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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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料峭山间风犹急，卷起山河千万里。
天还未大亮，九胧派已喧闹起来，无数的纸鸢在天空展翅卷起雾气茫茫，犹如仙境。
苏道青刚做完晨醒功课，已至卯时三刻，他穿上止系弟子的浅绿色短衣出得屋来，见远处山峰隐于雾气之间，增添朦胧，他皱眉短叹一声，随着其他弟子共同用食。
来此一年，已知九胧乃至修仙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修仙之人并非如志怪小说中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虽饮食清淡，但每日三餐必不可少，也曾耳闻某位掌主已到辟谷，但于他而言，无非是他人嘴中的闲话，做不得真。
“道青，止掌主唤你前去。”
提水的小童回来时正好撞见站在院内发神的苏道青，语气之间，很是恭敬。
“好的。”
小童不免心生艳羡，这位弟子与他年纪相仿，可人家天赋异禀，早已经成了止掌主的入门弟子，每日不用为这些个吃水之事烦忧，自有弟子替他准备妥当，长叹一声，随后认命的将水桶里的水倒进铜缸中。
“人生啊。”
步履匆匆的苏道青自然不知这弟子所想，他平日里所读所思皆是与修仙之术有关，对于他人的想法，他并不在乎，旁人常偷偷笑道‘如此目中无人，倒是对修仙情有独钟。’
“叩叩。”
苏道青前来叩门时，已是一炷香后，严行城正将手中的书卷扣在桌面上，兴趣寥寥的看着窗外晨光发神。
门响，他知是苏道青，右手一挥，门扉大开，显露出苏道青的身影。
“今日为师要去办一件大事，你且与我同去。”
苏道青是沉默寡言之人，闻此也不问缘由，低头拱手道。
“是。”
这件大事是压在严行城心上的山石，正如九胧山上迷合宫顶的积雪，占据着山上最好的地势，却常年积雪，总叫人不敢忘不能忘，但凡有遗忘之时，抬头便能见这大雪连绵。
“我们去苏城。”
苏道青乃一刚入门弟子，自然碰触不到御剑飞行等高深的法术，严行城袖袍一挥，招来仙剑，邀苏道青一道前往，这少年却僵愣在原地。
“怎么了？”
严行城将他的迷惑看在眼中，这样的神情似乎从未出现在他的这个徒弟身上。
“没什么。”
苏城二字虽令苏道青有一瞬间的恍惚，可身在人间，长于市井之地，对于凡间城镇的名字，他应是不模糊的。
二人没再多说，由着狂风呼啸，一瞬百里，不过眨眼他二人已到苏城上空，未免被人察觉，严行城驾着仙剑停在了一人迹罕至的角落，
天上黑云压城，已是倾覆之态，严行城见此惋惜的叹息一声，这声音落在苏道青的耳中，甚是惊讶。
“师父？”
“无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前尘事。”严行城带着苏道青从河运旁走过。
“当年为师第一次同师父出门，是因为有一富贾之人求我师救他于水火，以前我不知道，但随着年岁渐长，我也明白了，我那师父在他人眼中并算不得上好人，可他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师父，来此，本是为收一女妖，可没想到那女妖修为远在师父之上，几招之内，他便已尸首异处。”
“啊，怎得有这样的事。”
苏道青惊讶出声，严行城轻笑一声。
“人世间本就是一团污泥，污泥之中谁又知道会藏着什么魑魅魍魉呢，那女妖太过自大，留了我一条小命，那时我便决定总有一日要收了这妖怪。”
“而现在....”他顿了顿。“正是时候。”
面前这面容严肃的男人竟是当年携老道人头而去的徒弟，他自那时开始，从行系弟子一路往上爬，最后得了个止系掌主，在他之上虽还有比他更为厉害的存在，但他觉得这次定是能替师父报仇的。
苏城，原是河运大城，可现下船只甚少 ，路上行人寥寥，纵是有行人经过，也只见得他们眉眼处的哀伤。此时的苏城早已失去了往年的繁华，破旧的城墙，以及负伤的士军，包括向更深的城池前进的百姓，
“晋朝看来止步于此了。”
“为何？”
“你可见这黑云压顶？晋朝已是亡国之象。”
苏道青能瞧得见天际的黑云，但并不能窥见到其中的天机，懊恼的摇着头。
“师父厉害。”
严行城沉默的看着前行的百姓。
“再厉害，也救不了这些百姓于水火，人都有命数，走吧。”
苏城是座老城，而苏道青出生的卞城离这里几百里路，在这处穿行，却有种熟悉之感，他心下疑窦丛生，但并未表露，随着严行城一路辗转，绕过被炮火轰击成残垣的房屋，他二人总算是走到了一座府邸旁。
这座府邸在平房之中就如平原之上突建一座高山，可这府邸处的一砖一瓦都没有了色彩，风声从此处经过，也不免失了方寸，绕道而行。
“到了。”
严行城站立在这大门前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这一条路他花费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能走到这扇门前，当年这门开，人头飞出，落进他怀中时，除了惊恐还有滔天的怒气。
“你....”
