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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悔不当初恨难收 ...

  •   在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后,于天广终于被逮捕归案,参与此案的各职能部门,也算能够好好的缓一缓。王凌昭依旧宵衣旰食的投入到工作中,因为她还要提审于天广,案件方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于天广虽是重犯,但王凌昭并未苛待他,让陇上监狱给他住的是独立整洁的关押室,而于天广心灰意冷,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头发布满污垢,面容憔悴,眼呆如木的望着铁门小窗外透过的一束亮光。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高昇带着两名狱警走了进来,高昇说:“于会长,七小姐要提审你,但依你现在这邋里邋遢的样子,又怎见的了七小姐?”
      “高队长,我神志意识清醒,既然七小姐有话问我,你带我去见她就是了。我相信她是不拘小节的人,不会介意的!”
      高昇蹲在他面前,逼视着他道:“不过你还是要先梳洗一番,要是让她看见你这副模样,还以为牢内的狱警照应不周了。”于天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高队长说的在理,考虑周全。”
      高昇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两名狱警押着于天广出去了,先让于天广在與洗室洗了一个澡,待他出来时,狱警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囚服,他这才有了起初神采奕奕的样子 。
      高昇领着于天广进了审讯室,通报道:“七小姐,人犯已带到。”王凌昭说:“辛苦了,你们全部都下去吧!”高昇与一干狱警退出审讯室,随着审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王凌昭对杵在原地不置可否的于天广,说:“坐吧!”
      于天广才坐在椅子上,王凌昭道:“于会长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就算是身陷囫囵,也不该如此拘谨。”
      “今日我的下场,纯属我自食恶果,本理应坦然处之。而七小姐虽一向自恃执法公正,却有一事让我至今愤愤不平!”
      王凌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于会长说这话我就不懂了,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冤屈不成?”于天广黯然神伤道:“我一个臭名昭著的罪犯,哪敢说什么冤屈,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只是前些日子,七小姐的手下为了追捕我,无故纵火杀了我的老宅,并且,跟随我多年的亲信下属,在已诚心归降的情况下,被无情处死,七小姐对此事不能坐视不理吧?”
      王凌昭大感讶异,她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事发生,还是有几分不敢相信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于天广眼神坚定道:“我已是戴罪之身,怎么会再拿这种事当儿戏!”
      王凌昭听他言辞恳切,并未不当之处,说:“那好,我会让范师长去调查当天负责搜查你家的领队军官,不管是谁,一经查实,严惩不贷。”于天广抱拳感激道:“七小姐公私分明,我是佩服至极。”
      “这一码归一码。说来,我也得感谢于会长,好让我以此事为切入口,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于天广不紧不慢道:“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合理的要求你尽管提。”
      “如今我是罪责难逃,但我膝下有一女,让我挂念不下,她现今定居丘霂,还请七小姐安排我和她见上一面。”
      王凌昭通明事理,说:“于会长爱女心切,我能理解,我自会向于小姐转达你的心意,而于小姐来与不来,就只能看她的意思了。”
      于天广情绪激动道:“多谢七小姐体谅成全。”
      “本来依着你是重犯,这些要求我可以一概不理,更何况你之前潜逃在外,生出那么多麻烦事,把我们耍的团团转。但念及你还存有一丝良知,把那本行贿账薄有意供了出来,才让我如此顺利的把覃州一众贪腐官员绳之以法,算是给你一个特赦了。”
      这是于天广精心谋划好的一个玉石俱焚的布局,他说:“想必七小姐还想从我口中知道更多秘密吧!”
      “于会长,关于那批军火鸦片的藏匿地点,杰克森先生已经交代清楚了。我现在想了解的是,你和韩祈山具体的一些来往经历。”
      于天广听到韩祈山这三个字,感到陌生而熟悉,因为脑海里几乎要将他抹去了。遂说:“七小姐就这么笃定韩祁山一事与我有关。”
      王凌昭挺胸昂头,说:“也就在这几天,我们特情处的人在韩祁山藏军火的仓库内,发现有些军火箱底部都刻有一个独特的十字标记,这与曾国租界那批军火箱的标记是不谋而合的。韩祁山就是靠着于会长提供的这批军火,才让他有了胆量与我们为敌。”
      于天广唉叹了一声,说:“说起来,那批军火箱上的十字标记,是曾国从海外把军火运来就自带的。当初我打算把军火卖给韩祁山时,本想更换一批军火箱,后来因为韩祁山催的急,匆匆忙忙中,以致疏漏了,这才铸成大错。”
      “我最想了解的是,覃州和绥州可隔着一大段距离了,你和韩祁山是怎么认识的?”
