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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抉择 ...

  •   无散历九百二八年夏末,齐酒来到草原一年整。

      草原的夏天可称微热,同时也很有趣,白天可以同有情人游赏美景,夜间可以卧看星辰。喝着马奶酒,嚼着烤羊肉。随处一枕,便直直躺入草地的柔软怀抱。

      无患国则酷暑难耐,且局势十分紧张。因为想要开疆拓土,无患国皇帝打起了无殇国和无虞国的主意。无虞国国力强劲,本就不好对付。无殇国请来巫师澹台北辰之后,更是直接扭转了战局。

      这一仗,无患国惨败说不上,但是却也吃了个大亏。皇帝本人被气得大病了一场。

      在大仗拉开序幕到皇帝本人大病之间,还有个插曲。

      无患国有人想起了自己这边还有位公主嫁到了草原上。草原的骑兵那可比中原的厉害多了,便当即发了封家书过去。

      想起要写信的人也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她的皇兄郁鸼渊。说是家书,除了开头的几句寒暄话像点样子,其余的和“家”半分不沾边。言里言外全部都是直白地希望齐酒能够让可汗出兵相助。

      “按中原的那一套算起来,他也是我的…小舅子。”萨仁知道后,丝毫不意外,也丝毫不见外,“阿酒,你要是有需要”

      齐酒拒绝地很干脆,“没有需要。”

      齐酒之前对无患国的态度只能说不算好,但是毕竟是自己的母国,这次发信求援,她却拒绝地如此果断。萨仁自然知道皇族对她不好,虽然知道,却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做法。

      皇族是皇族,臣民是臣民。

      家是家,国是国。

      萨仁皱了下眉道:“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阿木尔部的人手不够,我还能够同其他的部落交涉一下。毕竟这也算是同中原做笔交易。”

      齐酒道:“帮了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萨仁想了想,道:“你莫非是不希望打仗,所以才不同意相助?”

      齐酒指着信道:“信上说是因为一块地起了争执,可是这块地虽然位于无殇国和无患国交界之处,可是在版图上素来都是无患国的。”

      萨仁明白了,“所以是你父皇发动的战争?”

      齐酒点头,“虽然皇兄的来信中没有写,但是很明显。”

      萨仁笑着道:“可是不管是不是无患国发动的战争,你始终不能否认她是你的母国啊?”

      “父皇主动发起战争的那一日起,皇兄领兵侵犯其他国家领土的那一日,我便羞于做无患国的人。”齐酒抬起头,眼中满是失望,“为了自己的野心,不顾两国百姓。我也羞于做他们的亲人。”

      萨仁“嘶”了一声,这话从齐酒口里说出来,怎么看怎么奇怪。齐酒素日里对战争似乎没有表露过太反感的情绪。上次的部落战争中,也只是极为隐晦地叹惋了一两句。

      齐酒不愿帮这个忙,也不尽然是因为无患国主动挑起战争的缘故,她将信纸举到萨仁面前,道:“你看,他信中称呼的这位可汗,是阿古达木。看来他并不知道我是你的可敦。”

      萨仁仔细一看,还真是,她疑惑道:“奇怪,我记得我娶了你之后就让朝乐蒙修书一份知会朝廷了。信是我亲自督促着发的,无患国那边也已经回信知悉此事。按理说,你皇兄不该不知道,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可敦,更不该不知道我父汗阿古达木一年前早已经天葬。”

      齐酒倒是毫不疑惑,眼中甚至连失望的神色都没有,很平静地问道:“朝乐蒙的信是寄到边防都护府的吧?”

      “边防都护府是我们草原和无患国朝廷唯一可以交换信息的地方。我们最远也只能把信送到那里。”萨仁对中原的那一套官职并不熟悉,她只能全凭猜测道:“莫非所谓的‘知悉’是都护府回复的?”

      “边防都护府的都护收到信之后肯定不会瞒着不上报,但是上报之后会不会被注意到那就不清楚了。毕竟送我来和亲的将军若是成功回去复命,那这次和亲就已经圆满成功了。”齐酒的语调依旧很平淡,“后续如何,并不重要。”

      萨仁道:“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你要是难过,要是生气,怎么样说都行,直接破口大骂我也不会笑话你。”

      齐酒摇摇头,“不难过,也不生气。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萨仁叹息了一声,道:“先不想这些了。”她将齐酒抱在怀中,“他不重视你,我重视你。无患国对你不闻不问,阿木尔部不会。”

      齐酒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留下了让萨仁不自觉耳朵发红的温热气息。

      ***

      约莫三四天后,又送来了一封书信。内容和之前那封一模一样,许是郁鸼渊以为信在送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便又差人再送了一次。

      看来战况真的很不客观,无患国确实急切地需要援军。

      不待萨仁开口,齐酒仍旧拒绝道:“其实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萨仁道:“部落的支援力量,有也总比没有强的。”

      萨仁显得无比大方,但齐酒却斤斤计较起来:“萨仁,部落可是刚刚经过一场战役。”

      萨仁看了看外边太阳发出的强光,道:“可是那是五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齐酒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问道:“听故事吗?我为什么叫齐酒,而这一次率兵出征,也是写了这两份信过来的我的皇兄,却叫郁鸼渊。”

      “对哦,你的皇兄叫郁鸼渊。”中原的姓氏、字号这些,萨仁还是同朝乐蒙学习过的,齐酒一提,她倒也突然好奇起来:“那你怎么叫齐酒?还是说你全名叫郁齐酒?”

      “我就是叫齐酒。我没有资格姓郁。”齐酒道。

      萨仁想起以前学过的中原那一套嫡庶尊卑,问道:“是因为你不是皇后的女儿吗?”

