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庄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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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阳哼了一声，似是觉得他不知感恩。
俞越心中无奈。
他倒是也想感恩，但被科普完药侍的用途以后，再想那碗粥的“恩惠”，只觉得那不过是迫不及待地在拿他当小白鼠试药。
怪不得会从岛主手里把他要过来。
这么一想，倒是跟时景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模样更符合些。
俞越摸了摸身上的病号服，想到狄阳说了他“用途特殊”。既没有被丢到地下室去试猛药，也没有被集中安排到那些药侍们的住处之间。那他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反正他是不会自愿试药的。万一回去后时景非逼着他喝些什么古怪的药水，那大不了他就……
就如何呢？
俞越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越攥越紧。
他虽然一直暗示自己这是个梦，大不了一死，强行醒来就没事了。但其实从再回到这个岛上开始，心中的疑虑就越来越重。
这真的只是梦吗？
真的还能醒来吗？
不知道是否因为受到这里的影响，上次梦醒后，他脚踝的刺痛延续了一周。
那如果真以死为代价才能唤醒自己，就算可行，到时候的副作用又会是什么？
生命诚可贵，俞越想得心里一阵犯怂，默默将这条以身犯险的方法从心里划掉。
那就只有顺其自然地等醒了。
他上次回到现实时他睡在柴房里晨昏不省，意识很不清晰，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脱离梦境的。只记得那粥喝了十三碗，按每天早晚各一回的频率，应该是过了七天。
整整一周。
俞越心里叹气。
希望他的好兄弟们能靠点谱，别让他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坐在轨道洗手间里的马桶上。
离开药池后，同行的两人间安静了许多。俞越正在想心事，不像出来时候路上一直提问。狄阳忘性大不记仇，瞧他不言不语，自己倒是先憋不住了，“今日晨起我替你喂了咕咕。”
“啊。”
俞越还没抽出神来，恍惚地回了一句，“谢谢。”
“……”
狄阳又道，“每日晨昏各喂一次。今晚回去，你要记得喂它。”
“嗯我记得了。”
他依旧回得心不在焉。狄阳听着，以为他是听完了药侍的用途，怕自己也命丧于此，有些害怕了，忍不住劝道，“你不必胆怯。少主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你死了，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
俞越说，“我不也是给他当小白鼠试药的吗。”
“你试的药，跟他们用途很不一样。”
少主没有吩咐过，他不太确定是否能给眼前这人透露许多，犹豫后还是就此打住。转而现身说法想令他安心，“我刚上岛时年纪还小。少主送我去药池，看见那些人药性发作的模样，也十分害怕过。哭着喊着不愿留下。”
“少主于是留我在他跟前侍奉左右，从未强迫我尝过一剂药性不稳的方子。如今他令你与我住在一处，连咕咕也肯让你喂。我就知道你必定也是安全的。”
他说得十分恳切，像是把俞越当成了年少时初来乍到，举目茫然的自己。
俞越问，“你在这岛上住了多久？”
狄阳道，“有十年了。”
“那……亲人呢？”
他摇头，“自我被少主救回起就再无亲人了。少主待我不薄，忘忧岛就是我的家。”
俞越听出他身世坎坷，恐怕是个悲凉的故事，就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被带得也有些伤感，“其实我也是被我爸……我爹娘，捡回来的。他们对我也很好。他们就是我的家。”
狄阳眼前一亮，关注点精准，“你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
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失忆症患者。俞越皱着眉头掐了两下太阳穴，很烦恼的模样，“刚才听你说起自己的身世，模模糊糊就想这么一点儿。”
“能恢复就好。”
