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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来时的天就阴沉沉的,又热又闷,仿佛被人扼住喉咙,透不过气。
      回时的天更显昏暗,云端闪着雷,心情随之沉重且不安。
      栾哲推着轮椅走了一段,听到兰怿轻声说:“下雨了。”
      他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伞想给兰怿撑上,却见兰怿微扬起脸,愣愣地望着天空,任凭细雨打在颊上。
      “队长……你还好吧?”他惴惴不安地问。兰怿这状态非常不妙,让他隐隐有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兰怿沉默了许久,最终给了他一个不对问题的回答:“我不是队长了。”
      最后一钵骨灰送出,意味着所有以队长身份做的工作完结,意味着从十八岁开始承担的责任,那些磕绊和磨合,那些压力和收获,那些和队员共同的成长皆终了于此。
      九年前被硬逼着当上的队长,不知不觉间已深深刻入骨子里,而当终了之际,又该如何面对?
      “或许他们说得没错,死的应该是我才对。”
      栾哲哗的撑开伞挡住细雨,半蹲在兰怿面前。他的表情有些扭曲,脸上肌肉如触电般轻微颤动。他握紧拳头,内心似乎非常挣扎,最终他瞪大双目,豁出去般凶狠地开口。
      “我追了你六年,从高中毕业,进战斗学院、除魔军、封魔机动队,一路追来,是想成为跟你一样的人,是想跟你并肩作战,而不是来听什么狗屁丧气话的!”
      “你绝对、绝对不许让我失望,听到没有!”
      兰怿迟疑着眨了眨眼睛,对栾哲这个突变出来的人格显得有些困惑。
      栾哲壮着胆子吼完飞速躲回轮椅后头继续推,心跳快如鼓擂。他想着兰家老爹既然老是高要求严标准,用几乎是虐待的方式教育儿子,而兰怿又那么听老爹的话,那他表现得凶狠一点,估计更能让兰怿接受。
      所以他才跟吃了熊心豹子胆般冒犯。
      还别说,估计是这方法真有些效果,回去的路上他看兰怿一路若有所思,没再显露出厌世自责的情绪。两人披星戴月连夜赶回基地,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待走到队长宿舍,却诧异地发现半间房内兰怿的东西已被清空,换上了一堆陌生的生活用品。
      温翟正在打电话,见他们回来骨碌爬起身,义愤填膺道:“我靠,上头臭不要脸!你们走的当天就下令散队换宿舍!我,我想着先替你收拾好,等你回来能方便些。”
      兰怿打量着那张熟悉的床板上新换的浅灰色床单,轻声问:“新队长?”
      “嗯,郁队的队员,被提拔上来了。”
      说话间,刚才在跟温翟通电话的郁队闻讯赶来。
      “小怿,上头把你分在茹俊雄队里,我尽力把栾哲也给分过去了。我……”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兰怿微笑道:“这不正遂了我多年的心愿么,不用当队长。”
      温翟奇怪地打量自家发小几眼,觉得他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异样在哪儿。
      “就这样吧,郁队早点休息,温翟你帮我搬一下东西。”
      “哦……”温翟不解地挠挠头,眨眼把疑惑抛到脑后,专心当起苦力来。

      茹俊雄队的宿舍在三楼,倒是正好空出间双人卧室,供俩新队员住。由于时间太晚,也没什么人出来打招呼,他们悄无声息搬好东西,低调换宿。
      栾哲既激动又紧张,现下他可是跟兰怿住同一间了,不是在队长宿舍打地铺借住,也不是外出在旅馆暂住,而是真正的、长期的住同一间了!刚才他往衣柜里挂衣服时,看着左边是自己的,右边是兰怿的,就有种幸福到眩晕的感觉,更别提那两张并排放着间隔距离不超过半米的床。
      这房间要是能再窄半米多好!四舍五入就等于同床啊!
      不不不非常时期还是不要瞎浪为妙。栾哲迅速搓搓脸,把诡异的念头搓出去,把花痴的表情搓正常,镇定地端着脸盆去公共卫生间打水回来。
      “队长,洗……”
      兰怿抬头瞪他一眼。
      “额……”栾哲发现自己正在直面人生中巨大的挑战!队长已经不是队长了!那岂不是要直呼大名!
      他回想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只有那次在魔王阿斯莫德苏醒的危急关头,才忍不住喊过兰怿的名字。现在这种平淡且温馨的氛围下,喊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真是令人惶恐。
      “兰、兰怿……”
      他嗫嚅着怯声叫道,中间甚至还打了个磕巴。
      “我自己来。”兰怿抬手拽下他挂在胳膊上的毛巾。
      “我我我来我来!”栾哲火速抢回毛巾,借机把尴尬的气氛给糊弄过去。
      紧张死了!!!

