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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庄周梦 ...

  •   狄阳惊讶地望着他。俞越立刻摆摆手,“我说着玩的。”

      他的目光依旧放在书案前的人身上。他这梦做得很细腻,这位少岛主不仅长得和他同桌一模一样,连左手执笔的细节都给还原了。草草瞥几眼,字里行间的风骨也十分相像。

      到底是为什么会连续两次梦到同一个男的啊。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俞越思考了半晌,觉得或许是这个人给自己印象太深刻。

      他从未见过邵时景这样的人。这个年纪的男孩,身材样貌出众学习又好,被女孩子追捧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青春期的躁动,会在意别人的眼光,会有小虚荣和隐隐的骄傲。
      这是常态,连他自己也是这样。他见过的所有符合描述的,包括他的兄弟团在内的男孩们都是这样。

      邵时景却不同。他好像活在自己的平行宇宙里,不喜欢被打扰,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对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和看法毫不在意。

      俞越挠了挠脸,将目光从那道衣衫雪白的背影上收回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是外向随和的性格,又喜欢交朋友,和什么人都能熟络起来,从没被冷着不理过。
      猛地在这么个人身上遭到视同空气的对待,即使知道他对谁都这样,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的。
      不太愿意承认罢了。

      又站了会儿,俞越压着嗓子问,“我们得这么站到什么时候?”
      他脚伤还没好,算是个半残人士。这么一站俩个小时跟体罚似的。

      “再等等。”
      狄阳低声道,“亥时一到就能去睡了。”

      俞越在心里换算。那就是要等到晚上十点,恰好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

      十点一到,时景果然停了笔。起身看向狄阳,“咕咕喂了吗?”

      “喂了。”他每日睡前都要有此一问,狄阳已经习惯,早有准备地汇报,“这个月的菜单未变,食量跟往常一样。掉了两根羽毛,比昨日多一根。排便也正常。”

      养的什么咕啊这么宝贝。
      俞越正在心里好奇,又听见他问,“今日你们聊得如何?它可曾乐意亲近你?”

      狄阳:“……也是与往常一样。”

      时景皱了下眉。虽然没说什么,俞越却仿佛从他脸上读出四个字“我很失望”。
      他又转头一看,狄阳的表情更明显,脸上也明明白白地写着4个字,“我很惭愧”。

      “我可曾嘱咐过你?”
      时景望着狄阳,语重心长道,“要多沟通。”

      ……顶着张和他同桌一模一样的厌世脸说什么“要多沟通”的话,违和感真的很强。

      俞越撇了下嘴,累得有些站不住了。刚想问什么时候能去睡觉,那道视线已经移到了他身上,“算了,明日起你来接手。”

      “带他去鸽舍熟悉环境。今日就到这里,走吧。”

      “遵命!”
      狄阳如释重负,拉着俞越迅速出了门,穿过院子往外走。

      “干什么去?不是睡觉么?”
      “先把这事托给你,我才能睡个好觉。”

      鸽舍在时景的院子后面,绕过去就是。它独占一间小房,吃喝用品全在这里,摆了一整个架子。房间里开着窗,又没有笼子,却加装了许多横杆和小秋千,饮水槽和食槽也不止一对,豪华得很。
      来去自由,有吃有喝有地方住,还有人关心拉得多不多掉毛严不严重,简直是咕中贵族。

      这会儿天色已晚,贵族咕还没睡,歇在一根横杆上盯着深夜到访的两人,不时歪下脑袋。

      狄阳带俞越走到架子前,一一介绍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的食物。

      “按照这上面写的分量,混合后倒入食槽。水一定要新鲜的。”
      他从架子上拿出张写满了字纸,展开后最上方是熟悉的字体——

      “星期五的菜单。”
      俞越难得思路同步,“这只鸽子叫星期五?”

      “是。是我们少主起的名字,也只有他偶尔会这么叫。”
      狄阳道,“我们平日里还是唤它小名,咕咕。”

      “哦。”俞越收起菜单塞到怀里保存,又看了看那只贵族咕。
      毛色雪白,跟它的主人是同一个色系。琥珀色的鸟喙上有一抹朱砂红,看来很别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喂它?”

      他没有错过狄阳方才仿佛终于从苦难中解脱的迫切语气,总觉得这不是份好差事。

      “若只是喂它倒也无妨。”
      狄阳摇头叹气,“日后你便明白了。”

      入夜后狄阳就睡在时景院里。依旧带着俞越和他一起,住同一个屋,“药侍们有单独的住处,但你用途有些特殊,少主说允你与我同住。”
      “今日时候不早,明儿我带你去药池看看。顺便将剩下半个岛也逛了。”

      俞越早就累得不行,胡乱一点头就躺下了。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的感觉很微妙。
      上次是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水深火热地养伤,清醒的时间也断断续续,没睡舒服过。

      这时隔窗看见早晨的阳光,他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梦里睡着了,又在梦里醒过来。那他要如何辨认自己现在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梦境和现实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俞越想到那本莫名消失再也无迹可寻的小说,心里怀疑自己会不会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万一这不是梦呢?
      万一再也“醒”不了呢?