“你还是早日记起自己的来历为妙。”
狄阳道，“忘忧岛地界隐蔽，四面环水，不划船是到不了的。我们往返外界都还要有经验的师傅带着。要说你误打误撞便上了岛，确实不太可信。”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疑心，“你果真不是奸细吧？”
“……我真不是。”
“唉。”
狄阳道，“我昨夜又想了想，你既失了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上岛的目的必然也不记得了。那现在问你也是白搭。”
俞越点头，“有道理。”
那你以后就别有事儿没事儿诈我一下了吧？
怕他再问别的不好圆谎，俞越主动转移话题，玩笑道，“你们是管外来的人都叫奸细吗？这岛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值得图谋的东西？”
狄阳瞥他一眼，似乎在惊讶他有此一问，“你果真对忘忧岛一无所知。连逍遥剑法都不记得了？”
“……逍遥剑法？”
听见关键词，俞越心里一跳，但依旧佯装不知，继续问，“那是什么？”
“世人皆知《逍遥剑谱》在忘忧岛主手上。外边连市井街头的三岁小孩儿都被教导，忘忧岛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忘忧岛是个惹不得的地方。若你没有失忆，绝不可能不知道。”
“二十年前栖云山庄的武林大会上，岛主就是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逍遥剑法，以一己之力抗衡各大门派的联手追杀，腥风血雨中全身而退，隐入忘忧岛来的。”
狄阳道，“你若不是在故意诓我，就真是失忆得彻彻底底了。”
俞越笑笑，心里却更觉诧异。
如果这里真的在按照《逍遥剑》里的剧情发展，那忘忧岛主应该从一开始就是时景才对。在他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个以一己之力抗衡武林联盟的牛逼角色分他终极反派的戏份。
但他看的是论坛上片段式的剧透和讨论。除了出现次数多的主要人物之外，或许还有其他角色——譬如现在的岛主，是他不了解的说不定。
俞越看了看狄阳，欲言又止。
他很想把男主角的名字报出来打听一番，如果剧情走向不对，最好现在就想办法先离了岛再说。
忘忧岛在书里是个什么口碑的地方他还是知道的。反派聚集地，最后的下场几乎团灭。毕竟反派再牛逼，最后也抵不过主角“天赋异禀”的金手指。
要想保命，得先站对队。
最好是不用站队。真要打起来，离任何一方太近都很容易被殃及——特别是他这样练废的小号，不管正道还是反派，主角中随便来个人动动手指都能把他灭了。
……真的很怕死。
俞越摸了摸胸口，回忆起岛主那能将他冻得心脏麻痹的一掌，再多的话也终究没敢问出口来。
无论情不情愿，他现在已经在队里了。贸然泄露信息万一被现在岛主知道，可能真的会被丢砂锅里煲汤。
狄阳见他有话憋着不说，自己比他还着急，“你倒是出声啊。”
“……”
俞越略过心里的小九九，挑了个保险的问题，“你说的那本《逍遥剑谱》，真在你们岛主手上？”
“当然。”
这问题没什么可保密的。狄阳坦然道，“我们少主练的就是。”
时景确实该会逍遥剑法。
俞越迅速想到，这会儿他既然还没练成，那正文剧情多半还未开始，这会儿进度条才拉到前传。或许要等他接过岛主之位后，正文中的男主角才会出现，再然后才会有那些混战。
那么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准备时间还算充裕。
“你们能乘船去外界吗？”俞越试探着问。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都忘了这岛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了。”
“自然能出去的。少主每年至少会外出一趟。”
狄阳得意道，“但他出门甚少带人，即便带也只带我一个。你好好表现，才能争取出岛的机会。”
“哦。”
俞越顺嘴一问，“他出去干嘛？”
“玩啊。”
“……”
“很合理。”
俞越朝他竖了下大拇指，“但你们少主看起来不像是爱玩的人。”
“那是你还并不了解他。”
狄阳纠正道，“你怎地总是称呼‘你们少主’，从今往后他可也是你的主人了。”
“我可不会让别人当我的主人。”
俞越一口否决，“让我给他干活可以，但让我给他当奴隶？想都别想。”
“……”
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狄阳却没有反驳。
