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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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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道青醒来之时,已是深夜将至,头顶上的大梁,蛛网密布,他迷糊了几秒钟,方才记起自己有幸被一老太所救,正想至此处,门口一阵响动,一身麻布衣服的老太手上端着瓷碗从外走进。
老太估摸着六十岁上下,满头银发,眼角皱纹深深,她将瓷碗递到苏道青的手中。
“吃吧,小乞丐。”
她的声音与外貌不符,清脆得如珍珠落玉盘。
“我不是乞丐!”苏道青立刻反驳,却见老太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轻哼道。
“穿成这样,不是乞丐是什么?”
苏道青这才想起自己在海上漂泊的这几日并未换衣洗漱,想来身上极脏,他慌张的啊了声,便想下床。
“怎么了?”
苏道青被这老太问住,他支支吾吾的指了指身子,想说自己的衣服很脏,可低头一看自己穿着身绸缎衣衫,手指白净,显然早有清洗。可...他环顾一圈,这住在稻草屋的人怎会有如此上等的布料?
“行了,吃吧。”
那老太没有顺着他的想法问,反而推了推苏道青的手臂一下。
苏道青举起瓷碗一看,那碗内的烧鸡切得肥厚均匀,配上一个煎蛋与青菜,不免让人腹部一响,他咽了咽口水,询问道。
“老婆婆,这是给我的?”
“嗯,我又不用吃饭。”
“什么”
“我不食此物,你勿管我。”
老太没再管他,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桌子旁,她倒了杯茶水,听见身后传来狼吞虎咽的声音,轻笑一声,随后起身将茶杯放到苏道青的嘴边。
“张嘴。”
苏道青乖乖张嘴喝了口茶水,缓解了干涩之感。
许是太饿了,一炷香不到,苏道青便已吃完饭,他看着老太灯下的影子,疑惑道。
“老婆婆,你家中如此贫困,怎会有上好的绸缎。”
老太头都没回,嬉笑道。
“你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吗,想来麻布衣服不得你心意,我特地去买的。”
“不,我早已不是少爷,但今日老婆婆待我的好,我都记得,他日我定会涌泉相报。”
“算了。”
老太举着茶杯自斟自饮,小声道。
“我本就欠你的。不过...”
她话音一转,转过身子看向苏道青。
“你既然如此想要报答我,不妨将那蛇鳞送我。”
“你要蛇鳞做什么?”这蛇鳞与他相伴多年,一时提及赠与一事,他有些不愿,老太没再强求,笑道。
“算了,留着吧,等你想起之后,自会给我的。”
“何意?”
老太将酒杯放好,起身。
“你该睡了。”
老太背身往柴门走去,月光映得她的身影修长,苏道青有一时的恍惚。
“你,不同我一起睡吗”
苏道青诧异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那老太也异常惊讶,她转过身子将他上下打量。
“难道凡间的孩童,大多需要人陪伴你怕黑?”
“我....”
“罢了罢了,今日便陪你一夜。”
老太将柴门关好,脱去外衣,上了床。
二人一人一床薄毯,互不打扰,老太上了床就好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苏道青睡不着,左右翻动,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心跳陡然间剧烈跳动,那老太还道他是害怕,突然长叹一声,转身伸手捞过苏道青,将他拥进怀中。
“睡吧。”
老太柔柔的声音,令苏道青安稳下来,渐渐入了梦境,待他睡后,身后这老太的形态改变,变作一妙龄女子,女子的双腿也变作了条蛇尾。
“你这呆子果真要修仙与我作对。”
“他日遇见,我可不会再留你一命了。”
原来这老太正是当年入荼山,耗费百年,九死一生,方才出山的芷桑。
她那条强健有力的蛇尾早已蜕皮多次,现下在夜里被月光一照,黑亮如墨,白日光线映于蛇尾之上,还颇有几分玉面光滑,被人抽掉的半身筋骨也已长全,可对于她曾失去的妖力,她总归是有所不甘的。
她右手一挥,稻草屋的房梁全化作了虚无,星辰在她眼中闪亮,她好像有很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美景,她此番出山,并不是为了苏道青,于她而言,一个凡人,就算上辈子有所牵连,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看在他自始自终也未曾对她起过害人之心,能帮便帮一把。
“那条该死的巨蟒,我让他去九胧盗玉罗盘,他却被人打成重伤,混进人间,还得费我时日去寻他。”
芷桑的蛇尾在地面上摇曳,如在水面。她悠长的叹息混入苏道青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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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天光正盛,苏道青从梦中睁眼时,已是日上梢头,他迷糊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老婆婆。”
刚开口,他便察觉到有所不同,他身下不再是床,而是一片草地,四周没有了稻草屋,好似昨夜所见,如梦一场。
他下意识的低头,幸好,这身衣服尚在,不至于让他无衣物蔽身,皱眉朝四周看去,离他半米的距离内有一茶壶和一剩了饭菜残渣的瓷碗正摆放在一旁。
看来他昨夜遇见的不是人。
起身时,他眼尖的发现身旁的草地上出现了几块黑色的蛇皮。
难道昨夜那人是妖?而且是只蛇妖?
