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66、65度

　　完全被薛恺的气势震慑，廖哲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薛探，你是有什么突破性发现么？无论你之前是怎么想的，单从证据方面，我想我们还没法证明科萨警探和案件的直接关联。”

　　“我只问你一句话。”薛恺听上去明显是恼了，他完全没有和廖哲修讨论的意愿，“有没有案件新进展。如果有，现在就跟我说——我想知道你们认不认同我的地点理论。”

　　廖哲修意外道：“巧了，我和叶承正在考虑这方面的事你就打过来了，如果按照你的思路，中心区方向确实有可能是凶手关注的地点，我和叶承俩在尝试解读那本手册里的话，我们的猜想是希斯夫铁塔的顶层有可能是凶手参考的中心地点，不过因为这理论全部建立在推论上，一定要说证据的话，我们怕是——”

　　“嘟——”

　　短暂一声，薛恺那边直接挂了电话，留下尚未反应过来的廖哲修惊讶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什么情况？”叶承忍不住询问。
　　“不知道薛探和科萨警探有什么矛盾——”廖哲修心情实在说不上轻松，“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大概已经认定科萨警探和挖心案件脱不了干系了。”
　　叶承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道：“说实在的，这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
　　“嗯？什么意思？”
　　“他这人办案很少受个人情绪影响呢。”双手环胸，叶承忍不住苦笑，“不过，我想艾登对他来说可能真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吧。”

　　“……”

　　**

　　薛恺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被艾登那冷漠而疏离的面容完完全全地填满，他按在腰间配枪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艾登科萨是不是挖心者本人这件事情已经引不起薛恺的关注，他现在胸臆里充斥的苦涩和怒意让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回该有的冷静和理智。

　　如果杰尔米警司在场，知道他不仅抗拒命令还我行我素地追逐自己的理论，且完全没带脑子地感情行事，怕是当场就会没收他的警徽还有配枪。

　　没错，作为一个警员来讲，他的感情用事很可能会影响整个小队的破案进程，然而道理都懂，薛恺身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向艾登方向靠近。

　　搭上计程车时，薛恺面如死灰地看着夜色中那隔着数十街区高高伫立的铁塔。
　　实际上在跟叶承和廖哲修通话前，他自己早就对地点理论做了推测，他见过仪式图，也清楚五芒星正中位置的猫腻，于是便大胆做出了猜想。

　　他想要的只是什么人能认同他的想法，给予他实行计划的契机。

　　叶承和廖哲修无意间成了他的跳板。

　　此次乘车去铁塔，薛恺估算遇到艾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莫名抱着一丝侥幸，甚至是某种超自然力的引领，他隐隐感觉今晚那铁塔处会发生什么。

　　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着。
　　薛恺知道自己此刻的神经是异常兴奋的。
　　他不知道他是兴奋于即将可能见到艾登还是兴奋于有可能见到真正的杀人凶手……这种近乎变态的悸动让他禁不住浑身的颤栗。

　　计程车抵达希斯夫铁塔下方时，司机看到薛恺几乎没有血色且大汗淋漓的脸，禁不住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前来铁塔是为了借助高度自杀，拉着他好一番劝说，直到薛恺跟对方表明了警探身份，那人才尴尬地停止了多余关怀。

　　谢过那司机，薛恺绕过铁塔周遭的防护栏区，披着墨染般的夜一步一挫地往前迈。
　　铁塔上灯光零星，看上去像是异界的生灵，冷漠地垂首观望一切毫无防备的接近者。

　　立在铁塔底端，薛恺静默地倾听一切动静，除了白天从不运行的维修电梯在嗡嗡作响外，周遭一片死寂。
　　正当薛恺转身朝电梯方向迈时，视线飘动的瞬间，他捕捉到一个从铁塔侧面铁质楼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在原地僵了一瞬，薛恺忽的像打了鸡血般直直向那消失的魅影疾跑而去。
　　三步并作两步，他踏上铁梯的声音异常响亮，在寂夜中回荡，但薛恺完全顾不得那么多，他以恶虎扑羊之势向那黑影急掠，三阶楼梯三阶楼梯地飞跑。

　　前方人影听到后方动静，受惊般瞬间加快脚步。
　　薛恺从逃窜之人的跑步动作上一点点看出了熟悉感，两人隔着两大段台阶，但仰头的薛恺依然借着零星光芒认出了前方人的身影。

　　“科萨！！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怒吼异常洪亮，以至于前方男人脚下一滞，险些摔倒，但依然锲而不舍地狂奔着，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
　　见对方完全没有停下，薛恺掏出配枪，边跑边喊：“科萨，你特么要是不停下来老子就开枪了！”

　　这话方落，薛恺忽的听到一阵电梯声响，他侧头一看，发现前方男人已经抵达铁塔半腰的电梯平台，眼看着便要冲入刚打开的铁门。
　　根本不可能及时踏上平台，薛恺暗骂一句，加快速度，刚将枪对准电梯门，那电梯便开始慢慢上升。

　　“你不出来说话是么科萨！”薛恺收了枪，不顾一切地飞身向前，登时跃出电梯平台并牢牢抓住那电梯下悬空的铁杆。
　　整个身体吊在空中，薛恺被那电梯一同带上了塔顶，只不过他身下便是万丈深渊，头顶则是电梯内的艾登科萨。

　　在即将抵达顶层前，薛恺晃动起身体，借着惯性于前一层的平台落地，趁着电梯还没停稳，他一路顺着铁梯爬上了铁塔最顶的天台。
　　艾登人已经出了电梯口，此刻一动不动地立于门前，高处的寒风将对方发梢吹得群魔乱舞。
　　薛恺爬上顶层时，皮夹克外套也顺风疯狂扭动起来，但他视线精准，表情肃穆，托枪的手势标准而坚定。

