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指南》夜绛

6、第六章

　　合约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双方很快就谈拢了。
　　合作条款看似严格遵循市场标准，可实际上又处处优待了恒空视觉，给了他们足够的平台和机会去接触凌天今后可能会拥有的时尚资源。用郑宇洋的话来说就是这份由凌天亲自修改过的条款简直就和他心里藏着的那点小心思一模一样，表面不动声色地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可背地里却不知盘算出了多少种方案要去招惹人家小孩。
　　“希望我们之间会是一次双赢的合作。”凌天笑着伸出手，特意加重了“双赢”两个字的音节——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结局完美。
　　江空友善地握了握，指尖传来的温热温度让他有些眩晕。说实话，坐在凌天跟前，他格外紧张，心脏揣在胸口，砰砰乱跳。倒不是说有什么异样的情愫，而是凌天的这张脸实在太对江空的胃口。五年前，江空第一次去机场跑前线的时候，只一眼就沦落为了凌天的颜粉。
　　那时候Galaxy 7刚刚出道，与那些一夜走红的男团不同，这个七人男团走过了一段相当灰暗和心酸的岁月。那时国内偶像产业正值竞争高峰期，Galaxy 7出道的前半年几乎无人问津，追随在他们身边的站姐炮哥屈指可数。每个成员的脸上都带着训练后的疲倦和看不见未来的失望。
　　不过，尽管如此，在面对接送机的寥寥粉丝时，还是有敬业的成员向他们微笑、打招呼，凌天便是其中之一。江空永远也忘不了他对着自己的镜头微笑时的画面，用充满艺术性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绚丽的色彩，每一帧都成了画家笔下永恒的精彩。
　　在江空眼的粉丝滤镜下，凌天就是有那么好看。
　　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未曾改变，但岁月也确实将曾经怀抱梦想的少年转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凌天优雅地拿起了跟前的白色陶瓷杯，微微抿了一口尚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江空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觉得某种东西正在脑海中绽放出最绚烂的烟花，他太熟悉这种灵感爆棚的感觉了。

　　临别时分，江空想了又想，还是不愿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
　　“凌天先生，您下午有行程吗？”江空起身询问。
　　凌天立刻停下步伐，回过头来，“怎么了？”
　　“是这样的，”江空看了段恒一眼，而后解释道，“我们参加了《Light Star》的周年刊竞稿，主题是‘蜕变’，我想邀请您当我的模特，拍摄一组照片。”
　　这是江空临时想到的，段恒露出少许惊讶的神情，而后微微皱了皱眉。要知道竞稿是未必能刊登出来的稿件，像凌天这样随便一站便有无数国内外著名摄影师围绕的国际明星怎么可能浪费时间来拍摄一卷可能成为废片的作品。
　　果然，凌天眉眼微微一挑，低沉的声音询问道，“要多久？”
　　“恩……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江空试探着回答，谁知凌天的笑容一僵，表情越发阴沉，细眯的双眼散发出强烈的警告意味。
　　段恒看了，忙推推江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咬牙小声道，“小少爷，悠着点，我刚谈成的生意你别给我搅黄了，给甲方爸爸留点好印象，我们还有季晨备用呢。”
　　“行行行，”江空也压低了声音，比了个OK的姿势，“我就最后说一句。”
　　段恒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番，点头应允他再试一次。
　　江空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眼睛无比真挚地望着凌天。段恒站在他身后，紧张地捏紧了拳头，诚恳地希望江空的豪言壮语能打动对方。
　　只听江空提高了音量，大声道，“三十分钟，不能再少了！再少神仙都拍不出作品来，怎么样？成不成交？成交我就请你去S城最最最好的餐厅吃饭！”
　　他气势汹汹，听得段恒直点头，半晌才觉不对，“卧槽，你卖猪肉啊？”他瞪圆了眼睛，狠狠打了一下江空的背，就知道不该让这个缺心眼的在商桌上开口。
　　江空委屈，“我这是正正经经地谈生意，S城最好的餐厅可难预约了。三十分钟真的不能再少了，不然我测光都测不好。”
　　段恒咬咬牙，正想再揍一掌，就听凌天笑道，“好啊，”循声看去，只见方才那张阴沉沉的脸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说好了啊，你请我吃饭。”
　　“啊……”江空木讷地点点头，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答应。不过说了就不能反悔，他急匆匆地问段恒要了房卡，忙道，“我马上就去找造型团队，一小时后去你的房间拍摄。”
　　说完，还不等凌天回答，人便已经跑远了。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段恒与凌天两人。段恒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对上凌天那和善却又不失距离感的眼神，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只觉得包厢里的温度骤降了十度。
　　他这才想起来，其实凌天在Galaxy 7时期的定位是寡言冷酷型偶像。

