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不宁的将军府》瑞雪轻扬

8、翩翩君子？

　　傍晚时分。
　　林逸彬在房中拨动着琴弦，让悠扬动人的旋律浮动在将军府上空，就跟他总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文笑容一样，温暖着每个人的心弦。
　　“七哥！”林逸翔推门而入，以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尖锐声音嚷道，“你还有心情弹琴！现在都已经找六哥验过了，六哥竟说他没有问题！我们还能怎么办？！”
　　“急什么呢？既连六哥都说没问题，那应该就是真的没问题了……”林逸彬一边继续抚琴，一边淡淡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真实结果，才让你撺掇着六哥去验。”
　　“既然好奇，你怎么不自己去验……那不是更放心嘛！”
　　“呵，那样我是更放心了，大家该不放心了……”林逸彬浅浅笑了笑，“八弟也因之不会愿意被我验。我可没六哥那么嫉恶如仇，大家会觉得我想当和事佬呢。”
　　“可是我觉得，你其实有时候比六哥更狠！”林逸翔笑道。
　　“………”虽明知弟弟只是句玩笑话，林逸彬的琴弦却拨出了一个杂音。目前自己的狠招都还没开始使呢。那可是足以把林逸秀逼至死地的。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在父亲和其他人眼中都是温良恭俭让典范的自己，真正的内心却是如此阴狠。是因长期受病痛的折磨，还是因那多到令人心烦的兄弟姐妹全去争自己仅有的那点东西呢？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总之，这结果，或许是好事。”
　　“……好事？！”林逸翔诧异地看着七哥，“七哥你那一向聪明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也不知到底是我脑子有问题呢，还是另有其人……”林逸彬的笑容一冷，以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林逸翔，“你想，他若只是被人破个身,虽然丢脸，虽然可以让他也体验一下被所有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的滋味，但毕竟并不是什么可令他获罪的罪状,爹反而可能会更怜爱他；但如果他并不是靠美□□惑，而是通过别的途径从肖朗那里脱身……咳咳！”他忽然喉中一痒，抑制不住地咳了两声。
　　“七哥你最近又病了吗？”林逸翔语带关切。
　　“……无妨。这破身体还不就一直都这样。刚才说到，如果林逸秀是通过别的途径从肖朗那里脱身……”林逸彬继续说了下去，“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有更加不可告人的交易！”
　　“可是，爹说林逸秀什么机密都不知道啊？？”
　　“像他那样的聪明人……”林逸彬停下了抚琴，神情冷峻地站起身把琴收起来，“要想探点情报，还怕探不到？何况最近他与爹又更亲近了。”
　　若不是这一“聪明”，加上这一“亲近”，林逸彬也懒得花费心思对付以前在府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林逸秀。怪就怪，林逸秀竟然要从他手中抢东西！
　　林逸彬曾认为，若论文才与谋略，自己是这府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加上嫡出的身份，他一向也颇受父亲重视。可叹他却先天体弱，无法将武练得很好。不过没关系，自己可以靠在另外一方面的天赋和加倍努力来弥补这点。
　　然而，父亲最近竟以自己体弱需多休息为名，将自己手上一部分的事分派给了林逸秀！而且他还听到有人在偷偷议论，也不知他和林逸秀的文才到底哪个更高？甚至有人说，若林逸秀更加认真勤奋一些，一定能胜过他！