      “七小姐应该知道韩祁山为了筹措军费,盗窃王侯大墓的事,他从古墓里面挖出了许多不计其数,价值连城的古董文物,而我一向很喜欢收藏这些。洽逢半年前,我在绥州谈生意,在闲暇之余,通过一个藏友的引荐,到了韩祁山为了变卖盗窃文物所开设的古玩黑市,因此慢慢认识了韩祁山。”
      “那后面的事就更容易理解了,你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而你更是通过重金贿赂文市长,弄到了一张特别通行证,又借着曾国货车的掩护,一次次安全的通过了关禁。”
      于天广苦涩的笑道:“一万个大洋换一条财路是有多值,文先开,沈光不都吃这一套嘛!”
      “如果不是这次彻查军火鸦片一案,我还真不知道,那些平时衣冠楚楚,宣称为民请命的政府官员,其实某一部分,已腐朽到了骨子里。无法想象,一万个大洋就能收买一条人心,视任何规章礼法如无物。”
      “七小姐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了。”
      王凌昭缓缓从椅子上坐起,说:“有些事情确实是原本不想知道,却又不得不知道,我算是大开眼界,我也没有其他什么好问的了 。”
      只见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审讯室瞬间变得敞亮起来,两名狱警押着他往外走去,高昇瞥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于天广,等他走远,对王凌昭说:“七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处决于天广?”
      “我已经答应过他,让他见她女儿最后一面,我计划延后七天将其正法。”
      “像于天广这样的犯人,何必和他讲法理人情,应尽早处决,安抚民心。”
      “在别人眼里也许他是恶贯满盈,但我据我这些天对他的观察,他算是还怀有一丝赤诚之心,没必要对他太过苛刻!"
      话已至此,高昇哪怕再有什么意见,也只好把满腹言论闷在心里。王凌昭瞅着他有口难开的窘态,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说:“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意。但在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你不只能单看一面,否则只会蒙蔽双眼。”
      高昇无法揣透她话中深意,说:“七小姐所说的我一时还不能弄懂,但我回去多想想,应该会慢慢知道的。”王凌昭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回去慢慢想吧!”只瞧她领着高昇等几名侍卫,走在狭窄而冗长的过道里,虽然光线昏暗,但她的眸子宛若星子般闪烁着亮光。
      提审完于天广后,王凌昭亦遵照之前与于天广的约定,遣派了特情处丘霂站刘站长,联系于天广的女儿于婉珍。
      刘站长依据收集到的消息线索,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就找到了于婉珍的住所,刘站长向于婉珍传达了他的来意,说:“于小姐,你父亲因走私军火鸦片,现已逮捕入狱,他说他想在临刑前见你一面。”
      于天广的事情早已见诸报端,现在亲耳听别人口中说出,于婉珍心里更不是滋味,板着脸道:“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来往了,他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外人,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刘站长本着过来人的姿态,好意规劝道:“于小姐,我知道于会长过去有错在先,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何苦在纠结于此,我相信此时的于会长,肯定为当初所做的错事后悔不已。”
      这话说到于婉珍心坎了,想起父亲虽然有负于她的母亲,但待她何尝不是宝贝的如眼珠子一般,纵容有错,也不是十恶不赦,但为了顾及颜面,嘴硬道:“刘站长,你们特情处未免管的太宽了。你不管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去的。”
      刘站长道:“你说的对,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本不便过问,算我多嘴了,还是由于小姐自己来定夺,反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等刘站长一走,于婉珍又马上去过问她母亲的意思,而母亲让她自己做决定,并且说会尊重她的想法与选择,不会介意的,这让于婉珍的心里更加有了底气。因为时间仓促,她在匆匆收拾好行李后,急忙去火车站订了一张明天早上八点去覃州的火车票。
      直等她坐上火车的一刹那,看到窗外远处的风景,就算是多么的美好,也都随着火车的快速移动,变成了茫然过往,空白一片。下午四点,火车安全抵达覃州,她刚一出站口,踏上这片土地,只感眼前的景象再怎么熟悉,也已是物是人非,她找了一间离陇上监狱很近的客栈下榻。
      安置妥当,她出门拦了一辆黄包车赶往陇上监狱,一路上她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感觉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就这样心乱如麻的到了陇上监狱,因为事先王凌昭也吩咐过监狱长,让他好好招待于婉珍,所以监狱长对她很是客气热情,即刻安排了她与于天广见面,于天广在关押室听到于婉珍到来的消息,简直不敢自己的耳朵,他不得不让狱警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先独自一人进了家属会面室,他紧张的搓着双手,额头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不自在的四处打量。想起以前他独当一面,无所畏惧,与如今这样的状态对比,还真是有些可笑。
      铁门一寸寸向内打开,于天广此刻心里竟然有一丝害怕。此时,一个身穿黑色洋装的女孩进入他的视野,仔细打量,再见时,褪去了往日的青涩稚嫩,更显成熟端庄,他喜极而泣,柔声叫道:“婉珍!”于婉珍低着头,并不正眼看他,冷漠的旁若无人坐下。
      于天广慌神道:“怎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生我的气。”于婉珍抬头看他道:“你觉得我还在生气的话,还会过来见你吗?”