他本意是想让苏道青在此等候，可回忆袭来，似乎颇有些熟悉，这不是当年他的师父对他说过的话吗挥去心中的不适感，他索性对苏道青如此说道。
“你且跟紧我。”
苏道青应声。
二人同行，严行城在前，苏道青自从跨进这道门槛便开始戒备，这府邸之中花水山鸟似乎无一不有，你瞧那院内鸟笼中的八哥，皮毛光亮，它应是睡着了的，可风一吹，鸟笼连同笼中的鸟都不见了身影。
偌大的府邸空无一人，更没有声响，这与那天夜里很是不同，严行城皱着眉往前走着，依他所想，这妖早该在他进来的时候现身，现下没有，莫非是因为正午的阳光太强，惧怕？
严行城伸手招来一块小罗盘，玉面白净，与其他法器不同，他伸手将这玉器往天上一掷，罗盘跃至空中，疯狂旋转起来，亮光从罗盘中射出，照在一处厢房之上。
雕花纹饰的门窗紧闭，似曾相识。
严行城右手抛出一个光球，落在木门之下，门窗破碎，显露出里面一穿蓝色衣衫的身影，那人闭着眼，头发披散在旁，还未睁眼，严行城已踏空而来，双手朝这人的脖颈处掐来。
就在这刹那间，那人突然睁开双眼，往右侧闪躲，随后更是从破裂的窗户处一跃而出，直直朝站在角落的苏道青冲去。
她浑身妖气，虽面容娇美，可也抵不住她眼尾的杀意。
“去。”
严行城右手招来罗盘向这女子的方向冲去，她躲闪不及，硬是生生接过这一击，摔倒在地，视线移到苏道青身上时面露疑惑。
“妖物，当年你放我离去便应知道会有今日，我今日便要替师父报仇。”
那被他唤作妖物的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之间除少许杀气外，浑身平静，闻他此话，诧异的啊了声。
“你这老道士古里古怪的，我生来在此，从未离去，也从未害人，谈什么报仇？”
“果然妖怪多是尖嘴薄舌，所做之事概不承认。”
严行城不愿听她辩解，右手作结，那罗盘又变大一分，将这妖怪给收进了法器之中。
镇眼被破，府邸本是灰白，此刻竟化作粉尘，大风刮过，飘飘洒洒三十里。
原是一座高楼如玉砌，今朝玉碎何来两全时。
严行城束手站在在庭院之内，观这地界眨眼间便已化作粉末，感慨无数，其中不安之情也随风加深。
这妖物怎会如此简单便被他收服，可不论如何，他二人在此极为显眼，索性同苏道青从后门处离开。
二人刚离开一炷香的时间，有一镜子从天上飞来，正悬在高空之中，将这座逐渐消失的府邸看在眼中。
“她还是出来了。”
镜中那人声音温和，像极了当年这府邸之中的另一男主人。
可这所有，皆不为他人所知。
苏道青始终不发一言，安静的跟在严行城的身后，此次来此比预想中更为轻松，严行城回头看了眼自家沉默的徒弟，询问道。
“好不容易来此人间一趟，可有想要的东西？”
苏道青摇头，二人又是一阵静默。
正在这两个寡言之人面面相觑时，有号角战鼓声响起，莫非是此处将有一场大战？
非也非也，原是那敌军不费一兵一卒已诓骗了这城内之人大开城门。
有人坐在战马上，威风凛凛从城门入，身后跟着一辆红色纱帘的马车，来者未有烧杀抢劫，反是有两人各站一旁大声呼道。
“放下利器，投降不死，晋朝命数已定，顺应天势，保尔等安居乐业。”
“师父！”
苏道青偏头询问他二人现下理应如何是好，那严行城摇摇头。
“晋朝命数已定，与我等无关，回山。”
话落，有人持一柄长剑从半空中跃下，来人腰间系了个酒葫芦，衣衫褴褛，胡须半白，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单脚站立在马车顶上，持剑从后向那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发起攻势，见此，地面百姓无不掩面而逃。
“悟掌主？”
“老头？”
苏道青与严行城同时发声，而后严行城食指中指并指朝额头上挥去，下一秒，一眼睛虚虚出现在眉心，那本骑着马，英俊不凡的男人竟变作了一条巨蟒。
“原来是你！当日盗我九胧玉罗盘，失利而走之人。”
严行城顾不上苏道青的安危，右手一翻掌，变出仙剑，右脚脚尖点地，纵身飞起，朝那酣战的二人冲去。
仙气变作刺人的寒气，夹杂着来人的怒气冲来，那男人终是躲避不及，连忙唤道。
“主子！主子！”
随着他的呼救声落地，四周似乎安静了片刻，艳红色的纱帘骤起，有哈欠声从内慢条斯理的走出。
“我道是谁，不过是九胧里的两只小蚂蚁。”
妩媚的笑声刚柔情似水，下一刻便已收回所有情意，艳红的纱帘也猛得涌进马车内，随后被人重重击打出来，裹挟着满腔杀气击在严行城的胸膛处。
“师父！”
苏道青虽是讷口少言之人，却非凉薄，他一声惊呼冲了过来，正好遇上那人从马车魅笑着走了出来。
玉指修长，柔柔的抚上艳红的纱帘，犹如碾碎了春日最娇艳的红花，独留一抹红色于指间久存。
她欢笑着，姿态盈盈，明明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却已添了几分风情，身若无骨的倚靠在马车旁笑道。
“呦，原是你这小乞丐，当真是该死，又来坏我好事。”
苏道青呆愣的站立在原处，非是因为这人足够明艳动人，勾人心神，而是他听见有人在他心中叹息。
似是惋惜又似是理应如此。
“终究还是在劫难逃。”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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