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狐》青夜梧

9、蜀江城（九）

　　“是小姐杀的吗？”小期一脸沉重地问道。

　　子羽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一对圆圆的眸子像是被捏成了菱角一般，她嘴上未停，接过热乎乎的鸡蛋后，将小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她将鸡蛋往小期微肿的脸颊上一按，狡黠笑道：“你猜？”

　　小期被鸡蛋烫得龇了牙，满是湿气的眸子凝着子羽，瘪嘴道：“奴婢哪里能猜得出来，现在奴婢的心还堵在嗓子眼呢，小姐，奴婢都快被小姐你给吓死了，本来在府门时就已经慌到不行了，却没想去了悦语楼，吓得奴婢我差点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话叫人给听出来。”

　　子羽一边帮小期揉着脸，一边说道：“哪里被吓死了，今早你不是演得挺好的吗。”

　　早晨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小期带着哭腔说道：“小姐还说呢，小姐不按原先我们说好的那样出现，奴婢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了。”

　　是呀，她和小姐明明说好了的，她被发现冒名顶替后，便一直哭着求叶兰笙饶命，然后小姐从人群中跑出来，两人在大家面前上演一出主仆情深，顺便揭露一下叶兰笙是如何逼迫她家小姐的。

　　怎么最后她家小姐却是从府里跑了出来？

　　当时她吓得差点脱口就把那句话问出来了。

　　子羽见小期满脸委屈，手上力气故意重了重，“哎呀呀，你还不知道怎么演下去了，我还没说你呢，为什么一开始摔倒的时候没有把喜帕故意掀开一点？”

　　脸上吃重，小期正抽着凉气，闻言顿时红了耳朵，“那……那喜娘太重了，压在奴婢身上的时候奴婢都快要吐了，哪里还能想得了那么多。”

　　为了避免子羽再下重手，小期找准时机接过子羽手中的鸡蛋，自己揉了起来，“小姐，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么的，本来我们预想的是奴婢自己走到台阶下的时候假意摔倒然后再掀开喜帕的，却不想那喜娘自个儿摔了。”

　　子羽沉默着笑了笑，随手拿起一个鸡蛋剥了起来。

　　“还有，小姐怎么是从府里出来的，昨夜小姐不是就已经离府了吗？”

　　“还有……”

　　鸡蛋还有些烫手，子羽哈着气好不容易剥干净蛋壳，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小期便将她喂向嘴的手给拦了下来，“小姐……”

　　“你问题好多呀！”子羽说完，趁小期不注意，起身低腰火速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

　　怪怪的……

　　好似方才初泷的话自某个地方飘了过来。

　　的确怪怪的，第一奇怪的，便是现在屋子里的主仆二人。

　　小期还是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但是她的主子，沐家千金，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自她脸上哪里还看得出之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姐！”小期见子羽还在逗她，有些生气道。

　　子羽抬眼望着她：“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想想……你说我先回答你哪一个好呢？”

　　小期被这问题给问住了，一时怔住，子羽便趁机将手中剩下的鸡蛋喂进了嘴里。

　　小期这才反应过来，嗔道：“小姐，你又欺负奴婢！”

　　“你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吃东西，现在还说我欺负你，可怜的我呀，可悲的世道呀，丫头欺负主子了喂，我连饭都不能吃了喂，却是找不到人说理去的呀，哎呀呀……”嘴里的东西还未咽下，子羽鼓着腮帮子装作村妇一般“哭闹”起来。

　　小期被她的模样逗笑，“小姐又在逗奴婢了，奴婢怎会不让小姐吃东西了，不过是因为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才急了些罢了。”

　　子羽又拿起一枚鸡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府外准备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别的法子，便临时换了方案，毕竟当众说出母亲的事是下策，如果能不这么做便不这么做了。”

　　“倒是你，那喜娘拉着你摔倒的时候，若不是你忘了掀喜帕，我就不用再次出手伤了喜娘，要是被人发现我用石子去扔喜娘，那就惨了。”

　　小期抿嘴想了想，“原来当时是因为小姐……”

