收了作揖的架势。
　　今日之前，神鸟族所出的这位景元神君不过是活在史籍中的神话人物，而今却活生生的就在自己眼前。众位小辈具是心潮澎湃极了，但碍于身份之别皆是不敢贸贸然得唐突了神君大人。
　　景元神君笑眯眯的看向那些个一路相随的小辈，一眼便洞穿了他们的小心思，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意，“我有要事要向你们婆婆询问，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下次一定尽数解答。”
　　能得神君一诺，那可是胜却无数奇珍异宝，小辈个个脸上洋溢着雀跃不已的神色，眼中泛着潋滟的光彩。
　　自一眼看见景元神君的身影，婆婆隐隐便知或有要事相告。微微侧过身子向那些个小辈道：“你们先散了吧。”又将目光看向那名少女，“鹿儿，你去将长老们请至和正堂。”
　　那名叫作鹿儿的少女领了命，向着各处小跑而去。人如其名，那远去的背影，就犹如山间跃动的梅花鹿。
　　跟随簇拥着的小辈三三两两的四散而开，前往和正堂的路上只剩下婆婆与景元神君二人。
　　方才那份欢脱轻松的氛围登时不见踪影，婆婆颇有些佝偻的背一时之间如负重山顿显苍老，时间沉淀下的声声叹息落针可闻。
　　婆婆的手满是皱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在景元神君搀扶的手背上，略感岁月的沧桑。
　　“你说说你，一声不吭便消失不见，还当自己是毛头小子啊，不知轻重沉稳为何物。”
　　景元神君微张着唇，哑口无言。一步步走在记忆中的道路上，往昔的记忆涌如潮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一如那时，只不过走着走着剩下自己形单影只。
　　笑中泛着微波荡漾的苦涩，无声岑寂。
　　神鸟族的栖居之地不过半大点地方，不稍多时便抵达和正堂的所在之处，直直推门而入。景元神君将婆婆扶于正位坐下，而后自己才落座。
　　鹿儿速度极快，五位长老先后赶到和正堂时，景元神君与婆婆也不过刚到片刻时间。
　　五位长老一进到堂内便注意到了景元神君的存在，胡须花白的长老疑惑道：“我族何时来了新面孔？”
　　这五位长老之中，除却梅霜邬外，已都是花白老者，甚少出族，这之中唯有梅霜邬见过景元神君，
　　“鹤久伯伯有所不知，这位便是前些日子归来的景元神君大人。”梅霜邬端坐着，举手投足间尽显婉约大方。
　　既有要事询问相商，景元神君敛起惯常的不正经，附和承认道：“许是离别太久，鹤久伯伯都认不出我来了。”
　　余下的四位长老皆是这神鸟族颇有资历的长老，同坐于正位的婆婆一般，于景元神君而言都为长辈者。
　　此刻无一例外，四位长老皆是一副讶然的模样。他们仍能记得当初得知后的震惊，眼下景元神君好端端的与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不过各位长老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惊慌惊喜都不足以影响他们的镇定自若。
　　这个认知震惊余韵下如曙光般的欣喜涌上心头，这片刻的静默足以让他们缓过劲来，那份无声的雀跃欣喜都被很好的抚平。
　　一身灰白素衣的老者满含热忱的目光，低声道：“回来了便好。”
　　垂眸敛去眸中泛起的涟漪，平缓自己涌动的心绪，景元神君这才重又抬起清朗星眸。
　　“你所指的要事莫非事关罗刹境地的封印？”婆婆手捻着一串佛珠，神情算不得闲散轻松。
　　景元神君五指交叠着自然垂放在双腿之上，挺直的脊背虚虚依靠着椅背，泰然自若的模样似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还是婆婆料事如神，不错，正是此事。”
　　言罢，默念术诀，景元神君将琉璃灯从自己的神识内应召而出，稳稳落在他的手掌中。
　　几位长老锐利的目光一凛，琉璃灯撞入他们视野中的一瞬便是心中一紧，两害相权取其轻，终究还是抉择错了。
