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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苏蕴娇猜测,池煊记得上辈子的事,所以才会提前一步来退亲,也正因记得退亲之耻,他才对她这般冷淡疏离,甚至就连听到她说喜欢他,都不自觉发出嘲讽的笑声。

      她决定诈一诈池煊。

      握紧的手缓缓松开,苏蕴娇把玩着衣角处坠着的流苏带子,佯装天真无知道:“民女前段时日做了场梦,梦里浑浑噩噩的,似将一生都经历过了。那梦古怪,民女被吓醒了,醒来后几乎忘了所梦到的事物,只隐约记得民女不识趣,由着性子退掉了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亲事,惹殿下您被天下人暗暗嘲笑好一段时间。”

      她“哎”地叹息一声,一壁用眼角余光窥探池煊的表现,一壁故作委屈道:“殿下待民女这般冷淡疏离,倒让民女疑心那场梦是真实发生的。”

      冬日湿气重,房中特意点了白檀香,袅袅暖香从雕花香炉中渗出,盘旋着飘向房顶。

      池煊在袅袅香气中抬起头,先是眉心动了下,继而抬起双得极深的眼睛直视苏蕴娇。

      他漆黑的瞳仁里,弥漫着苏蕴娇看不懂的深意。

      四目相对,一个凝重无言,一个佯装天真,缭绕的烟气衬得室内极为安静,就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苏蕴娇读不懂池煊眼底的深意,不过,她很是喜欢他这双眼睛,深邃得如同沉寂了几千年的无妄海,看一眼就像要被吸进归墟里去。

      “怎么了?”见池煊一直盯着她看,还不说话,苏蕴娇抬起手,胡乱摸起自己的脸,“民女脸上有脏东西吗?”
      池煊终于移开视线,他仰起头,如同饮酒一般,一口喝干面前茶盏里的茶水,“你便当那场梦是真实发生的罢。”

      抚摸脸颊的手来到眼睛上,苏蕴娇假借揉眼睛,来挡住她眼里的深思之色。

      有古怪,池煊这样回答有古怪。

      没容她多想,池煊又道:“不过,苏大姑娘既不记得了那个梦了,便也不必再去回想,反正梦大都是无意义的。”
      苏蕴娇遮住眼睛,说话时突然带了鼻音,“就算民女想去回想,也回想不起来了。”

      池煊没再接茬。
      他摆出说正经话的架势,难得心平气和地对苏蕴娇道:“苏大姑娘,孤脾气不甚好,这些时日来对你已算是包容有加,若是旁人如你一般纠缠不休,孤定早已命人将其逐出长安了。”

      苏蕴娇不知怎的,忽然往前坐了坐,将手肘撑在茶桌上。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肩膀抖动不停,露在外的脸颊有些许绯红。
      池煊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接着往下道:“孤包容你,纯是看重开国公的面子,还望苏大姑娘识趣儿、知耻,别再纠缠孤,还彼此一份安宁。”

      苏蕴娇捂住脸,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好像快要坐不住了。

      池煊拧紧眉心,又说了几句重话,“苏大姑娘与孤之间委实没有成为夫妻的缘分,不管你出于什么居心来纠缠孤,都请及时收手,免得最后弄得不好收场,影响你的名声,也影响苏国公府的将来。”

      宽大的袖袍铺在膝上,上头绣满了月白色的祥云,池煊整理一下袖袍,正要再提点苏蕴娇两句,后者突然站起身,华丽繁复的裙裳随之落在脚边,如仙子乘坐的云彩。

      透过苏蕴娇指尖的缝隙,池煊看到她满脸眼泪。

      她……哭了?

      池煊蹙紧眉心——他不过说道她几句,她至于哭吗?

      “民女……”苏蕴娇用力抽抽鼻子,垂下头颅,似乎不想让池煊看到她哭泣的样子,“民女失仪了。”她松开捂脸的手,依着礼数向池煊行了一记辞礼,拎着裙摆跑了出去。
      池煊看到苏蕴娇离开之前的面容,果然满脸都是眼泪,连眼睛都哭红了,跟兔子似的。

      他扣紧后槽牙,端坐在蒲团上,闻着鼻息间弥漫的白檀香怔怔出神。

      推拉门响了下,是敬忠进来了。不知是池煊低着头,敬忠没看清他的脸色还是怎么的,他张望着苏蕴娇离去的方向,没眼力劲儿道:“殿下,您对苏家大姑娘说什么话了,她怎的哭成这幅样子。奴才适才与她擦肩而过,见她满脸都是眼泪,眼睛也红彤彤的,活像受了甚天大的委屈。”

      池煊慢慢仰起头,斜目望向敬忠,找茬似的道:“你的意思,是孤给她委屈受了。”

      敬忠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说错话了。他诚惶诚恐垂首,赶紧认怂道:“奴才失言了,还望殿下恕罪。”

      池煊板着一张俊俏的脸,眉心重新拧起重重麻花结。苏蕴娇方才哭泣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十分真实,尤其是那满脸的眼泪可装不出来。
      他想,难道是他说话太重了吗?苏蕴娇难以承受,是以哭得这般厉害。

