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未曾遇见你》霍宁栀信

47、欲壑难填畏罪逃

　　曹远航在变卖掉公司仅剩的一点资产后，开始为出逃瑞国，做着自认为万无一失的准备。他预备计划到洋人管辖的香嵋岛先休整几天，再坐国际客轮远渡到瑞国。
　　在此之际，曹远航因向李庆尧运送的军粮已过了陆啸林的地界，到了和李庆尧商定的交付中转站琢州，李庆尧联系上覃州设立的地下联络处，把货款打到了曹远航的瑞昌银行账户上，瞿天明则在瑞昌银行办完最后了一笔大额资金转账业务。
　　他从瑞昌银行办完事，紧急赶往曹远航家中汇报，曹远航在院子里听着戏曲，有模有样的随口哼唱几句。瞿天明说：“表哥好高的兴致呀！”曹远航关掉留声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了吧？ ”
　　“一切处理妥当，明天我们就可以走了。”稍做停顿，心里没底道：“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了。”曹远航咬紧牙关，说：“无毒不丈夫，既然做了，又何苦去纠结对错。我们苦心孤诣的经营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
　　瞿天明用右手在脖子边凌空划过，说：“董仲华那边我们是不是…”曹远航心领意会，说：“这事肯定是要办的，等我们一走，叫几个杀手过去把他干掉，不就成了。”
　　瞿天明心情忐忑道：“还有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一时说不上来。”曹远航说：“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们不都相安无事。”瞿天明并不苟同，不自在道：“表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恰逢在这种关键时刻，稍有不慎，就会置身绝地呀！”
　　曹远航劝慰道：“你这些天操心的事太多，想的也多，人都犯迷糊了。再怎么样，只要过了明天，我们就高枕无忧了。”
　　而此时的兆新粮行仓库，几辆灰色大货车规规整整的停在里面，工人们正抓紧时间往货厢上搬运粮食。偌大的仓库内开着十几盏几百瓦的大电灯，明亮的灯光下，俱是他们忙碌不堪的身影。
　　董仲华坐在门外一张小椅子上，悠哉的听着仓管向他陈述数月来粮食的出货情况，正当他为喜人的业绩洋洋自得时。只见尹子默带着八名特工气势汹汹的直接闯进仓库，董仲华被这破天荒的变故吓得跳起，当他环顾左右，想叫人做好防范时，却发现本来安插在仓库内的打手不知所踪了。
　　董仲华强自克制住自己的慌张情绪，进入仓库，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尹组长，带这么多人来，是作何故？”尹子默冷冷的在口齿间挤出两字，说：“办案。”董仲华平和道：“不知尹组长是要办什么案呀？”尹子默说：“为了海棠救济会向难民临时安置区供应糙粮一事而来。”
　　董仲华自知这件事能惊动特情处，非同小可，还是嘴硬道：“尹组长可别乱说，凡事都要有根据的。”尹子默并不理他，转头看向他身前的仓管，说：“吴仓管，把你手上的发货单给我。”吴仓管也不言语，唯有老老实实的把发货单递给尹子默，董仲华顿时如梦初醒，说：“吴仓管，你出卖我。”
　　吴仓管惊惧的双腿发软，道：“董老板，我也是没办法，是他们逼我的。”尹子默面无表情的拿着发货单，在董仲华眼前晃了晃，说：“这张发货单上记录了今天这批粮食的发货时间和数量，以及接收地点。若是董老板还不服气的话，我即刻就叫人开袋查验。”
　　铁证如山，董仲华已知无辩驳的可能性，说：“不用了！”尹子默小心收起发货单，说：“其实不瞒董老板，我叫人盯着你的仓库，也有好几天了。当然吴仓管不算出卖你，他是弃暗投明才对。如今也有一条明路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
　　董仲华无助的冷笑道：“尹组长，你认为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嘛！”尹子默说：“董老板不算蠢笨，话说回来，海棠救济会向难民供应糙粮，在一般人看来，按理本不算大事，但这件事偏偏让七小姐知道了，她的性子人所共知，向来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在她决心追查此事以来，我们循序渐进，最终发现曹远航打着赈灾粮的旗号作掩护，向李庆尧出售军粮。董老板和他合作多年，是他的老主顾了吧！”
　　董仲华有一瞬间的心慌意乱，等心神稍定，说：“尹组长，这件事我确实一清二楚，但你知道商人的本性就是利益至上，只要价格合适，我只管做买卖。即使我不跟曹远航做生意，也会有其他人。”
