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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三十一)
      陆绎舀一勺汤药轻轻吹至温热,送至靠坐在床头的淳于敏唇边,见她不肯张口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解道:“怎么?”
      淳于敏尴尬道:“大人,药这么苦,你还一勺一勺又一勺的,是给我凌迟呢?还是让我一口喝完吧!”
      陆绎见她这般不识好歹,心底深处那存着的一丝温情全然消散,直接撒手将勺子落在碗中,一脸不快地递给她道:“喝吧。”
      淳于敏只等说完那番话才觉自己有些逾越,但见陆绎并未生气,忙不迭接过碗来一口饮尽,苦意从喉咙一路落下直入胃里,涩得头皮都泛起一层麻意。
      “这两日休养的如何?”陆绎接过碗随手放到床边的矮桌上,淡淡问道。
      那日将人从城外的别院一路抱回淳于府,见淳于敏精神虽好脸上却带着伤,淳于夫人心疼之余又见女儿是在陆绎怀中,当下喜悦多过心疼,若非时机不合适,真想要追着淳于敏好好询问她与陆绎是否有新的进展。
      只可惜淳于夫人有心撮合,陆绎和淳于敏却是一个淡然一个心虚,两日过去竟对那天之事闭口不谈,连只字片语也未曾提及,仿佛当日的怀抱只是晴空下停留片刻的絮云,风一吹随即消散。
      如今见陆绎发问,淳于敏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要回京城,忙道:“我没事了,明天就可以走。”
      陆绎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端过碗起身离开。
      淳于敏目送陆绎背影出门,心道,于公是下属,于私是表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救她都是应当的。那时……大人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次日淳于敏和陆绎在淳于府的大门外上马,淳于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去京城做官差,但想着若能长跟陆绎在一块相处也很好,一时间左右摇摆不定,也不知该不该挽留,最后还是狠下心将淳于敏托付给陆绎,恳请他多多照拂。
      淳于敏手持缰绳坐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朝一步开外的淳于夫人道:“大人一直便很照顾我,娘你放心,不用为我挂念。”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淳于乔,待想要再嘱咐两句让他懂些事少和狐朋狗友往来,但想着若凭三言两语便能改变,他如今也不会成长这副纨绔模样。
      遂也不再多言,颔首道:“我走了!”说罢双手一抖马缰,和陆绎策马往出城方向疾奔 而去。
      早在岑福和袁今夏回京之时,便在沿途的驿站给陆绎、淳于敏备下好马,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上养精蓄锐过的马再度赶路,倒也比走水路还要更快一些。
      只是马匹可以换,人却还是要休息的。日夜兼程两日后的傍晚,陆绎带着淳于敏在一处破庙前停下,道:“今晚在此歇息,明天一早再走。”
      淳于敏点头,随陆绎迈步进入破庙。

      (三十二)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经久失修的破坏腐朽味,淳于敏挥手赶走一丝鼻尖的呛鼻气味,将剑倚放在门边后转身出去。
      陆绎站在庙堂中央,伸手将就近的几缕蛛丝摘下,又见供奉香炉的案上积着厚厚一层尘土,便知这儿应是许久未曾来人。
      但也并不因此掉以轻心,在不大的庙堂内转过一圈,确定不会存在掩藏的危险后,才提剑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准备坐下。
      “大人等等,”淳于敏抱着一大捆干草进来,见陆绎欲要席地而坐,忙喊道:“入夜地凉,等我铺上这些大人再坐吧!”
      陆绎依言走到一旁靠着柱子站立,目光落在弯腰铺草垫的淳于敏身上,见她半跪在地将那一处铺上厚厚的干草后双手逐一按压,使草垫稍稍柔软而紧实,面上虽无一丝表情变化,眸中却透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异动,仿佛冻结千年的冰川破裂开一道极细的口子,从内映出微微光点。
      “可以了,大人请坐。”淳于敏起身,拍了拍手环顾四周,又脚下不停地往外走去。
      陆绎走至草垫前,伸手摸了摸垫子的边缘,嘴角漾开意味不明的浅笑。
      等淳于敏再抱着捡来的干柴进来时,陆绎已静坐原地开始闭眼调息,佩剑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淳于敏在庙内的空地上用干树枝搭起架子,取出火折子点燃后再加入干草等易燃耐烧之物,起身长吁出一口气。
      火光燃起,整个庙堂都温暖起来。金红色的光倒映在陆绎脸上,令他冷峻的面容迷蒙却也柔和不少。
      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声响,陆绎睁眼见淳于敏忙不停地还要出门,问道:“去哪里?”
