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羽一一

19、早该狠狠地要了他

　　“因为灭了尤兰国，有人弹劾他擅自行事，狂妄自大，目无皇权，太子你如何看？”秦旭说道。

　　秦慕朝艰难地平复着心绪，努力勾起唇角：“三弟一向自由不羁，但从未耽误过正事。作为飞龙军统帅无有败绩，作为靳国臣子无有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至于日常被弹劾，儿臣也经常经历，多听谏言，有则改之。朝臣忧心皇室，也无可厚非。”

　　秦旭抬起眼眸，看着秦慕朝，微启双唇，声音在夏日夜风中缓缓吹进秦慕朝的耳朵：“他去西梁，是去接肖蒙楚。”

　　秦慕朝唇角控制不住地颤动两下，笑容最终还是消失了。

　　秦旭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兄弟，朕是不担心的。但老三一定会将人带回来，你……”

　　“儿臣不会再做任何让父皇担忧的事情。”秦慕朝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面色如常，声音平静：“那些年，就当是儿臣难得放肆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朕信你。”秦旭语气很认真：“列国近年来形势动荡，但齐国乱象，朕相信不会出现在靳国。你作为太子，要时刻谨记，你要肩负的，是整个大靳天下的子民。小情小爱，非一个帝王应该牵挂。”

　　“儿臣知道，父皇放心。”

　　御花园假山上，秦慕朝定定地立着。夜空乌云密布，没有月亮。对面云香榭的倒影，在黑漆漆的水里十分模糊，只有不算明亮的几盏灯的倒影在风吹波澜中支离破碎。

　　仙阁？！笑话！！在他秦慕朝的视线里，这个皇宫一直都如此无趣、禁锢。只有肖蒙楚在的日子，才鲜活起来。

　　那一年，虽然秦慕朝大多数都在旁观。但肖蒙楚少年意气的勇猛，灿烂阳光一样的活力，还有……一颦一笑的撩人不自知，将秦慕朝如止水般的心，激起阵阵涟漪。

　　若是永远在黑暗中并不难过，难过的是，一旦见识过光芒的绚烂，便无法再忍受黑暗。

　　凉亭里的风大起来，跟着的太监上前小心地道：“殿下，要下雨了，是否回……”目光在秦慕朝阴沉的背影上瞟一眼：“奴就在旁边伺候。”说着躬身后退，并使了眼色让所有人退到亭子外面。

　　秦慕朝一动未动，对着水面的面色，比这雷雨将至的夜晚更黯。

　　秦慕朝不是没想过，也许时间久了，自己就会放下。

　　他象以前一样，将那个曾经蠢蠢欲动的自己深深压在看不见的角落。继续东宫太子的政务，娶了所有人都满意的女子，行了为人夫和一个储君应行的义务。

　　靳国繁荣昌盛，后宫前朝安定，将要降世的龙胎太平安康，一切按部就班。

　　甚至能为肖蒙楚平静地寻找医仙后人的下落，能不管秦慕淮发疯一样的四处布线。秦慕朝一度真的信了，自己放下了那个无论远近，都够不着的人。

　　可是，当秦旭那句“他去接肖蒙楚”说出来，秦慕朝的心防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四分五裂，崩塌的难以收拾。

　　那是他的君侍，是他秦慕朝的瑞郡王，为何现在是秦慕淮去接回来！！

　　他秦慕朝是靳国太子，列国最强国家的储君。他要的人，他要的心，就该是他的。为何？为何那个人、那颗心就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哪怕近在眼前，也远在天边。让他抓心挠肝，痛不欲生！！

　　六百天，无数个夜晚，秦慕朝在以为自己放下的时候，似乎也不再梦见素云山庄那些精致雕花的窗棂。不再记起，那精挑细选的花样，是他为了肖蒙楚专门设计的。

　　当初执意要与南越缔结夫夫婚约，秦旭没反对，但靳国规定，皇子娶男子为夫，因为不能生育子嗣，无论家世只能位居君侍，相当于侍妾。

　　秦慕朝不想委屈肖蒙楚，他不想让肖蒙楚遵守那些后宫规矩，受人冷眼。于是，他在京郊改造了一座荒废的行宫。那些房屋的装饰、院子的布局，甚至窗棂的花样，秦慕朝都亲力亲为。

　　秦慕朝在心中规划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幸福，斟酌着心爱之人的喜好和品味。他倾注了满腔的热情和爱意，将素云山庄改造一新。

　　这个地方，将是独属于他们的爱巢。位份算什么，只要成婚，等他登基，给肖蒙楚帝后之位又有谁敢阻拦。

　　秦慕朝一向是个冷静淡漠的人，连大笑都没有过。却在那一次，做了所有他平时认为可笑的事。
　　可笑！是弥足可笑！！

　　他秦慕朝从出生就是靳国嫡子，五岁入主东宫，尊荣无比。何曾为谁如此尽心过，何曾将自己低于尘埃地献着殷勤。

　　连父皇秦旭，都不曾被秦慕朝如此对待过。而那个被如此对待的人，却完全不领情。

　　肖蒙楚使用狡计毁了他们的婚约，改头换面跟秦慕淮在战场上、在列国任何他们能聚首的地方，两情相悦，耳鬓厮磨。似乎从来就不曾有过那盖着大印写在黄绸上的婚约。

　　好不容找到机会，秦慕朝才将肖蒙楚瞒天过海地带回来，带回到那个专门为了他俩修建的世外桃源。

　　而肖蒙楚在那半年弥足珍贵的日子里，唯一做的事情，竟然就是千方百计逃出去。

　　秦慕朝日日夜夜奉上自己的真心，用尽温柔、赔尽笑脸。他放弃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放弃了太子的矜贵。他做了那么多，最终换来的，却只是肖蒙楚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肖蒙楚连张字条都没给秦慕朝留下。所有给他置办的东西都静悄悄地待在原地，似乎对秦慕朝重复着一句话嘲笑的话：肖蒙楚对你，毫无留恋。

　　在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这一切之前，秦慕朝不止一次想过，肖蒙楚第一次天清丸发作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狠狠地要了他，让他彻底的属于自己，让他再也离不开。

　　秦慕朝是太子，什么毒性发作，蛊虫啃噬，背靠南越这么大的国家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自己对肖蒙楚太心软了，太心软的结果，就是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将他留住。

　　秦慕朝在越来越狂乱的夜风中紧紧攥住了拳头，黑暗、阴霾和呼啸的风声，将他压抑许久的那些恶劣情绪都勾了出来。

　　“……不要这样，太子，我会恨你一辈子……”肖蒙楚微阖的双眸，无力的神色，泛红眼角的泪水……那因为毒发而变得软糯的哀求声，不断涌进秦慕朝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