　　林逸彬无法容忍有这种事发生，以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不过，以他向来温润如玉的形象，不便去直接搬弄是非。所以就需要找个林逸翔这样傻乎乎的愿意被他当枪使的人。这林逸翔也真好笼络，林逸彬就只那天去向父亲建议了一下暂时把林逸秀手中的活给林逸翔干，林逸翔便感恩戴德起来。当然，一来也是因为林逸翔这么不起眼的庶子在府上需要找个相对得宠的儿子当靠山；二来，这合作最重要的基础是，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林逸彬还记得自己那天向父亲提议如何安抚林逸翔时,还被父亲温和地夸赞了一番:“彬儿，还是你这样懂事得体、从不争风吃醋的孩子好。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我也不用整天为这种问题而头痛了。”
　　“谢谢爹夸奖。”林逸彬一如既往地恭敬地行了个礼。
　　事实上，林逸彬算是所有兄弟姊妹中被父亲责罚得最少的了。只因他既向来柔顺体贴，身体又弱，林皓哪里敢像对其他儿子那样狠狠地打他呢？
　　虽说因不能好好习武而不能成为像二哥和六哥那样文武双全的、最受父亲信赖的人才，就连母亲对他也较为冷淡，这些让林逸彬倍感遗憾，但这样的日子，本也还能凑合着过下去。却偏偏出现了个林逸秀。
　　不过没关系，自己在暗他在明，相信早晚能解决掉他的。
　　“行了十弟，你现在能做的事可以到此为止了……”林逸彬吩咐林逸翔道，“剩下的，让我先查清楚了再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忙。”
　　“好吧七哥。”林逸翔点点头，“还有，我上次拜托你的事……”
　　“我记着的。”林逸彬打断他道。
　　“嗯，七哥既然答应帮忙，我当然是放心的。那么我先告退了。”林逸翔说完，就退了出去。
　　刚才的抚琴，只是林逸彬的短暂休息，他还有一些文书没处理完。
　　眼看夜色已越来越浓。休息的原因，便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可是，该做的事终究还是要做完。可恨自己的才思虽然也不可谓不敏捷，却没有林逸秀那飞一般的速度。
　　一只小白猫绕着林逸彬转来转去，有时到他膝上坐坐，林逸彬也无暇理会他，只偶尔实在疲累了，才伸手去摸摸它的头。猫咪乖乖的不吵不闹，林逸彬的小厮也就没将它带出去。
　　林逸彬的眼皮开始打架，但只好强打精神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不多时，却听到了敲门声。
　　“哪位？”
　　“是我。”门外是林家第二子，也即是林家嫡长子林逸寒的声音。
　　“二哥？进来吧。”
　　“嗯。”林逸寒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林逸寒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都常透着一股令人感到凛冽的寒气。要是其他弟妹被他这么一厉喝，多半会吓得战战兢兢，立刻从命甚至磕头认错。但林逸彬只是笑笑，“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休息。”
　　“我说了，已经很晚了！”林逸寒冲上去有些粗暴地一把夺过林逸彬手上的文书，“剩下的让我来！”
　　“二哥你不也应该早些休息么？明日还要去早朝呢！”林逸寒是林家唯一一个和父亲同朝为官之人，这就是身为嫡长子的殊荣。不过，林逸彬对他倒是毫无敌意，因他知道外表冷峻的林逸寒实则对自己这个同母弟弟是极好的。而这种好，似又不仅仅是因为同母之故。他们还有个小弟弟也是嫡出，但他仗着母亲的宠爱十分纨绔，终日就是胡吃海喝胡作非为，林逸寒从前常常一见着他就是一顿打，却总被母亲呵斥，又见连父亲也对他相对很纵容，所以现在多数时候都不爱理会他了。所以林逸彬相信，二哥对自己的关怀定也有一份对自己能力及为人的认可。二哥方才那么说，绝无要从自己手中抢夺任何东西的意思，只是出于单纯的关心罢了。
　　“我身体强健，你不需担心！都交给我就是了！”林逸寒继续抢夺笔纸等物。
　　“……哥！你动作那么大干吗呀！弄坏了怎么办！”林逸彬皱了皱他那美丽的眉，带些撒娇地嗔道，“你看，就只那么一点点了！我很快就会处理完的！”
　　“……你还不听话是吧？！”林逸寒脸色一沉，放下怀中文书等物，将林逸彬重重推到在床上，照着他的臀啪啪啪就是三巴掌拍下去，“不听话我就要狠狠打！我可不像爹对你那么温柔！”