      “你没在生气就好,我为以前所做的错事,向你道歉,都怪我一时糊涂。”
      于婉珍心里憋着一团火,说:“你说的倒轻巧,就是因为你的一时糊涂,把我们本来幸福的一家活活拆散,你知道你递给我娘一纸休书的时候,我有多么恨你!”呼出一口气,接着道:“我真是弄不明白,娘除了家世背景外,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洋女人,何况她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风风雨雨跟随你那么多年,难道你就不念及一点情分。如果你是为了你所谓的宏图大志的话,我没期许过你的事业做的有多大,哪怕是只能过粗茶淡饭的生活,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我也知足了,而今天你坐在这里,让我来见你,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说的对,也许这就是我最终的报应!”于婉珍愤然质问道:“你要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洋女人?”
      他也不好去确定这个答案,但他不回答的话,于婉珍又会胡思乱想,终究拧巴了半天没开口。
      “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当你承认了,既然如此,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见于婉珍起身准备离去,于天广急忙开口道:“起初,我和戴安尼因酒会认识,只是很好的普通朋友。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和你娘吵架,恰巧这时,戴安尼给了我安抚,我就魔怔犯傻了,杰克森先生知道我们的事后,让我休了你母亲,娶戴安尼为妻,否则就断绝生意上的来往,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只好答应了。”
      于婉珍满脸不屑道:“你和杰克森之间可怕肮脏的交易暂且不说。别以为我在丘霂,就对你们的事就一无所知,报上可都登着你们恩爱出行,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了,就连此前,我娘都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于天广愧疚难当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的手控制不住的在桌上微微颤抖。
      “那她有没有再过来看你。”
      于天广的双手从桌面移开,自然下垂在大腿上,说:“没有,我想杰克森先生决计不会让她再来见我的。”
      “那也很好,免得徒添事端。”于婉珍语气温和,于天广顿觉舒心不少,声音低沉的问道:“你娘现在过的怎么样?”
      于婉珍一双幽深的眸子噙着泪花,说:“自从三年前我们离开覃州,到了丘霂,我娘有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食不知味,她老是爱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如果不是我陪在她身边,我真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于天广愧责到了极点,说:“我亏欠你们母女俩太多了,我知道我本就没有资格要求见你,更没法面对你娘。但今天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算是圆了我最后一个心愿。”
      “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于天广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圆形锦盒,说:“额!差点忘了,这里有一支你奶奶留下来祖传的翡翠手镯,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本来是打算等到你结婚那天,把它交给你的。”
      于婉珍默默接过红色圆形锦盒,将其打开,里面平放着一支成色不错,冰绿种的翡翠手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不知是否有意,于婉珍当即戴上,说:“确实还挺好看的。”
      于天广为其感到高兴,说:“看到你喜欢,我心里舒坦多了。”
      两名狱警进入会面室,最先靠近于天广的狱警道:“于会长,时间到了,我们必须按照规定来。”
      于天广起身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他在两名狱警的监督下,慢慢的往屋外走去,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像一个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待行至门前时,于婉珍突如其来的哭着叫了一声“爹!”虽说就简单的一个字,却在他心里胜过世间无数美妙的语言。
      他在原地貌似被一块强力磁石定住几秒,他会心一笑,接着继续往前走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不能扭转,但他背后有一道曙光在照射着他,可能他再也无法回头看到它,但也倍感欣慰了。
      于婉珍和父亲话别后,心情十分低落。或许,她对覃州这座城市彻底没有留恋了,在又逗留了两天,和昔日的好友一一话别,就动身返回丘霂了。
      四日后的下午两点,于天广被准时押赴刑场,当他跪在地上,被黑色面罩遮住时,他的内心是无比平静的,随着行刑人员一声预备开始,他闭眼轻声道:“娘,我来见你了。”只听一声刺耳的枪响,几只鸟雀惊动的从树上的巢穴飞出,不安的盘旋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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