　　景元神君将手中的琉璃灯轻轻一托，琉璃灯悬空浮起，往婆婆那个方向飘浮而去。婆婆眉目凝重，一手将琉璃灯稳当的托举在自己的手掌内。
　　“婆婆，这段日子琉璃灯可是被什么人动过不干净的手脚？”
　　细细观察了一番，琉璃灯在双手中左右翻转，如同沉睡的猛兽，无声无息，此刻的琉璃灯真真是毫无异常可言。
　　婆婆一面这番析微察异，一面应声作答：“在你还未归来之前，琉璃灯的确出现了些异状，不过持续时间不长，我们到时它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这事发生的时机正好与这百年一次的封印大事撞上了。两权相较之下，仍旧还是以封印之事为先。出了这档子事也不是毫无预兆的，幸而有你相助，才能稳住这个局面。”
　　婆婆的声音不疾不徐，咬字清晰，字字敲动景元神君的神经。
　　景元神君就是为了这一事而来的，婆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将那一番异状描述的淋漓尽致，似是历历在目。
　　期间在座的各位长老皆是屏息倾听，每落下一字的尾音心中就愈加绞紧一分。
　　“那不洁之气是无端出现的吗？婆婆你们可有追查到什么吗？”从头至尾景元神君默不作声，一改适才的气定闲若。
　　婆婆将手中的琉璃灯放置到一旁的案桌之上，随后一手抚上椅子旁的扶手处，风月过境的手筋骨分明极了，眼眸中半是深沉半是凝重，“这事我与各位长老分块调查，趁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一道将信息汇聚起来，霜邬你那处可有什么发现？”
　　闻言，梅霜邬更是正襟危坐，将这些天里所见所闻一一细细道来，“那日守殿的侍卫具是说没看见有什么陌生面孔靠近神殿，遑论接近琉璃灯做些什么。我这几日将那些可能与此有关的族人，所幸上苍待我族不薄，当真发现了些不寻常之事。”
　　这琉璃灯自那一战役被祭出镇压了凶历的魔族，便是攸关神凡两界的圣器。那时万口一谈将琉璃灯由神鸟族人世代守护，不仅是因此物本属于神鸟一族，更是因为神鸟一族的栖居之地外人轻易进不来。但此次在自家却是让圣器出现了异常，神鸟族难逃其责。
　　“前些日子我翻阅了那段日子守族人的守备侧录，一一进行过盘问。其间少了一名族人，因那名族人与他人关系不甚亲密，那些守族人也是几天之后才察觉到他的离奇失踪。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并未有人见到过他出山，但也没有人在族内见过他。旋即我便去找了与那名相搭档的族人，可能是没有什么特别有记忆点的事，那名守族人所言之事几乎无外乎他们的稀松日常。”
　　话至一半，梅霜邬短促的顿了一下，似是在将那位所提及的事搜肠刮肚的道出来，“不过他同我说了一件事，正好是在琉璃灯事发前的一两日，那一日正好轮到他们当值守山。千百年来，因我族入山口之地分外隐蔽，甚少见有他人身影，是以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挑起一定的警惕。”
　　那一日，两名守族人恪守职责守在入山处。
　　一阵阴风乍起，席卷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不待他们放下戒备，眼前极快的闪过一阵黑幕，忽地又恢复了平静，耳边没有阴风吹过的细微呜咽声，眼前再度一片清明，一如往常，这诡异场景一度让那位族人以为自己是神经绷紧的太久以至于恍惚了。
　　那名族人几度向那名失踪者询问求证，几次都得到了否认，这才逐一打消了自己的惶惶不安。
　　“因为伙伴的一度否认，以至于那族人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这一次的再度盘问，才将此事翻出来。”
　　梅霜邬与景元神君同坐一侧，且与景元神君只隔着一席座位。那涓涓细流般的嗓音犹在耳畔，一股甘冽的感觉涌上心间，舒缓了景元神君身心的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