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的情人》挥墨染蝶

1、第1章

　　初夏的夜晚，一架来自伦敦的飞机正慢慢穿过云海行驶进平流层，宛如一只闪着红色眼眸的铁鸟飞过大洋，往东南方向前进着。

　　就在如天鹅绒的夜幕上，清晰可见人马座的星群如钻石般镶嵌在上头，一如这次航班的目的地，神秘而令人向往。

　　机舱里，有一位金发男人正透过舷窗，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片星空。

　　从窗户上的侧影可以看出来，他梳着打好发胶的英式背头，眉眼深邃如雕像。

　　那是相当有魅力的长相。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金发姑娘已经悄悄看着那倒影许久，连身旁的弟弟给她念故事都听不进去了。

　　“……巴比伦人相信，人和神之间可以建立起某种联系，因此他们修建了巴别塔，希望可以与神对话。然而，这个行为惹怒了上帝，于是派出天使，让人们从此说不同的语言，无法交流。因此巴别塔就这样停工了……”

　　小男孩停下来，注意到姐姐一直看着左边的方向走神，有些不高兴，故意大声问道，“安，上帝为什么发怒呢？他不希望有人和他说说话吗？”

　　金发姑娘皱了皱眉头，叫他小点声讲话，嘀咕道，“约翰，你的问题可真多！这里是公众场合，所以安静些。”

　　“我们这次能去看看巴别塔吗？”小男孩又问了一句。

　　“够了。” 安这次真的有些恼火了，正想好好教训一下他，忽然背后传来一句标准的英式发音。

　　“巴别塔存在的，不过剩下的部分并不多，但是我保证足够你看了，小约翰。不过比起来那个名字，当地人更愿意叫它‘神之门’。”

　　金发男人侧过脸，温和而耐心地回答了小男孩的问题。显然他对目的地很是了解，是个做好充足准备的旅客。

　　金发姑娘羞涩的手足无策，捋过耳边的碎发笑道，“谢谢您先生，很抱歉这孩子很吵。”

　　男人的长相比倒影中的更加精雕细刻，一双褐色的眼眸节制而礼貌。

　　一位标准的英国绅士。

　　“嘿，很高兴认识您。我叫安。安.史密斯，和家人从纽约到伦敦度假，再从伦敦飞往巴格达旅游……”

　　原来是个美国女孩，很显然她想拿到金发男人的电话号码。

　　金发男人点了点头，面色温和却没有任何波澜，“爱德华。很高兴认识您，史密斯小姐。”

　　不给她任何机会似的，爱德华说完转过脸对着窗户，继续凝望着那片宁静的星海。

　　早上六点二十，阳光已经透过落地窗户照在国际机场的大理石地面上。人们渐渐忙碌起来，各色人种穿梭在这里，各有目的。

　　接机牌子里有一位穿着当地服饰的男子，靠在镂空雕刻的花柱上不停地张望出口的人。

　　终于，他的神色由迷茫转为惊喜，连忙举起来牌子。

　　“嘿！爱德华，看这儿！”

　　男人脱口而出，竟然也是标准的伦敦音，“老兄，我五点十五就在这儿等你了，巴格达欢迎你！”

　　爱德华寻声而来，看见举着牌子的人先是迟疑片刻，随后才露出一分微笑，走过来和他击掌，“戴维，你怎么穿成这样？老天，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作为外交官当然要入乡随俗。”

　　戴维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瞧瞧，英国的考古学家，伟大的爱德华先生精神真是越来越好了！飞机上又有人和你搭话吧，运气真不错。”

　　爱德华抿了抿嘴，没有提美国女孩那事情。

　　戴维是英驻大使馆的外交官，也是爱德华的多年好友。他看到爱德华的表情自然知道了状况，叹了口气道，“又有姑娘要伤心了不是吗。”

　　爱德华低头笑着摇摇头，抬手碰了下鼻子，又从口袋抽出另一只手拉起来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岔开话题，“好了，我饿坏了。这个暑假我只剩下十七天了，说起来真后悔前十二天我花在了意大利！多亏你当时替我找人重新办了护照，真害怕黑手党拿我的护照做什么糟糕事。”

　　戴维哈哈笑了起来，安慰道，“放心老兄，那是意大利小偷，才不是黑手党。不然他们拿走的就不是你的护照了……”

　　“这次我会看好我的钱包和护照的。” 爱德华一脸严肃说着，“绝对。”

　　戴维连忙说不不不，爱德华，忽然，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似的，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记住了，在巴格达，你不必担心你的钱包和护照……你该担心你的脑袋…和你的心！”

　　“我的脑袋…和心脏？” 爱德华睁大褐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可现在这里不在你们外交部的旅游黑名单上。”

　　“好啦！我是玩笑的！” 戴维摆了摆手，怕爱德华当真，忙笑着替他拉起箱子，“走了，我带你去尝尝当地的炸肉和白面包！”