      “一大早发什么愣。”
      狄阳比他勤快多了,给时景送了早饭,又从厨房带回来一份吃的给他,“填饱肚子我们就出去,今日要逛的地方还有许多。”

      俞越回过神来,看着那只食盒,心里总有些不安的预感,犹豫着伸手打开了。
      ……果然还是有那碗乌漆嘛黑的怪味粥。仿佛诅咒。

      见他迟疑,狄阳雪上加霜道,“少主吩咐,这粥你要喝足一个月才能停。”

      心里抵触归抵触。俞越并没有拒绝,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一个月就一个月。”

      昨天见面,时景说的话他不是没听出意思来。

      回想当初纪灵瑶第一次给他送饭时,粥的味道并没有这么奇怪。也没有那么神奇的效用。时景既劝他喝,必定知道粥里有什么,甚至十有八九还是亲自安排的。

      即使面上放得再冷淡,说话也冷冰冰的似乎不近人情,但俞越心里知道那是为他好。不至于不领情,更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反正从柴房出来以后,他终于能吃别的食物了。相比之下,那碗粥的加餐就当是喝药,捏着鼻子灌了就成。

      吃完早饭,狄阳先带他去了药池。
      药池依山而建,在山脚下植物最繁盛的地方单独开了个院子。院门平日里锁着,狄阳带了钥匙。

      进去后布局和时景住的院子并无两样。整个院里所有的房间都被用来研究药剂,进门就是浓重的草药香味。
      一眼看去满室的架子,瓶瓶罐罐摆的很有规律。各种制药的工具应有尽有,占了整面墙的抽屉有几百格,拉开后里面是处理好精心保存的各类药材,抽屉上都被分门别类地贴了标注。

      挨着药池是一大圈排列整齐,分布密集的房子。复制粘贴似的一居室,足有二三十个。
      这里才是给药侍住的。俞越走过时,看到其中一间的窗户开着,里面的人正依次喝下案前摆放的几只小瓶中的药水,身边一个小童手拿纸和笔候着。

      见门外两人路过,喝药那人还友好地笑了笑。
      下一秒,一头栽倒在案上开始抽搐。

      俞越:“……”

      他身边的小童立刻仔细观察开始记录,丝毫没有插手搭救的意思。等记录完了,才拿出另一只小瓶里的药丸往他嘴里塞,继续观察记录他症状消失的过程和时长。

      “他不怕死么。”
      俞越看得有点迷惑,“你们是从哪儿找这些人来做实验的?”

      “岛上的少些,大多是岛外带回来的。”
      狄阳道,“这才是其中一半,试的都是温和的新药。药性猛烈的,都由关在在另一处地下室里的药侍们去尝了。”
      “那儿才是会死人的地方。岛上有专门的葬地,你若想看,我也可以带你去。”

      他话里话外,死几个试药的人好像是常事。
      俞越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声调低了几个度,“在这做人体实验,你们的朝廷律法不管吗?”

      “朝廷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我们的岛民,可比外面那些城里的百姓自由得多。”
      狄阳对他话中奇怪的措词理解得七七八八,也没有遗漏他不赞同的语气。

      “那些试验猛药的人都是穷凶极恶,死有余辜。这叫替天行道。”
      护主心切,他提高声音道,“我家少主从不滥杀无辜的!”

      “可就算他们有罪,真的该死。也不应由你们来裁定吧?”
      活在法治社会里受了十八年的教育,俞越对滥用私刑很有些排斥,“你家少主是人,又不是什么正义与法律的化身。”

      狄阳眼睛瞬间就红了。张口想再辩些什么,却又觉得对他多说无益,“……你根本不懂。”

      触及不同观念,俞越也发觉聊天趋势变得不太愉快,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那……面前这些人呢?他们在这儿当志愿者,有报酬拿吗?”

      “没有报酬。这些人都是流落在外,无依无靠居无定所,才被我家主少主捡回来试药的。在这里起码有吃有住,岛上风景也不错,就此安享晚年有什么不好?”
      狄阳深呼吸,恢复平静道,“我家少主是替他们寻了个好归宿。他们是该感谢才对。”

      他一口一个好,俞越听得有些想笑,“你其实是你家少主的死忠粉吧。”

      “忠于他有何不对?”
      狄阳听懂了死忠两个字,语气果决,“连我也是少主捡回来的。我这条命都是他的,只要他吩咐一声,最烈的药我也为他去尝。”

      “你能站在这儿,不也是亏了他?”

      俞越被这样情绪激烈的表忠心行为惊到了。
      但他从未对某个人有过“忠诚”这种层次的情感,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心甘情愿为谁而死。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默了半晌,才接话道,“那你们少主……还真的是很爱捡东西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庄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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