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惊鸿》流动的水999

1、第 1 章

　　永新8年，政局平稳，百废待兴。

　　固城以南一带连天暴雨，阴云难散，稻田被埋，村宅坍塌，一片积水吞噬之态。

　　雷电划破的响鸣直通帝城，城堂一片肃杀寂静。

　　穆久天再次躬身向前，“圣上，臣愿即刻前往恣州主持大局，水患紧急，再是耽误不得。”

　　圣主眉锋微展，朗声问道，“穆爱卿，你可知此去其中凶险？”

　　穆久天仰首，脸现悲痛，“臣本就是恣州沧梁人士，十年寒窗，原就为有朝一日尽忠报效，此时岂能枉顾凶险，何况臣一家，父母兄妹都尚在恣州，臣惟愿誓死护恣州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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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城派人进府宣诏不久，穆府上下一片匆碌奔忙，穆夫人李氏率先带头打点收拾，她本是帝城丞相府家的名门千金，嫁了新科探花穆久天之后，便一直恪守贤德，教子之余便是尽心打点内务，务必使夫君在外尽心尽力，无甚后顾之忧。

　　穆久天下朝回府，便是见她这般两颊起晕，额间细汗遍布，进进出出，似不停歇，便抓着急问，“夫人，你这是作何？”

　　李氏，名风岚，字秀宛，虽然一直养在深闺，可一点也不显娇弱，此时搬了半匹布绢，微顿了脚步，扬眉反问，“出嫁从夫，你说为何？”

　　穆久天听得如此，皱起了眉，“这回可不是衣锦归乡，此去凶险，可开不得玩笑。”

　　李秀宛也不含糊，言明道，“要生一起生，死一起死，这一生你在哪，我便在哪，这我不管。”

　　穆久天叹气坐下，“何苦？”

　　李秀宛回头交待了府中一干人等备好了马车，这才回到穆久天身旁坐下，喝了口茶水，说道，“没有你出门涉险，我却在家独坐的道理，况且在家我心思不安，多一人，多一份计策，又何乐而不为！”她笑容明亮，倒似一点也不惧艰难险阻，当是出门游历去一样。

　　穆久天终是沉默难言。

　　李秀宛轻覆了他的手，微微笑道，“我已命人备好了马车，你先行，我和建儿迟几日赶去，正事要紧，不能再作耽误，近几日你虽没明言，但每晚辗转反侧，我早知你一颗心已经飞走，便不要再顾虑我们母子，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穆久天回握了握，思虑半晌，才起身道，“夫人即已决定，那便请保重，我这便要动身前去，府中我会安排两个随从随你们一同前往，至于我，圣主亲赐了两名近卫，马上就会过来，我们即刻便会赶去恣州主城。”

　　近卫宁海宁德两兄弟到达穆府后，穆久天便立刻吩咐随从牵过来马匹，很快翻身上马，率先离去，宁海兄弟见状赶紧上马追赶上去，宁海最先赶上，高声叫道，“穆大人，圣上有过吩咐，要我们一路护送马车前往，务必保大人周全，这样骑马，只怕大人不习惯，身体吃不消。”

　　穆久天偏头道，“此行不走大道，改抄小道，走山路会近很多，还可以就近看看地势地貌，你们小心跟上我就是。”

　　刚才出来前他已经交待了府里随从，马车留给了秀宛他们母子，这一路，对于他们，就是马车铺了细软，只怕也有一番颠簸，并不会那么畅顺舒服，但他已经管不了那许多，对于恣州附近还处在水深火热的百姓和倒塌的村庄来说，这些更为紧急，更需要他。

　　三人快马加鞭翻过了一座大山之后，眼看还有一两天行程，只怕马匹禁受不住，这才放慢了脚步，这一路过来，雨水没有丝毫停歇，雨披早就浸满水，斗笠不断有滴水渗入，经过一座小亭，三人才停顿休憩了一阵。

　　宁德翻出了一些干粮，递给了穆久天一些，“我们走了这半天，到晚上还需要找个村舍或村庙借宿才行，不然夜晚寒凉，只怕要着风寒，耽误行程。”

　　宁海绑了马匹在几处草地上，走过来时，摘了斗笠，听了他们谈话，接话道，“一路走来也不见村庄，到晚上实在不行，还只能住这种小亭。”