　　***

　　银行街是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外国游客多住在这里，同时，也是警卫较多的地方。

　　在这里，酒吧，高级宾馆，商厦应有尽有。似乎在巴格达不允许做的事情，在这条街上都会管得相对宽松些。

　　用扎维尔的话来说，“像个租界”。

　　银行街上的巴比伦罗塔娜酒店的正对面有一个绿色的书刊亭厅。

　　放眼望去，似乎整条街上只有这一家书刊亭。

　　很可惜，人来人往，很少有人停下来买报刊杂志。

　　书刊亭里，扎维尔正舒舒服服地窝坐在那把破旧的紫色法兰绒椅子里一边吃早餐一边认真翻看着今日的报纸。

　　他垂着眼睛看东西的时候，显得睫毛格外长，像热带雨林的那种蝴蝶翅膀，轻轻向上挑起。

　　总体来说，他漂亮得有些过分了。可是扎维尔自己并不觉得。

　　“我们这儿的人都长这样。” 他不止一次故意笑得迷人一些，并且用这样的话来回答那些过来搭讪的外国女人，“女士，来一份报纸么？”。

　　当然了，最后这句是重点。

　　他的长相配上这样暧昧的东方笑容总是让他能多些生意。

　　面对那些游客故意多给过来的钱币，扎维尔没有拒绝，只是不动声色地收下，并且礼貌地说一句谢谢。

　　这几年日子很安稳，但经济并不是很好。

　　他很需要钱。

　　说起来，扎维尔和他的几位熟人就住在与这条街相隔三个长街的一个拐角深处的小巷里。那些熟人朋友们倒是手头宽裕些。

　　扎维尔知道，他们有“特殊”赚钱的法子。

　　所谓“特殊”，不过是做那些外国佬的导游，陪他们吃吃喝喝，拿些小费。

　　当然了，如果更加“特殊”一点，小费会更多，甚至足足抵过扎维尔一年报纸销量。

　　“你们疯了！” 扎维尔摊着手低声叫道，“如果被警卫知道了你们会掉脑袋的。”

　　“放心，她们是外国人，警卫不好多问什么。再说了，我们只是导游不是吗？” 那个熟人细细解释着，“扎维尔，我们需要钱，我们想离开这儿。难道你不想去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扎维尔勉强挤了个不理解的笑容，摇了摇头，“可是这太危险了。” 如果没有死于战乱，而是死于和平年代里警察的枪下，未免有点讽刺。

　　那个熟人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记得那个高个子的小子么？他上个月做了一位法国男游客的导游，三天，小费是四百欧元。该死的他发了，现在天天怕得要命，都不敢存银行。”

　　男游客……四百欧元。

　　不言而喻。

　　越是危险的事情越有诱惑力。

　　扎维尔坐在书刊亭里咬着炸肉，扫了一圈手头报纸上的新闻，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又随手翻了翻一本杂志，一页一页飘了过去，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又赶紧翻了过来。

　　劳力士手表的广告。

　　彩版纸上，印着一位西装革履的欧洲男人，长相严肃而深沉，身材很好。他轻轻抬起左腕，露出一段肌肤，展示着这块昂贵的银色手表。

　　扎维尔却对手表不感兴趣，眼睛只是看着广告纸上的男人。

　　扎维尔不敢说，自己一直被这样的男性莫名的吸引。

　　这种可怕的事情，一旦被发现是要被判处死刑的。

　　虽然他十三岁开始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可是他还不想死的太早。

　　毕竟人都想活着，哪怕穷……至少，你可以让自己变得不穷。

　　可是扎维尔现在仍然是穷的，即便如此，贫穷依然压抑不住他内心的某种渴望。

　　戴带劳力士手表的男人相当帅气，扎维尔可以想象到西装下的身材应该更加完美。

　　脑子控制不住念头，心也控制不住手。

　　清晨做这样的的事情真是对不起神明。

　　扎维尔身子抵在桌子下面，罪恶感与舒畅的知觉交织如一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困住了他，窒息了他……

　　就在那一刻，一道阴影挡住阳光。

　　“先生，来一份报纸。”

　　“呃。”扎维尔吓得一头从椅子跌了下去，脑袋桄榔磕在了桌角。

　　“你还好吧？”

　　扎维尔揉着脑袋说没事，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很谨慎地将椅子上那本杂志丢进桌子下，一边爬了出来，一边热情道，“早上好先生，来一份报纸是吗？这里有很多种，您想看哪家的？”

　　“呵，想不到你的英语还不错。”

　　说话的男人是标准的英伦腔，就像扎维尔偷偷听的外国电台的那种嗓音。

　　“谢谢先生，你知道的这条街游客很多，我在这儿干了有……”

　　扎维尔站起来后，盯住眼前高大的男人，忽然失去声音。

　　金发，褐眼，深藏蓝色佩斯利的西服配上一条银灰领带，还有一块劳力士手表。他面如雕塑，虽然看着冷峻，可神色绅士而温和。

　　他当然不是广告上的那个模特。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很像。

　　“几年？” 爱德华见他愣在那，礼貌地给他提示了一句，又无意瞥见了他桌子上的一本书。

　　《小王子》

　　爱德华不禁笑了开来，仿佛不太相信似的多问了一句，“你喜欢看这本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