      隔天早晨两人起床没多久,瑟妮便兴师动众地破门进来,凶狠地扑在兰怿肩上一通鬼哭狼嚎。
      “怿哥呜呜呜——我好担心呜呜呜——”
      边哭她还不停地加重手劲搂肩按背,兰怿默默拧过脸朝向栾哲,眼睛眨巴眨巴,心说你就这么站着袖手旁观么我背上伤口好疼。
      奈何栾哲的思维向来不跟他齐,见自己被“瞪”,还以为是碍着事了,识趣地收拾好东西溜出门:“我去食堂拿点早餐!”
      兰怿:“……”
      没辙,他只得勉力抬手把瑟妮推开几分,无奈道:“我没事。”
      “可是我好害怕呜呜呜——我还以为、还以为——”
      兰怿本就对安慰人这种事苦手,更别提对方现在的言辞简直毫无逻辑可言,他只好再次强调道:“我没事。”
      兰怿的接连两句没事,让瑟妮逐渐安心下来,她抽搭着兀自抹了半晌眼泪,这才继续说话:“我现在在郁队队里,如果你……你需要我,我随时可以换过来。”
      “不用。”兰怿淡淡地拒绝道:“郁队那里更适合你。”
      “可我想跟着你。”瑟妮撅着嘴在床沿坐下,表情显得有几分不满:“我不想在别人手下做事!我想陪你出任务,不想陪别人!”
      兰怿垂眸沉默两秒,轻叹一口气,幽然道:“停止吧。”
      三个字仿佛是女巫的毒爪,还在闹小情绪的瑟妮如同忽的被掐住喉咙,她的脸上尚有几分不可思议,眼中逐渐迷漫起水雾。
      “终于说出来了。”她喃喃自语。
      兰怿不语,但表情坦然。
      “好,那按照约定的!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追你,以后就是普通队友关系。”瑟妮毅然擦了把眼泪,高傲地昂着脖子站起身,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脚步一顿,半侧过脸,留下最后的话语。
      “不管怎样……谢谢你。”
      看着她甩门出去,兰怿心绪有些复杂,亦有些唏嘘。这四年时间里死缠烂打赖在他身边的姑娘,大言不惭说要倒追他的姑娘,被拒绝无数次也不放弃的姑娘,怕他为难特意留出后路的姑娘。
      真的是个非常好,却始终无法超越朋友关系的姑娘。
      ——“只要你单身,我就有权利追你,这是我的自由。”
      ——“但你要是哪天有了喜欢的人,我保证离开远远的,绝不打扰!你不用怕难开口,不用怕被纠缠,你说停止,我就停止。”
      他自问做不到这么洒脱,所以才更不想在心里已经有人的情况下,心软纵容她多作耽搁。
      也许这对双方都是种解脱。
      “队……兰、兰怿,咦,瑟妮姐已经走了?”栾哲举着两个硕大的餐盘进来,茫然四顾:“我拿了三人份的餐点……”
      “走了。”兰怿微不可察地调整好表情,抬眼看清餐盘上的内容,崩溃道:“……又是粥?!”

      拉锯战在即将被粥逼疯的兰怿同志和坚信粥能养身体的栾哲同志之间经久不衰,今天也依旧以还不怎么能自主行走的兰怿同志失败而告终。他悲愤地被迫灌下一大碗粥,悄摸着擦擦嘴角,假装严肃地咳了一声。
      “你去压力室恢复日常练习吧。”
      栾哲沉默地收拾着碗筷,脚底硬如磐石,显然是不想离开。
      兰怿只好想办法哄骗他:“进新队表现得出色点,给我长长脸。”
      栾哲终于担忧地转过脸:“你一个人待着能行?”
      “行啊,走那两步还不容易。”
      好说歹说,才劝得傻乎乎的忠犬松动,打算去锻炼手脚。结果换好练功服还未来得及出门,恰听外头有人喊着要集合开小会,两人无奈地对视两眼,放弃原计划,改为和新队友们碰面。
      栾哲对茹俊雄的队比较陌生,印象中并没有什么直接接触。茹队本人他倒是记忆深刻,在他转正面试时问的问题特别犀利,不知这次会不会再给难堪。
      他把轮椅推到客厅沙发边,小心打量着他的新队友们。这队里只有一个孤伶伶的女孩,其他都是男人,雄性那种好战的气氛浓郁,光这么坐着也感觉剑拔弩张。其中有个人乍看有些眼熟,栾哲打量两眼,惊讶地叫出名字。
      “咦,欧狄?”
      “栾哲?!”对方比他更惊讶:“你也在这队里?”
      这真是说来话长。栾哲生硬地岔开话题:“咳……你从机动队预备班升上来了?”
      “对啊刚升上来的。嗯?你怎么知道我在预备班?”
      因为季度审核选人进预备班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瞅!当然在有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栾哲不敢直说,他怕把他带进审核现场的兰怿又会莫名背锅。正准备再次岔开话题,他们的队长茹俊雄终于姗姗来迟,臭美地甩着头发,步入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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