      淳于敏停步回头:“大人不饿吗?我想去打几只鸟来烤着吃。”
      陆绎阖眼不再说话,淳于敏见他这是无话可说之意,便走到庙外,看了看月色朦胧的夜空,脚尖一点飞身上屋顶,找一处瓦片颇为平整之地坐下,双手握着弯弓目光一错也不错地仰望天空,留意着是否会有飞鸟经过。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这庙宇破败太久的缘故,等半晌也只闻风声不见雀鸟的踪迹。
      淳于敏终于忍不住往后仰倒在屋顶,一手垫与脑后看着弯成细牙的初月,不知怎的就想到前世也是在高耸的屋顶上,喝醉酒的袁今夏被陆绎稳稳扶在怀中,两人在明朗月光下暧昧亲吻。
      那时她在丫鬟的带领下匆匆赶过去,想要看看醉酒的袁今夏会怎样在绎表哥面前丢脸,却不想见到的却是那两人浓情蜜意的一幕,当即气上心头转身离去。
      是气的吧?淳于敏心想。她其实已经回想不起当时的心情,但能肯定的是并没有嫉妒,只是生气绎表哥居然会去亲吻一个骗子,实在令人费解又不甘心。
      前世今生陆绎对她这个表妹始终很好,就算她曾那般背后指责污蔑袁今夏,陆绎也只是冷着声调让她忌口戒言。这么好的绎表哥,对她向来宽容忍耐,她怎么能因为人家来救了一次就开始胡思乱想。
      思绪发散之际困倦袭上心头,淳于敏睡意朦胧地阖上眼时还在心底想着,今生是她偷来的,能再活一次重新为人就已经很好,别再多想坏人姻缘了……

      (三十三)
      次日醒来时淳于敏发现自己躺在庙内的草垫子上,霎时震惊,不知是自己梦游回来的还是被陆绎给弄回来的。既不敢深想也不敢多问,又见陆绎早已去门外喂马准备出发,忙起身整理一下后跟上前。
      两人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人和马均休息一夜,再赶路便精神许多。只一日时间便到京城,傍晚时分入城后,陆绎让淳于敏去六扇门找杨程万,自己则策马直接去往锦衣卫处。
      得知淳于敏回来,袁今夏等人很是高兴,拽着她就想要聊一聊姑娘家之间的事,却被杨程万喊住道:“淳于,你过来。”进房间后,直接将调派文书递给她道:“看看。”
      “去兵部?”淳于敏没想到会这么急,才刚回来文书就即刻送到她手上。
      “早便过来了,只是你一直未归,只得暂且搁下。”杨程万道:“淳于,此前我还问你,让你好好想一想可愿去,如今看来,这决定权也不在你我。”顿了顿,见淳于敏只是垂着眼眸看文书,脸色平静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便又问:“你总归是我六扇门的人,倘若你着实不愿,我定会想法子将你留下。淳于,你可愿去兵部?”
      淳于敏回答:“我喜欢六扇门,如若可以,我想要一直留在这里。但正如大人您所言,决定权也不在我,所以,”定了定心神,想说可以听从调派,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弯出尴尬的笑容道:“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也好。”杨程万点头:“你慎重考虑。若去便尽早决定,若不愿……虽有调派文书,六扇门也不是不能回绝。”
      “知道了,谢谢杨叔叔。”淳于敏灿然一笑。
      走在回陆府的道上,淳于敏只等人站在锦衣卫的大门外才发现,夜间漫步不曾留神,竟下意识走到这里。
      抬头看着厚重门匾上雕刻着的“锦衣卫”三个大字,淳于敏轻轻拍着手中文书,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大门往内开启的声音,扭头看去,身着墨蓝飞鱼蟒衣的陆绎正迈步出来。
      才两顿饭的功夫,居然就换了身衣裳。淳于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是入京时的那一套,顿时有些莫名的感到羞耻。
      陆绎将人一路送到后院门口,见淳于敏推开门就要迈步进去,突然出声喊她道:“淳于敏。”
      被喊之人闻声停步回头,“怎么?”