　　尹子默声音洪亮道：“你难道就不知道这些收购的救济粮，被海棠救济会挪作他用的资金，有一部分是社会各界捐助给难民的善款，这种昧着良心的钱，你也敢挣！”董仲华无言以对，心里惆怅无比，尹子默接着说：“从现在起，你把发放给难民的糙粮全部收回来，重新换一批上一季的新粮。另外，作为对你的处罚，让你再向难民临时安置区的一个片区，无偿供应一年的救济粮！”
　　董仲华虽心如刀割，但不敢反对，只得示弱道：“尹组长所说的，我全都照办就是！”
　　“但这远远不够，我还得去你家做调查，你得好好配合我。”董仲华虽极不情愿，但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
　　所幸董家宅院不大，统共才十几间房间，其中董仲华的房间自然是排查的重点。尹子默叫人仔细检查了所有房间的物品和角落，确保不会遗漏重要线索。董仲华心疼的看着他们翻箱倒柜，还得在一边好话说尽，叮嘱他们轻拿轻放，特工们受过严戒，动作是粗鲁了点，可没让贵重物品有丝毫损坏。
　　况且他们常年在外办案，经验丰富，也擅长此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部搜查完毕。尹子默拿出厚厚一沓文书信函，举着向董仲华愤然质问道:“就这些了，董老板不会有私藏吧？”
　　董仲华乱了分寸，急得只差没跪在地上，说:“尹组长，该交代的，我是一字不差的和你说了，哪敢再有半点隐瞒，你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呀！”
　　尹子默见他狼狈至此，语音凄厉，显然是惧怕到了极点，应该是诚恳不欺。还有依据他对现场情况的掌握，心里也是有杆称的，说:“董老板，你别怪我难为你，我可是为你好。因为在我们面前欺上瞒下，耍小心思的下场是很惨的，所以我才给你提个醒。”他这句话一说，董仲华好像溺在水里，几近让人窒息。
　　尹子默一身疲惫的从董家出来，为了不节外生枝，又派了两名特工监守董仲华。
　　夜已经深了，有车夫佝偻着腰拉着黄包车，从他边上一掠而过，踏上回家的归途。仰面而视，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擎在他的头顶，照亮他回家的路。坐在汽车上，他遐想万千，在覃州城，迄今为止，发生的一些事情是触目惊心的，是他超脱他思维范畴的不可想象，但也令他开心的是，就是能他和一直属意的人，像冒险者一样去面对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可能那个人从未留意，但他甘愿在她身边做一个无声的守护者，一起尝尽酸甜苦辣。
　　尹子默回到官邸，举目看见二楼房间的一盏灯，还是亮着的，可以清晰的看见一个身影，坐在落地窗户旁，手不释卷的阅览书籍。凝视良久，他终于进入官邸大厅，此时楼梯间还开着数盏幽蓝的壁灯，让人像是身临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他上了楼，来到书房门口，手却麻木的僵在空中。
　　他终究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王凌昭在房内听到敲门声，放下书本，立即起身去开房门。王凌昭穿着一身薄薄的家居常服，裹的身材玲珑有致，头发被一根红色橡皮绳箍了起来，披在那如蝤蛴的脖颈间，这样的造型倒也显得清新别致，房内腊黄的光打在她身上，更像蕴上一层疏疏的雾气，罩着她身形袅袅娉娉的，却又透出一点微茫的美感。
　　尹子默对上她如轻波微漾的双眸，似水月镜花般极不真实，他忙羞涩的下意识的别过脸去，说：“我进来不方便吧！”
　　王凌昭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含笑道：“这里是书房，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你找我一定是有急事，进来吧！”尹子默在门口踌躇半天，才进入房间，书房的陈设是极为简单的，都是一应的原色书桌书架，并没有一处精细复杂的雕饰，迎面而来的反倒是一股浓烈的书香气息。
　　尹子默直入正题道：“董仲华当初作为中间人，手上还留有一份三方粮食供应合同。”王凌昭说：“也就是说，他能坐实这其间的每一笔交易。再加上我今天下午截获的一封曹远航与李庆尧的通电秘信，看曹远航还有什么话说。我们要揭开他伪善的真面目，把他的所作所为揭露出来。”
　　尹子默说: “对待他们，的确不能有半分心慈手软。我算是理解了，茂兴公司实际上是曹远航用来洗钱和标榜正当投资的一个窗口，若不然他以个人名义的话，是容易引人起疑的，很难想象，海棠救济会归根结底变成了一家私人营利性机构。”