　　很快，江空就带着工作室的造型团队冲进了凌天的房间。
　　说得好听是三十分钟，然而事实上从造型搭配到主题讲解，再到实际拍摄所耗费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约定的半小时。不过凌天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半分不快，无比配合地按照江空的指示换装、摆造型。
　　段恒杵在一旁看傻了眼，虽然不及江空，但他也是一个摄影师，也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正坐在法式落地窗前的古典沙发上，凌天微低着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跟前正认真为他整理衣领的青年。
　　如同停驻在同一片花瓣上的蝴蝶，彼此紧挨，又像是秋日里碧绿湖面上交颈的天鹅，一个满眼沉醉，一个满目温柔。在冬日温暖而又明媚的阳光下，构成一副岁月静好的安逸画面。
　　补妆间隙，段恒忍不住勾过江空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旁敲侧击道，“人家堂堂国际大明星，上个月才和英国鬼才摄影师梅森合作登上A刊封面，你这一顿饭就让他给你当了竞稿模特，不觉事有蹊跷吗？”
　　“不觉得啊，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是一段饭解决不了的。”江空一本正经地自信道，只见段恒露出一副无言以对的吃瘪表情来，他这才扑哧一声笑出声，“真以为一顿饭就能搞定他？”江空挑挑眉。
　　段恒激动地张大了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猫腻，肯定不是一顿饭的问题。你看，昨天晚上那么多有头有脸的摄影师都拍了红毯，他偏偏就选中了我们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不仅关注了你的两个微博号，还亲自请我们吃饭聊合作，谈笑风生，你一句话就把他请来当模特。当一个人亲切成这样，我觉得吧……”
　　“因为他是我的偶像啊，”江空微微一笑，打断了段恒至关重要的总结词。“你别看他外表冷冷冰冰，其实凌天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在机场的时候会帮同团的成员搬运行李，训练的时候每天总是第一个去公司的练习室，最晚一个离开，看到粉丝一定会打招呼。”
　　江空的语气无比怀念，过往的种种历历在目。
　　“他的好我能说上三天三夜，真的吹爆。只要有时间，他本来就会答应我们，根本不是因为我的玩笑。”江空想，他对凌天的迷恋大概就是始于颜值，忠于人品，沉迷于才华。如此一个完美的人，任谁都会倾倒。末了，他又加上一句，“别看我平时嘻嘻哈哈地没个正经，其实我看得可清楚了，有把握才和他开玩笑的。”
　　江空自信地拍拍胸脯，以示自己压根就没段恒想得那么不靠谱。然而段恒满眼纠结，不，他觉得江空看得一点都不清楚。

　　拍摄持续到下午三点多才结束，江空对结果很满意，就在他准备和团队一同离开之时，凌天忙将人堵在了客厅门口。
　　“江总，说好要请我吃饭的，就这么走了？”
　　江空惊讶地瞪了瞪眼睛，“今天？”他有些为难地晃了晃手里的笔电，“可是我要修片啊。”
　　凌天难掩失望之色，不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他心急了。
　　“不然这样，我在你这里修片，正好可以看看你满不满意。”江空眨眨眼，“结束了再一起去吃夜宵。”
　　“好，听你的。”凌天应道。
　　江空转而爽快地朝段恒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明朗的表情让满腹怀疑的段恒欲言又止，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捧着电脑屁颠屁颠往书桌前走去的江空就和扭着屁股往狼窝里钻的小绵羊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想一想江空办公室里那成山的印有凌天身影的杂志与CD，段恒选择闭嘴。

　　少了沉重的器材与忙碌的工作人员，客房迅速安静了下来。
　　江空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处理着午后时分拍摄的相片，而凌天则坐在与他相对的沙发上阅读着即将开拍的电影剧本，柔和的目光时不时地飘落到青年身上。在海外那些默默无闻的日子里，凌天时常会想或许于江空而言自己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留下些微痕迹后便消失于茫茫人海。
　　可他不愿如此，也不甘如此，所以只有付出成倍的努力与坚韧的坚持才能堂堂正正地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后——不知何时，江空趴伏在键盘上，疲倦地合上了眼。凌天压低了脚步声，悄悄走到他身旁，将暖和的毛毯盖到那纤瘦的肩膀上，他微微俯下身，在江空的耳畔边轻声道，“谢谢。”
　　他一直想亲口告诉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