      “不是,皇后的女儿也不姓郁。”齐酒道。

      “啊?!”萨仁有些吃惊,旋即一想,有了另外一种猜测:“我们阿木尔部的人是只有名,没有姓,莫非你们也是?”

      齐酒不再吊着萨仁的胃口,直说道:“我们无患国的姑娘,除非是学蛊术的跟着师父姓,否则都是跟母亲姓。”

      萨仁道:“原来是这样啊。为什么呢?”

      “不知道,很久很久之前就这样了。”齐酒道:“族谱上也没有我们的名字,婚配后,姓氏跟在夫姓之后不说,连名字也一并没有了。郁鸼渊是我的三皇兄,他取的正妃我在百花宴上见过一次,是刘大将军家的小姐,叫周淑婉。那么在我们皇家的族谱中,她就是郁周氏。她也只有生下儿子,才能够继承郁这个姓。”

      其实萨仁觉得在父母中跟谁姓其实都没关系,但是见齐酒这样子,明显是介意的,也就猜想肯定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受到了姓氏的影响。她问道:“不能跟父亲姓会有什么影响吗?”

      齐酒道:“只有拥有了家族的姓氏,才能够继承家族的财产。”

      萨仁道:“那女孩母亲的财产归谁所有?”

      “方才有提到,女孩的母亲若是婚配后就是从夫姓。财产自然是归她的儿子。”齐酒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若是嫁妆,那就另当别论。所有女子的唯一私产,便是嫁妆。嫁得越高,嫁妆相应越多。听起来有些像是那这些嫁妆去买个好的关系一样。”

      齐酒来和亲的时候,虽然最后只有她一个人、一匹马和一辆马车被留下,其余人全部都回去了。但是她的嫁妆却是前后分了四批送到的。这还是在处置完乌恩齐之后,萨仁去仓库清点的时候才发现的。

      萨仁想了想齐酒带过来的东西,自夸道:“看来你嫁得不错。”

      齐酒终于露出点了笑容,“我也这样觉得。”

      萨仁听完故事后,也大致理解了齐酒想要表达的意思,“我懂了,你是想说,出嫁之后,姑娘严格意义上就已经是夫家的人了,所以你现在和无患国也没有关系了?是这个意思吧?”

      齐酒点点头,“还有一件事。你还记得新婚之夜,我告诉你我叫齐酒,你说你喜欢酒,我说我名字中的酒并非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吗?”

      萨仁道:“当然记得。”

      齐酒道:“我名字中‘酒’字的来源确实不是那种喝过之后让人直称爽快的佳酿,而是一个很尴尬的事件。”

      “我母亲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她本来是在先皇后身边侍奉的。那时候我父皇还是太子,他醉了酒,就同我母亲有了我。我父皇不喜欢我,母亲却很喜欢。因为那‘酒’的缘故,我的名字就叫齐酒了。”这是萨仁第一次告诉别人自己名字的来由,她其实并不觉得这个名字的来源有多么羞耻,她只是觉得可悲。

      可悲母亲最终生下的是个女孩,并没有换得圣心回顾。可悲自己的母亲被追封为妃嫔、配享皇陵陪葬还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和亲公主。

      如若不是那酒,她的母亲也许在年满出宫之后,还能够遇到更好的人。百年之后可以同她的丈夫合葬,甚至相约来世。

      “是你父皇取的名字吗?”萨仁的提问打断了齐酒的愁绪。

      “我父皇只会给皇子取名字。”齐酒平静下来后,不悲不喜地回复道。

      萨仁点点头,做了个叹气的表情。

      “所以你之前同我讲胡和鲁部杀婴多杀女婴,比起愤怒,我更多地反而是庆幸。”齐酒的声音中带了些自嘲,“庆幸生在无患国,我至少还有命活着。”

      萨仁盼着这个让人心情压抑的话题快些结束,便又绕回去了,“所以你还是不想帮忙?”

      齐酒也不遮掩,“对。而且方才说到此次带兵的人是我三皇兄郁鸼渊,父皇求援想来也是为了他。”

      萨仁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问道:“郁鸼渊怎么了?曾经同你有过节吗?”

      “过节说不上。”齐酒带着萨仁来到无散大陆的地图之前,“我过来的时候翻山越岭,路途几经坎坷,虽然一日都不敢耽搁,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赶上。”

      “这个我知道…”萨仁话到一半,又看了看地图,皱眉道:“奇怪,你怎么翻山过来的?明明有更近的、更好走的路。”

      齐酒道:“这事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很久之前同吉布楚和提起,她便质疑过路线问题,她说从阿木尔部到中原有不用爬山的路。当时未来得及细问,我后来偶然想起,查看了地图,才深觉不对。”

      “路线是谁定的?”萨仁指了指地图上另两条路线道:“走这一条,或者这一条,这两条都可以节省些时间,最少也能省下个三四天。”

      “是郁鸼渊,他是全权负责我来和亲的一应事宜的。”齐酒怕萨仁不解,补充道:“我父皇日理万机,和亲这种事,他至多也就是开头和结尾过问一下。中间的细则,都是交由他人代办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若是请长天对了命薄这才求娶和亲公主,那她来晚了是有可能被迁怒,甚至当场被祭天的。如果不是萨仁回来,乌恩齐也确实有可能为了可汗之位,将齐酒杀了。反正误了吉时,在中原的礼节上也是中原那边的错。

      萨仁沉默了很久之后,道:“这一次你不想帮,那就不帮吧。”

      齐酒意外于她服软的速度,问道:“你不劝我了?”

      “不劝了。”萨仁重重地摇了摇头,发尾的铃铛不停作响:“因为这一次,不,永远。”

      她拨弄了一下方才被大幅度动作所带乱的头发,接着道:“我永远都不想帮无患国,尤其是不想帮郁鸼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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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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