　　“………”林逸彬有些窘迫，将和臀上一样红了一大片的脸埋在枕头上。“……好好，我现在就休息还不行吗？”他之所以变得那么听话，倒不是惧怕林逸寒会继续把自己打个皮开肉绽，只是不想以这种姿势继续被他拍巴掌罢了。林逸寒打他的时候的确比父亲稍多，但也并非不顾及他的身体状况，否则早就像对其他弟弟一样拿戒尺来抽了，哪里会打得如此温柔。而且，林逸寒会对七弟动手的理由几乎只有一个，就是怪他总是太逞强地揽一堆事在身上，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最近父亲分了他手上一部分事情给林逸秀，这事林逸寒是举双手赞成的，他相信父亲这么做只因也和自己一样生怕林逸彬被累垮了。
　　“这还差不多……行了，你起来吧。”见弟弟已依从了自己，林逸寒的语气立时便温柔了不少。
　　“好痛……起不来了！”林逸彬却悻悻的，索性拉了被子把自己一盖，“不如就这样睡了吧！”
　　“……生气了？”
　　“我哪儿敢和二哥生气啊！”林逸彬听着二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语气，顿觉好笑——人人都觉得林逸寒可怕，只有自己觉得他其实是个适合被自己调戏（？）的有几分可爱的木头。“真的是痛得起不来，所以也懒得洗澡更衣了。反正一天不洗也不会脏死。”
　　“……虽知你体弱，却没想过竟这般不禁打。我就是刚挨了军棍，也一样是自己爬起来走回去的。”
　　“……”林逸彬知道军棍的威力更胜于家中的家法板子，不过这只是一个理智层面的比较，这二者的滋味他是一个都没经历过，当然，也并不想有机会经历。
　　“最近天气冷，你不想洗澡也就罢了，免得着凉了。不过我拿毛巾来帮你稍微擦擦如何？”林逸寒又柔声问道。
　　“……没事的二哥，不用了。”林逸彬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铁汉柔情，决定不再捉弄他，坐起了身，“对了我跟你说件事……爹上次不是给了逸翔一笔钱让他去负责采买军用物资吗？结果，他拿了一部分去赌博，还给输光了……如今他急着要向爹交代，我手头没那么多钱，你暂时借他些钱应急，不要告诉爹此事可好？”
　　“……什么？！这小子怎么如此糊涂！！”林逸寒闻言顿时大怒，“这赌场按家规本来就是不能去的，他还去把军费输完了？！他犯下此等大罪，当然要禀报爹让他重重责罚！逸彬你怎么还想着要包庇他？！”
　　“二哥你听我说，他也有他的苦衷……他娘的生日快到了，他本是想赚点钱给母亲买个好点的生日礼物的……好歹也算是孝心一片。”经常有人因为怕被父亲或二哥责罚，就要找林逸彬来帮忙求情。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个很凶的男人对他却都很好。不过对于要不要帮，林逸彬是会谨慎选择的。他虽不会强硬拒绝，很多事却会以爱莫能助、劝服不了父兄等理由推诿。至于为什么要帮林逸翔，却不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就该帮。
　　“什么孝心一片！”林逸寒怒道，“他需要钱直接找我们借不就好了？！是这种理由我也不会拒绝！怎会用这种法子？！”
　　“这傻小子呀，容易被人骗，他第一次去赌场时赢得很容易，不知是赌场老板故意讹诈新人的，还以为在那里真的来钱很快，这才想用钱来生钱……二哥，我以后或许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你就帮我这忙好不好？”在二哥面前，林逸彬甚至并不想隐瞒他有心机的一面。虽然林逸寒或许并不清楚他的心机到底深沉到了何种地步。
　　“……这种平庸之人，你也要拉拢？好吧好吧，我就帮你这回。”林逸寒终究还是应了。他知这府上有时会有勾心斗角之事，也需要适当结盟来正当防卫。
　　“谢谢二哥。”林逸彬嫣然一笑。只除了作践自己身体的事，其他的请求二哥总是答应得很轻易。这让林逸彬感到几分幸福。
　　林逸翔的利用价值在于，第一，他特别敢挑事，也不太惧怕会被父亲责罚，大约有一种反正不受宠不如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第二，据自己观察他还算讲义气，应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第三，他和自己同样都是最讨厌林逸秀的人。
　　当然，林逸彬的处境比起林逸翔要好得太多了。其实有时候连林逸彬自己都觉得，自己固然不是父亲最器重的二儿子和最宠爱的六儿子，在母亲眼中更是常年被忽略，但在父亲那里受到的青睐总归比大多数兄弟姊妹要多些，又有二哥这样呵护着，自己日子也还能过得去，不如不要滋事了吧。
　　但一想起林逸秀，他就觉得特别不爽。
　　那么，就干这一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