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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初展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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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的风最难估量,时疯时静,轻风堪堪扫过,几片翠叶飘飘荡荡覆在破碎的鸡骨头上。负手站立的俊俏王爷一抬眼,老树光影下椅枝斜坐的姑娘倒有几分画卷中的味道。
只可怜那细树枝被压弯成一个轻微的弧度。
好比陆绎藏在心底的笑。
“好好的屋子不待,上树作何?”陆绎贪凉,两步行至树荫之下避开日光,稍稍侧首:“莫非,你是熊妖?”
那袁今夏手里尚存只余下骨架的鸡,仅是轻轻一松手,因砸动而惊起的叶子打着转儿的盖在陆绎脚面。
陆绎没由来的闻到烧鸡的焦糊味儿。
她对着树下笑骂:“我瞧着这位大人五官尽全的,也不像个眼盲的样儿,怎么连大活人和大狗熊都分不清啦?熊又不会上树,再者了,我要真是熊,就先拿你这细皮嫩肉的开开胃。”
“常闻熊类性蠢,吃活物时会乱吐一地骨头。”陆绎明面上并不恼她胡言乱语,眼里却藏着嘲弄:“你会上树,又吃熟物,二者相合便是熊妖,我分析的并不全无道理。”
“你!…………哎啊!”
姑娘气结,急于下来和陆绎辩论,只可惜没稳住身子便从枝丫上跌落,那砸落的声响和地面的颤抖惊动鸡骨头上附着的蚂蚁,蚂蚁急溜溜的原地乱转,却正巧被袁今夏一只大手碾压成蚁饼,她顶着满头叶片起身时仍不忘对着掌心的蚂蚁尸体连声喊罪过罪过。
“蚁弟啊蚁弟,你虽说长得小,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报应循环,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就找对面这位大人吧。”
陆绎凝眉瞪着攥住自己袖口的手,迟疑片刻,便毫不留情的甩开,一如将袁今夏丢进马车时的决绝。
“我救你到此,不是为了把你当祖宗供起来的。”
袁今夏看看自己刚刚借力起身时揪住的那截衣袖,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被石子砸出水花,向来规整的地方有了褶皱,确实看着别扭。她走上去,不管陆绎皱眉的退后,抻平那衣袖。
“你肯定是为了什么。”她狡黠的笑笑:“我刚刚在树上时就想到了,你是这府邸的主人,他们都叫你陆王爷,可是我听到有两个丫鬟说你…不近女色?哎别生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要是想让我冒充你的王妃给你挡挡流言蜚语,我也自是不介意的,反正我都已经失忆…你干嘛!”
她话音未落,就被一块抹布堪堪盖住脑袋,眼前是树影斑驳下眉梢也添上三分嫌恶神情的陆绎,她再一扭头,扔抹布的始作俑者满脸严峻站在陆绎身侧,颔首恭敬:“王爷。”
“岑福,去书房找找有关狐族幻术的话本。”
“是。”
后者先行一步,袁今夏手捧着抹布十分不解,一双眼睛睁的溜圆,尽管那抹布是新的,她也觉着无比扎手。
“嘿!他凭什么拿抹布扔我?”
“你的脸皮是同哪个师门修的?”陆绎扫扫被她抻平的袖子,眼底嘲弄更甚:“竟是这般厚。”
“不敢当不敢当,活着总得有点梦想,何况我这失忆的人?不过——你刚刚提到狐族,救我难道是因为这个?”
“那你…”眼瞧着陆绎点头,她溜圆的眼珠左右转转,鼻子也跟着倒吸口凉气:“你怀疑我没失忆之前是只狐妖?”
“你身上没有妖气,但也不能早下定论。”陆绎看着远处的岑福从书房走出,再不愿与她过多废话,只浅浅交代:“陆府不养着闲人,你若是想吃住,便去干些活计。”
“你你你先别走!”袁今夏丝毫不管男女有别的礼数,径自抱上陆绎的胳膊,笑的一脸纯良无害:“王爷家大业大的,丫鬟们得来的赏肯定也不少,那按工时计算,这银子嘛…”
“你以为…”陆绎不动声色的一个个掰开袁今夏的手指:“你刚刚吃的烧鸡值几钱银子?”
在袁今夏还愣在原地傻傻苦算烧鸡折现的银两时,陆绎的声音随风传至她耳侧:“落日之前将院落和书房洒扫干净,如若没完成,晚饭不必吃了。”
你大爷的,陆魔鬼。
袁今夏每清扫一寸便低声骂一遍。
在内殿谈事的岑福不太明白,为何今日他家王爷打喷嚏如流水,正疑惑着想去找医者来探看时,袁今夏甩着抹布拎着半桶水从他身前路过。
于是他清晰的听到了四个字:你大爷的。
“启禀王爷,这姑娘好像并不是真的失忆。”
陆绎透过岑福去看院子里忙忙碌碌的水蓝色身影,想起之前风沙里跌落的片片桃花。
“去买几件女子的衣裙回来吧。”陆绎低头,话本子上是狐族的修炼历程:“她身上的味道太冲,也该洗漱换衣了。”
“王爷…”
“去罢,不必多言。”
整个下午的日落时分前,陆绎的世界在光影变动下连翻转换,一忽而看见的是院子里的袁今夏,一忽而看见的又是狐族林立的城墙。狐族幻术特有的法子太过不可触及,他只是稍稍用了几分念力便神思不定,看来坊间流传这话本子乃是狐族妖师所书,并非虚构。
“陆王爷——您要的茶水。”袁今夏晃晃悠悠把茶盏落在桌上时,清脆碰撞的细微响动彻底惊醒陆绎,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眼里久藏的光骤然亮起。
“你看见了什么?”陆绎的语气颤抖不定。
“啊?我?我看见大…王爷在这儿坐着看书。”
答非所盼,他眼底的光复又灭了,一切归为平静。
他回想起受话本影响后视线里的大片血迹,不甘的叫嚷,撕裂的痛楚。与他年幼时被屠村的经历,一如有同。
而这带有狐族幻术的话本是妖师根据狐族历来大事记所著,凡翻阅者无不身临其境,感慨骇然。
难道。
陆绎下意识看向一旁皱着眉头擦桌子的袁今夏。
狐族也曾被群妖迫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