看得出，俞越跟他不太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初见时景时的感受。那是种难以言明的微妙，让人一看到他时就知道，自己应该要低头顺服。
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他看过许多上了年纪的岛民，跟时景说话时也是尊敬的语气。
而眼前这人，总共和时景见过两面，且每一次都处境窘迫。却好像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接受时景的安排就像是落难时被朋友拉了一把，即使感激也并不放低姿态迎合。
很自然。仿佛两人本来就是地位相等，平起平坐的。
或许他们，不止是见过这两面？
“你那日直呼少主的名字，着实吓了我一跳。”
狄阳越想越觉得纳闷，“你连自己的来历都不记得，为何却记得他？”
“……我哪里知道。或许是他出岛的时候在外面见过我？”
俞越被他一会儿一怀疑，脑子转得飞快，“我那天突然看见他，情急之下被刺激了记忆才脱口而出也未可知呢。”
狄阳认真想想，学他竖了下大拇指，“算是合理。”
前面不远处路过精致小巧的院子，狄阳伸手指给他看，“那是单姨和纪姑娘住的地方。”
纪姑娘该是纪灵瑶吧，“单姨？”
“单姨本名单青衣。她比我上岛更早，来历我也不甚清楚。纪姑娘本名纪灵瑶，是三年前单姨出岛游历时带回来的。如今师徒相称。”
“说归说。”
俞越眯了眯眼，看出事情并不简单，“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他路过这院子时脚步都快乐不少，显然有所期待。
被识破，狄阳也并不隐瞒。羞赧道，“为了顾你，我有两天未见纪姑娘了。”
啧。
俞越嘴角嫌弃地一撇，又忍不住上扬。伸手替他把院门推开，戏谑道，“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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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院门，门上一串铃铛清脆地响。
和着铃铛声响起的嗓音柔美清甜，更加抓人心弦，“这是哪里冒出的少年郎？”
这院子的角落里也有棵树。无花无果，但粗壮叶茂。横生的枝干上绑了秋千，秋千上的女人一身青衣素裙，巧笑浅然，一双水眸中流转的光华令人心颤。
不染半分胭脂粉气，也未戴任何钗镯首饰，却有别样动人的风韵。
俞越看愣了两秒。回神后也不得不承认，以自己贫瘠的想象力，怕是难以构想出如此风华绝代的美人来。
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地方啊。
“单姨。”
狄阳规规矩矩地问好，猝不及防地把俞越推给他，“这人刚上岛，我带他来看看您。”
“……”
俞越突然紧张，面对她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阿姨好！”
“乖。”
她露出微笑，眼角牵出的细纹不显衰老更添韵味，削葱般的玉白指尖轻轻点在他脸颊上，“近日的事我听说了不少。你叫俞越？”
他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回，“对。”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怎地这般不懂得打扮自己。”
这里没有松紧皮筋儿，只有发带又不好用。早上出门时，俞越将长发松松垮垮地束了个高马尾，额前碎发飘得格外不羁。
她的指尖顺着他脸颊划了个优美的弧，似乎是不满他这样暴殄天物，“你们急不急？”
狄阳幸灾乐祸，替他回答，“不急着走。”
“那就等等。我去寻个木簪来，给他挽个发再走。”
等她进了屋，俞越猛地吸了口气，捧着发烧的脸颊猛揉，“这阿姨什么来头啊？”
“不都说了么，我不清楚。”
狄阳能理解他的感受。不知回忆起什么，一脸心有余悸，“但确是很可怕，像会吸人阳气。”
俞越噗嗤一笑，“总结到位。”
“她在岛上地位特殊，来去自由，连岛主都不怎么顾忌。”
狄阳道，“也是岛上独一份，以调戏少主为乐的神人。”
俞越顺着这话想了想，又是一乐。
“……你笑什么？”
“我倒是挺想看看的。”
他好奇道，“时景面对她时，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庄周梦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