若搁以前,他定然是不信的,可现在他正要入九胧拜入修仙门派,这些个志怪传说,或许以后便成了常态。
念及九胧招弟子,他也不知现在是何时辰,慌忙穿上一旁的鞋履,起身往城内跑去。
淮州城内,人潮拥挤,看戏的,卖杂物的各占一条街巷,苏道青咬牙从人潮中挤出一条小道,朝城中的一空地赶去。
九胧派的弟子早已到来,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衣,手持仙剑,面容严肃站立在旁,这些个仙人儿当真是容颜貌美,如松柏如高山,仙风道骨。
“有多少人是想要入我九胧?”
发话的那人站在高台之上,男人穿着身紫衣,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冷漠。
台下一阵附和,声音之大,如掀海浪。
苏道青也不接话,学着其他人的动作站到台下,那男人敏锐的朝他看来,见苏道青面上金光乍现,自是奇怪,但未声张,接着道。
“九胧的规矩,各位想必是懂的,十岁以下的往前走一步,四十岁的往后退一步。”
男人发号施令道。
苏道青听话的朝前走了一步。
“四十岁的入勤系,每年上交十两银子,站在原地的入习系,一年之内未通门路,则自行下山。”
他顿了顿。
“十岁以下的上前到台上来。”
男人左手一挥,一道雾气出现在台上。
“若能在一炷香时间内从雾气中走出,便入我止系,一个时辰内出则入行系,其余则待明年。”
九胧弟子上前,引领这二十几个十岁孩童上得台来,苏道青到这时也不免有所紧张,他抬头正好与高台上的男人对视,二人平视,他并未害怕,有礼的点头,随后慢步进了雾气。
雾气之中本应有什么,苏道青并不知晓,他只觉得和海面上的茫茫雾气很是相同,他甚至不清楚这雾气有何用处,几步便已从雾气中走了出来,距离他进去不过一分钟而已。
众人哗然,九胧的弟子纵是满脸严肃,此刻也添了几分惊讶。
“止掌主!”
一旁正用纸笔记录着境况的弟子,讶然出声,对高台上的男人一抱拳。
“放。”
“是!”
苏道青不知何意,就见那弟子右手一翻,变出个小物,而后将这小物抛掷空中,小物便大,变作一只喜鹊。
喜鹊见风就长,添了几分憨厚,它叽叽喳喳的叫嚷着朝九胧山的方向飞去。
“恭喜九胧,贺喜九胧,又添一位天赋俱佳的弟子。”
“恭喜恭喜!”
那紫衣男人一听,脸色突变,右手轻轻一弹,光球入得喜鹊身内,它陡然惨叫一声。
“我又叫错了!不要打我屁股!”
“恭喜这位弟子,贺喜这位弟子,入得我无敌厉害修仙门派中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九胧派。”
“恭喜贺喜。”
苏道青在一旁默然,这喜鹊声音尖锐,与它憨厚的样子形成反比,报喜的话也说错了几分,他突然起了几分失望,不知这九胧派到底如何。
那紫衣男人似乎看出了他心中之想,认真严谨道。
“这只喜鹊是令掌主未完成的小物,与我九胧无关。”
“止掌主!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这喜鹊不就是说错了话,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有人踏风而来,穿着身白衣,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胡须都已发白,他人刚到淮州城上空,手里的拂尘一甩,愣是将苏道青的腰部卷了起来,而后向上托举。
“张止角!当日来时就已说好,这次的弟子全入我止系!”
紫衣男人微怒,右手招来飞剑朝上追赶。
“严行城,一个小娃娃而已,你同我计较什么,老夫就是见他面容乖巧,得我心意,又不是什么好苗子,就让我替你分担一分烦恼。”
“呵呵。”
二人你追我赶,不过片刻便已快到九胧,而淮州城内没了掌主坐镇,弟子也无慌乱,仍把持着场面,但也从双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讶,没想到今日竟会出这样有天赋的弟子。
苏道青被拂尘卷着在天空中浮沉,这样的感觉实乃不佳,腹部翻江倒海,但心里甚欢,至少入这九胧是没有问题了。
他甚至没有想到竟会如此轻松。
追赶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还是被后来的紫衣男人严行城给夺了下来,那张止角很是遗憾的在苏道青的身上看了一眼又一眼,良久装出副可怜人的模样道。
“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便来我们令系,令系可在止系更上一层,能习得更多法术。”
这一点令苏道青眼前一亮,礼貌的拱手谢过,却不多说,安静的站在严行城的身后。
一个时辰后,雾气中的人已有了去处。
苏道青站在严行城的仙剑上,从淮州城上空飞向九胧山时,正是山河一片绿,万水向东流。
自此岁月悠悠,他终是得偿所愿,能窥修仙之门,但心中似有似无的苦闷,或许连他也说不上个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