　　“可是呀，有人还是忘了，就那样被婢女给搀扶起来了。”说着，她将剥好的鸡蛋喂进了嘴里。

　　小期自知理亏，低头道：“可是小姐，站起身的时候奴婢就想起来了的，所以在莲心扶奴婢回来的时候奴婢就假装被绊倒摔在地上了。”

　　子羽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等你想起来，只怕已经被喜娘扶进花轿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要不是叶兰笙发现异常，让人将你扶回府里，只怕你没机会表演‘摔倒’了。”

　　小期眉眼一睁，诧异道：“叶姨娘发现了？”

　　“自是，若非如此，就她急着将我嫁出去的心思，怎会突然让蔡嬷嬷将你扶回府里。”

　　的确，当时蔡嬷嬷都说怕会误了吉时，叶姨娘却说吉时耽误了就耽误了，按照她的心思，是万万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小期突然有些后怕，若不是她想起了计划，在上台阶的时候假意摔倒，那她就被人给带回府里了，到时候她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想到这，她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子羽被她的样子逗笑，“现在知道害怕了？”

　　小期点了点头，对上子羽的视线后，看到她还有些血丝的眸子，忙夺下已被她拿在手里的最后那枚鸡蛋，“小姐，这是最后的一枚鸡蛋了，若再被你吃了，奴婢看小姐用什么来敷眼睛。”

　　“有什么好敷的，不哭肿了眼，明早怎么去见叶兰笙呢。”子羽说着便想去夺小期手中的鸡蛋。

　　“小姐的意思是……”

　　“今早没能将母亲的事在众人面前道出，你我若是想名正言顺地去找父亲，自是要另谋打算，首先要做的，便是博取某人的同情。”

　　“某人？”

　　“就是今天来沐府的那个人。”

　　小期歪着头想了想，“那位安公子……小姐今早让莲心给奴婢传的那句话，说让奴婢去求那位安公子，小姐，那安公子是谁呀？奴婢看叶姨娘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安公子是谁，子羽自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让小期知道，便随口道：“叶兰笙好面子，安公子既是沐府的客人，你向他求救，叶兰笙自是抹不开面子再惩罚你了。”

　　小期迟疑着点了点头，复想起早晨的情景，“对了，小姐，奴婢有一点想不通，莲心怎么会愿意帮小姐传递消息？这些年来，小姐因莲心的告密所受的惩罚可是十根指头都数不过来，莲心怎么会愿意帮小姐的？”

　　她的婢女好像……还不算笨。

　　子羽在心里念叨着。

　　因着连吃了好些坚果，接着又吃了两个鸡蛋，现下子羽觉得喉咙干干的，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小期见她不理自己，有些着急，“小姐，你快说呀。”

　　子羽连吞了几口茶后才慢慢说道：“因为从第一次察觉到莲心不对劲开始，我便知道她是叶兰笙的人，所以在她准备去告密的时候将她拦了下来，我告诉她，叶兰笙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给叶兰笙传递我这边的消息，我既知道了，便只能给她两条路，第一是整一整她让尝尝我的手段，另一条路嘛……”

　　“我跟她说，叶兰笙能用她家人的性命做威胁，那她的承诺能有几分可信度？若是她愿意，她可以继续给叶兰笙传递消息，当然，这些消息是我想让叶兰笙知道的，毕竟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莲心也会被怀疑的，之后，我再慢慢将她的家人以病逝为借口悄悄转移，叶兰笙那边即使知道莲心的家人出了事，但为了稳住她，也不会将这事闹大，那就不会去细查，于是……”

　　“于是莲心算是小姐的人了？”小期两眼放光，兴奋说道。

　　子羽却摇了摇头，“自她答应叶兰笙开始，我便不会再信她，帮她，不过是不愿多个敌人罢了。”

　　小期却有些不理解，早晨那番混乱，莲心跟她说话时极有可能被旁人察觉，她可是堵上自己的性命在帮她们呀，“可是莲心都帮了小姐了，那她……”

　　“若是换了你，别人用你最亲的人的命来威胁你，让你背叛我，你会吗？”

　　对于这一点，小期还是很有自信的，她拍了拍胸脯道：“当然不会了，小姐，小姐便是奴婢最亲的人，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给的，再没有什么能比小姐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