      陆绎淡淡道:“既然文书已经下来,你去兵部也好。”
      这一路过来他二人都不曾谈到此事,现在陆绎主动提及,淳于敏细细一想,结合南下这一趟便即刻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问道:“你是想,让我去兵部配合你调查通敌案?”
      陆绎并不正面回答,只将她手中文书拿过来就着月光看了看后,递还给她道:“进去吧。”
      淳于敏摸不透他究竟是何用意,接过文书转身进门,才刚走出两步又听见身后之人道:“去到兵部,离锦衣卫甚远,我便无法再护着你。”
      锦衣卫手伸得再长,兵部很多事情也无法触及。一个在国土内横行,一个却是边境杀场纵横,泾渭分明不好过多干涉。
      淳于敏步伐骤地一停,想要回头却极力忍下,唇畔扬起灿烂笑意,朗声道:“大人放心,属下自保,足以。”

      (三十四)
      余郎的确对淳于敏很是看中,这种本身就懂武功又箭术和轻功极佳之人,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一大助力。但淳于敏未有军功在身,因而也只给她安排一个从九品下的副使,官职虽不大,至少不是普通士兵。
      带着淳于敏在兵部各处转一圈后,又去到城外校场。彼时正值正午,数以千计的士兵在场上操练得热火朝天,见余郎亲自过来,带兵的几名都尉忙迎上前,“将军怎么过来了?”再看他身旁还跟着一少年,当即明白过来:“想必这位就是从六扇门调过来的淳于副使?”
      从未上过战场也不曾立下战功,但一入兵部便能成为副使,虽只是从九品下,却足以令场上多数血海里厮杀过的士兵感到不满。
      整齐的操练逐渐停下来,站在最前面的一士兵提声道:“既然是从六扇门来的副使,想必手中是有两把刷子的,我们哥儿几个很想要见识见识副使的本事,还请副使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场上众人纷纷应和,嘴里说着请求之语,口吻下却是显而易见的强硬,大有淳于敏不出手便不罢休的架势。
      余郎和淳于敏脚步同时停下,都尉见状忙面露笑意道:“这些人简直是胡闹!将军,我这就过去喝止他们,让他们继续操练。”
      余郎却令都尉不必妄动,同时看向淳于敏,言下之意颇为明显。
      淳于敏心底无奈叹气。这也不是她要来的官职,到头来这种打打杀杀的体力活还得她做。
      她自然知道余郎想让她趁此机会奠定自己在军中的位置,以免年岁小又是中途新加入,还一跃众人直接挂了个“副使”,恐他人不服将来三五成群的孤立或欺负她。
      但淳于敏还能不知道自己有个几斤几两?在这里的这些人多数都是上过战场的,不说人人骁勇善战,至少一百个里面可挑出一个擅长某样兵器吧?淳于敏说到底也只有轻功和箭术拿得出手,如今还能加个追踪术,真要刀剑硬碰硬的对上,指不定谁赢谁输。
      不能力敌只好智取。淳于敏走上前一步,面容一派轻松,“我们都在朝廷底下办事,也不是敌人,何必刀光剑影的打来打去。你们无非是想看我的身手,这容易的很。”
      前世她也是听过书的,其中便有前朝大将军百步穿杨的说书,那时听着只觉无趣,现在倒觉幸好听了一耳朵,还能现学现卖拿来用用。
      “你们这么多人,总不能一起上来欺负我一个吧?”淳于敏道:“挑个出来做代表跟我比一比,点到即止也就算了。”
      规则很简单,便是依照听书得来的方法依葫芦画瓢的照搬。
      淳于敏在自己左右手心和头顶各放一个苹果,再取黑布将眼睛蒙上,“三箭齐发,苹果全中就算赢,简单吧?”
      简单……个屁!士兵们面面相觑,任凭谁在战场上杀得再狠,也不敢尝试三箭齐发去射蒙着眼的淳于敏手中和头顶的苹果。这已不是勇气和血性的问题,还得有极为精湛的箭术才能做到这么刁钻的角度。
      “快点啊!”淳于敏双手平齐站在场地的另一端,扬声对这边被推选出来的士兵喊道:“一会儿手累了要抖起来,你更容易瞄不准。”
      倒是丝毫不担心士兵三箭会射穿她的掌心,或是直入脑袋。
      反而是这边手持弓箭的士兵被她催促的一语吓得心慌,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余郎将军,搭箭拉弓指向遥遥相对的淳于敏。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利箭发出去的那一瞬,却不想许久后士兵仍站在原地不动,只等到淳于敏也不耐烦起来,喊道:“怎么回事?”