　　穆久天没说话，兀自拿着石块在地上画地形，宁海两兄弟看了看，没看明白，宁德问道，“这是恣州地形，还是固城周边地形，这已经到达恣州地界了吗？”

　　穆久天沉思了一下，“还早，还需要一天行程，但是一路过来，这边雨势并不小，只怕也有水灾，恣州固然紧急重要，固城却也是重中之重，势必要巡视一番，恣州挨着固城，我们需要一路探查过去，不能顾此失彼。”

　　三人不久又绕过一条小溪，许是奔跑久了过于吃力，马匹便只溪边喝水，不肯过界，他们三人下马，宁德用力拍着马臀，那马硬是嘶吼也不前行。

　　见雨已经下的不大，穆久天摘下了斗篷，缰绳绑了溪边树干，说道，“随它们，估计渴了，我们绕着溪边看看，有溪流，附近应该会有农舍村庄。”

　　眼看天色渐暗，这却也是当务之急，宁海不由跟上去，“大人，这雨看起来已经小了不少，看来情况不会太坏了。”

　　穆久天清俊瘦削的脸这会儿覆了一层雨雾，薄唇紧抿，要显冷峻不少，他抬头望了眼天边，依然雾朦灰扑，积聚着几片黑云，只是那一片，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界点。

　　他沉声道，“不管如何，暂时还不能松懈，这一条溪径走走，水源别被破坏，保证村落和牲畜的用水干净，性命无碍是当务之急，房舍即使暂时倒塌，有人力在，很快还可以重建。”

　　宁德宁海一直跟在后头，三人前后无声。

　　穆久天看他们很安静，也便无言，这时候，他心思混乱，心情并没有宽裕多少。
　　这一条溪流通向的，沿途会有多少村庄和农舍，会有多少流离失所灾民，暂时还难以估量。
　　何况大雨冲塌的不仅是农舍，庄稼尽数会被掩埋，颗粒无收，失所流民安置是一个问题，粮食短缺只怕还将带来暴乱，这些问题，在路上就需要他想通彻。
　　开仓赈粮，当然是好，可恣州城这时候到底会有多少灾民？有多少存粮？
　　遣兵调粮需要时间，雨势若是不减，运程上也是困难重重。
　　一切就近安置也许较为妥当，这需要派兵合理分配，安抚也是迫在眉睫。

　　不多时，到达一片村庄，穆久天赶紧回头吩咐宁德两兄弟，“先去找到村主，我就在村头等候，需要问明情况，今晚就在这歇脚。”

　　村里很快出来了几人，穆久天跟着去了村宅，村主头发花白，岁数不小，穆久天搬了椅子坐近了些，语气尽量放缓，问道，“大雨毁去了庄稼没有？有困难的村里如何安置的？”

　　村主小心说道，“只几户人家屋梁漏雨，村里召集了壮汉集体连夜补砌上了。”

　　“很好！”穆久天难得放松下来，“防重于治，看来这边还好，但要有患，一定要尽早通报上去。”

　　几人点头，穆久天觉得还不够，于是说，“等这场雨过去，要做到不时修葺补漏，集合附近村落，村里有困难，官中会有发放，我会修书几封，会有附近县官过来统一。”

　　“这边是源头水流，一定要保证不被泥沙破坏，造成下流水源被污，这一场雨，需要各地齐力挺过去。”

　　村主带着几人一律叩谢。

　　穆久天深感为难，便叫他们不要声张，明早便要赶往恣州。

　　次日。

　　到达恣州地界后，三人这才发现情况并没有多好，山路早已经被坍塌泥石挡住，有些老树被雷雨劈折了，压倒在路边。

　　三人只能下马牵着过去，宁海叫宁德护在穆久天身旁，穆久天叫着无妨，却也随了他们，他擅自踩了树枝，只希望快点过去，这里离恣州主城已经不远，城里情况不明，这是他最为揪心的。

　　好容易过了一片村庄，却是满目苍夷，大多数房舍倒塌半边，积水严重，村成空村。

　　他马上上马，“赶紧去恣州主城，只怕情况不妙。”

　　还好没乘马车，流民只怕全集中在官道，马车万一被扣，难通行，势必有一番恶斗，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心痛难抑，却又是何人之过？
　　只是秀宛他们母子，要劳累他们了，不是官中当值，也许还好一些。这回真的要看他们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