      可……他说的这些话对苏蕴娇而言应该不算重,她不是弱柳扶风的娇娇女,应当承受得住啊。

      眼前闪现苏蕴娇临走前哭红的眼睛,池煊慢慢闭上双目,顿觉心烦意乱。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

      再说苏蕴娇这头。

      她从厢房狂奔出去,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路,不小心撞到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她忙躬身致歉,得到那妇人一句“无碍”后,又如同没头苍蝇般往外冲。

      安然一直在馨梅园楼下等着苏蕴娇,见她健步冲出来,安然吓了一跳,“大姑娘!”她忙搀扶自家主子,关切询问道:“怎么了这是,您怎么了?”
      苏蕴娇搭住安然伸来的手,双目流泪道:“水。安然,快,带我去有水的地方。”

      安然不敢耽搁,忙领着苏蕴娇去馨梅园中间的水塘子。

      苏蕴娇没仔细看,她撞到的那位妇人是当朝岳太公的正妻,皇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岳太公与苏蕴娇的父亲私交甚好,持之满周岁那日,岳太公特意携带夫人赴宴庆贺,岳夫人在席上见过苏蕴娇,所以认得她。

      看见苏蕴娇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岳夫人回过头,跟身边的姐妹好奇道:“方才那个撞我的是苏家大姑娘,她怎么慌里慌张的,还哭得这样厉害,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岳夫人身边的姐妹曾在宫里当女官,后来嫁了位朝廷重臣,便辞了宫里的差事,安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她抵唇轻咳一声,看上去漫不经心道:“咳,我适才看到东宫殿下了,该是微服出动,没带官兵。他走动的方向,正是苏家大姑娘哭着出来的地方。”

      一切皆在不言中。

      太子殿下退亲的事儿,可谓是满朝皆知啊。

      岳夫人叹一口气,“唉,”她有些怜惜苏蕴娇,“瞧着倒挺可怜的,她才十六,怎受得住这样的变故呢。”

      岳夫人出身高贵,未出阁时与当今皇后是闺中密友,这些年与皇后也时常走动,关系甚为亲密。

      几日后,她进宫陪皇后用膳,聊天时说起此事。尤其着重描述了苏蕴娇哭得眼睛痛红的可怜相。

      恰好圣人到了,也在旁听了会儿。圣人听完她所述之事后,表情格外凝重,半晌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圣人的心思他人岂能猜到,岳夫人以为圣人动气了,吓得连饭都没敢吃,赶紧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家了。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馨梅园中梅香远播,淡雅香气沁人心脾,苏蕴娇却无心体味。

      安然领着她去到馨梅园中间的水塘子旁边,塘水清澈,水片漂浮着层层落花。苏蕴娇扯出条棉质绣花手帕,在安然的帮助下将手帕打湿,取过它盖在眼睛上。

      冰凉感瞬间穿透眼球,缓解了双目的灼烫刺痛,苏蕴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释然呻·吟,“啊,总算舒坦了。”

      片刻之后,她取下手帕,睁着仍然发红的眼眸对安然道:“安然啊,切记,以后不要用手捏椒麻辣鸭爪吃。就算一定要用手捏,也要记得洗过手再去揉眼睛。”

      她痛心疾首地抽抽鼻子,“辣死我了!”

      诚然,池煊和岳夫人都误会了,苏蕴娇不是在哀伤哭泣,只是用指头捏完麻辣鸭爪之后忘了洗手便去揉眼,致使辣椒跑进了眼睛里。她嫌丢人,这才在池煊面前遮遮掩掩的,连头都不敢抬。

      眼睛虽然灼痛不已,可池煊说的每一句话,苏蕴娇都听到了。

      他是真的不愿与她再有任何瓜葛,难听话一应说了个遍,甚至暗中拿苏家的将来威胁她。

      苏蕴娇尤其记得,当她假托梦境之口,说出上辈子她退亲的事情时,池煊望向她的那种眼神,她虽无法读懂,却也知那眼神有古怪。

      如今的池煊与苏蕴娇记忆里那个书呆子大不相同,精气神整个都变了,如同出鞘利剑,处处遍布锋芒。唯有那淡淡药香能证明这人确是池煊不假。

      苏蕴娇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记忆混乱了,抑或说是她上辈子太不关心太子,所以才会有“眼前人不是旧日人”的错觉。但她后来再一想,不对,纵然她的记忆再混乱、再不关心池煊,也不至于完全记错他的性子。

      她当时之所以执意退亲嫁给四皇子,正是因为不喜池煊的性格,觉得他太过优柔寡断,缺乏男子气概,这是断断不会记错的。
      苏蕴娇心里疑问重重,不将疑问彻底解释清楚,她大概连觉都睡不安稳。

      回到国公府后,苏蕴娇窝在闺房里想了半日,忽而想到一件事情,可以验证她的疑问和猜测。

      她一开始想去问二哥哥,再一想,二哥哥和太子走得近,极有可能会出卖她。

      还是去问大哥哥罢,反正那件事情他应该知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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