      细汗自额头滑下,那士兵最终还是黯然放箭道:“将军,属下不能保证三箭齐发全中。”
      要射中一个苹果不难,难就难在有三个苹果,且不是在一水平面上,对方还蒙着眼睛,射偏了也不能及时躲避。他实在没有这个胆量和信心。
      余郎漾着笑意点头,对身旁的都尉道:“让淳于副使过来。”

      (三十五)
      淳于敏拉开手中弯弓,目光落在对面那人手心、头顶的三个苹果和悬于上空的三枚铜钱上,只听见“咻”地一声,三箭飞出去的同时再迅速取三箭拉弓发出,三个苹果被利箭巨大的劲道撞得往后跌落,与此同时紧追而来的三支羽箭箭尖穿过铜钱方孔,带着往后飞去直直钉在箭靶红心上。
      校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淳于敏笑着将弓箭递给旁边之人,谦虚道:“承让。”
      “淳于副使好箭术,我等心服口服。”
      “淳于副使这一手箭术是从何处学来的,也教教我们吧!”
      “有了淳于副使的加入,我们的定北军定能如虎添翼。”
      周围是士兵们佩服的赞叹声,淳于敏笑了笑,扭头正对上余郎透着赞许的目光。
      融入兵部的过程比淳于敏料想的要顺利许多,只这样露完一手便算赢得了士兵们的肯定。不过想想也是,武夫想法向来简单,以强为尊,淳于敏虽并未在武功的比拼上胜出,但这发出的六箭也足以震慑人心。
      淳于敏是中途加入的兵部,虽只是个九品小副使,但到底是余郎亲自去六扇门要的人,知道将军对她颇为看重,因而也未曾将她放到普通士兵里一同操练,几个都尉一商量后,给她单独列出一套适合的训练,尽可能扩展和加强她的优势,补足弱势。
      坐在疾速前行的烈马背上,待骏马一跃而起从凭栏上跨过去时,淳于敏就着起跳的动作拉弓射箭。如此循环一圈下来再去看靶心,并未每一支都正中红心。
      此前她用箭时多为停止状态,便是射飞鸟时鸟雀在动,可因她未动,所以能持箭随之瞄准。如今马在激烈跳动的过程中很容易带动淳于敏,导致她射出的箭便会有所偏差。
      不仅如此,体力上的限制也使得淳于敏最多能维持一个时辰拉弓射箭,再增加时长就能明显感觉体力不支。
      “战场上不会让你一直坐在那里出箭,”名叫梁钰的副都尉在查看完箭靶后道:“于马背上射中靶心只是起步,之后你需步步提升,要达到能策马三箭齐发且箭箭命中。”
      淳于敏听得认真,一一点头。
      “你学剑太晚,所以只能以快取胜。”梁钰又道:“只是两军交战,厮杀起来谁还能管得到一盏茶能不能结束,要杀退敌人方能罢休。”
      “恩。”淳于敏心知他说的句句在理,便问:“梁副都尉的意思,可是想让我再学别的,弥补力道上的不足?”
      梁钰笑道:“天下武器品种繁多,并非人人都要学剑,有人适合用剑,有人适合用鞭。我观你剑法虽非下成,但对敌时总略有涩意,想来比起弓箭,刀剑并不适应与你。”
      “那依梁副都尉之见,我可选用哪种兵器?”淳于敏又问。剑术她不会就此丢掉,怎么也是司空南教的,对方剑术极佳,只是她学艺未精而已。但若能多学些别的,当然也是来者不拒。
      梁钰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随手取出一支长/枪抛给淳于敏,“趁手的兵器万里挑一,你大可一一选过。不过这枪倒是我擅长的,你若想学,我可教你。”
      淳于敏反手接枪,黑色枪杆触手冰凉,枪刃与长杆连接处坠着一圈红缨,在微风下缓缓飘动。
      “好。”淳于敏看着刃尖上折射出的厉厉寒芒,对梁钰弯唇一笑:“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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