　　王凌昭说：“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一个美丽的骗局，幸好那天我到难民临时安置区去了一趟，也对糙粮的事上了心。若是淡然处之的话，等曹远航捞够了钱，逃往国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尹子默望着楼下旗杆上串连的彩灯，流光溢彩的在他眼间闪烁，说：“我还听冷科长说，曹远航和瞿天明这几天动作频繁，瞿天明今天还去了瑞昌银行，我敢笃定，他们的钱一定全部存入瑞昌银行了，我们还得想个办法，把这些非法资金收缴上来。”
　　“要把这笔钱收上来，绝非易事。要是钱存在民间公立银行，父帅一个批文下去，也就把他们的账户冻结了。但瑞昌银行我们目前真的束手无策，他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哪怕存入的是他国罪犯非法来源的资金，他们有权拒绝他国司法警务等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取证，这无疑就成了一些不法分子，洗黑钱的庇护所。”
　　尹子默打气道：“也不必太为此感到苦恼，办法总会有的。”
　　“嗯！如今证据确凿，也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你明天带人把曹远航抓捕归案，至于瞿天明那边，就由冷昀去负责吧！”尹子默不失风趣道：“早就等你这句话了，兄弟们都快憋出病来了。”
　　“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行事果决。曹远航他们绝不可等闲视之。”
　　“好，那我就先回房去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王凌昭看着书桌上杂乱无章的书本文件，面向他道：“我把书桌收拾一下，就去睡觉了，那就明天见。”
　　第二天上午，尹子默在离曹府附近的一处宅院清点行动人数，特工们一个个冷若冰霜，人手一支驳壳枪，枪支被他们摆弄的发出“咔咔”的机械碰撞声，原来他们是在检验枪支的性能，以此避免失误出错。尹子默焦灼的不停走动，说：“只要赵组长那边传来消息，我们就立刻出发。”
　　此时的曹府后门已有仆从佣人陆续把行李大包小包的提了出去，为了不打草惊蛇，特工们只装扮成老百姓的模样，无声无息的潜伏在他们周边。
　　曹远航略显空荡的卧房内，只留有他和刘管家两人，曹远航对刘管家说：“刘管家，你走吧！火车快要出发了，误了时间就麻烦了，我留下来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会再走！”
　　刘管家背起包裹，依依不舍道：“老爷，那您多保重！”正待他感慨万千，转身离去之时，只听一声枪响，他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当场就一命呜呼了，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脑后流淌到地面，曹远航收好枪，镇定的用白手绢擦了擦手，从沾满血迹的包裹内搜出一张一万块的存单，关上房门，形色仓皇的走了。
　　曹府家眷正往外搬走时，尹子默已得到行动指令，他领着特工们火速赶往曹府，到了曹府旁边一个隐蔽的店铺屋檐底下，与赵峥碰面窃窃私语着，赵峥说：“尹组长，不知什么原因，曹远航已经提前行动了，但出走的众多家眷里，并未见到他本人。”
　　尹子默左思右想，说：“依我看，这曹远航必定有所警觉，所以才未露面，眼下曹府虽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中，但时间拖的太久，恐情况有变，要不我进去一探虚实。”
　　“尹组长，里面什么状况我也是一无所知，你进去后，自己可要多提防点。“尹子默拍了拍赵峥肩膀，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曹府虽人去屋空，但各个出入的门口小道还是封闭的，尹子默只好找到一处矮墙，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落地的地方正是曹府花园，院内栽种的满是品种多样的花草树木。
　　枝叶花瓣上还留有刚浇水过后的水珠，一滴滴晶莹剔透似珍珠。尹子默不急不徐的查看着每一件房间，不可避免的在一间卧房内发现了刘管家的尸体，包裹边上是散落一地的衣服及零钱。
　　尹子默摸了摸尸体的体感温度，发现尚有余温，断定刚行凶不久，见势不妙，又撒腿跑出去寻找另外几间房，却并不未发现曹远航的踪迹，不得不先行撤离另作打算。
　　赵峥见他回来时，一脸失落的样子，问道：“怎么样？”尹子默郁闷的看着曹府匾额两个鎏金大字，说：“里面的家眷仆人全都走光了，也并未见到曹远航，倒是在一间卧房内发现了一具尸体，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赵峥当机立断道:“那我们带人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