　　枪口直直指着面前离他不足十米处的高大金发男人，薛恺眯眼，屏蔽着心下汹涌而上的苦恼与痛楚：“说实话，在这儿碰到你意外又不意外。”
　　男人已经完全面向薛恺，借着月色，能看清正是艾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这推理那么多漏洞，却还是歪打正着地碰到你……”薛恺声音有些颤，但唇角却带着兜住满满苦涩的笑意，“你说，我是不是运气贼好？……”

　　艾登盯着薛恺的脸，视线难得地柔和了一些，但还是没说话。

　　“你他妈是不是凶手科萨！”薛恺将枪上了膛，双臂却有些颤。

　　艾登盯着薛恺的脸，半晌缓缓开口：“Kay.”
　　“别特么这么叫我！”薛恺脑海闯入这金发男人醉酒时唤自己的神情，于是恶狠狠道，“你这——混蛋。”
　　他想用更恶劣的词，但不知为何，那些骂街的话冲上嗓子眼，又因为某种缘由生生滞住，转变成一句杀伤力不大的恶语。

　　艾登又露出一抹苦涩表情。

　　“回答我科萨，你是不是凶手。”绷着牙，薛恺挤出一句话。

　　“你说呢，Kay.你认识我这么久，那么你觉得我是凶手么。”艾登看着薛恺的枪口，脸上竟然是受伤的表情。
　　仔细观察着艾登面容，薛恺捏紧了枪柄：“如果你不是，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你难道不是一样？”艾登安静地面对着薛恺的枪，道，“如果只因为出现在这里就被当做凶手，不是有点冤么。”
　　“是么，冤。”薛恺道，“我来这儿是因为凶手可能来这儿踩点。你猜我碰到的人是谁——”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在调查呢？”艾登道，“这里是所有理论中最突出的一条，为什么不能来？”
　　“调查？如果你在调查为什么要瞒着我？”薛恺拧紧眉梢，“你我难道不是搭档么？私人的事情就算了，事关案子，你为什么瞒我？”

　　艾登沉默了。

　　紧盯对方那重新与夜的寂静融合的面容，薛恺嗤笑道：“怎么，嫌我蠢，跟不上你的逻辑么。”
　　“Kay——”
　　“我再说一遍。”薛恺硬生生打断艾登，“别这么叫我。”

　　“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一定不会让我来这儿。”艾登疲惫道。
　　闻言，忽的感到一抹嘲讽加挫败涌上胸口，薛恺气笑：“是么。哈，我不会让你来这儿？为什么，因为你特么要当凶手么！”

　　“是。”艾登平和道。

　　薛恺的笑戛然而止。

　　他举枪看着艾登，整个人忽的再说不出一句话。

　　许久后，艾登重新望向薛恺：“我已经知道挖心者案件的凶手是谁，所以，我才来这儿等那个人。”
　　微微眯起眼，薛恺瞬间有些困惑，但艾登下面的话让他怔然无法动弹。

　　“我会亲手杀了那个禽兽，这样，我妹就可以安息了。”喃喃着，艾登望向薛恺的眸没有一丝躲闪，真挚且热烈，“这做法自私，无情，对专案组来说完全是毁灭性的灾难，所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薛恺：“……”
　　看着哑然无语的薛恺，艾登继续道：“我这么做之后，入狱怕是难免。警察滥用职权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所以没必要告诉你。”

　　薛恺看着艾登的眼神中某种坚定的苦楚变化了。
　　他用一种费解的神情审视了半天艾登，脱力地发出一声慨叹：“哈，是么。”

　　艾登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恺，想知道对方此刻的想法。

　　缓缓将枪降下，薛恺侧开眼，用带着一抹嘲弄的口吻道：“就因为这种理由，你选择对我隐瞒是么。”
　　艾登没说话。
　　“就因为这种理由……”苦笑一声，薛恺觉得眼眸有些模糊，“你觉得我无法理解，无法同情，无法感同身受，没法明白你的痛……”

　　艾登面色微微一变。

　　“你觉得我会蠢到连这种最基本的情绪都不明白，是么。”薛恺捏紧了枪，“就因为是警探，所以每一丝情绪都该是克制的，每一条逻辑都该是清晰的，每一次行动都该是有迹可循的——做不到就是无能就是没脑子。”

　　艾登：“Kay……你在说什么？”
　　薛恺：“这难道不是你的理由么？你觉得你的决定是无逻辑的自私的无理的，所以你对我隐瞒，因为你怕我会阻止你拥有这种情绪，你怕我会用审判的眼光看你，站在道德高地指责你，是么。”
　　艾登：“这种事情本就没必要把你拉进来，你也——”

　　“没必要我也跟着瞎凑热闹！是么！”薛恺一声怒吼，整个人再次激动起来，“但这是凶杀案件，涉及的一切都事关受害者，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参与度？！”

　　认真盯着薛恺，艾登眸中先前的厉色全数散去。

　　沉默了很久，他苦笑一声：“我……不是单指案件。”
　　“哦，是么。”讽刺出声，薛恺道，“那倒是让我听听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你说过，你对我有感觉。”艾登垂眸，疲惫道。

　　听艾登说出这句话，薛恺忽的感到胸口如同中了一剑。
　　他分析着对方表情，以一种无比讽刺的口吻道：“原来如此啊大英雄，你是在保护我？？wow，真让人感动，因为我特么对你有感觉，所以你是打算保护我的感情？你真是圣人啊。”

　　艾登苦涩地嗤笑一声。

　　“怎么，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保护你。”艾登喃喃道。

　　薛恺瞬间噤声。
　　半晌后，他垂了眼，自嘲道：“也对。”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

　　薛恺慢慢将枪收起，径直侧开眼，忽的冷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了。”
　　“Kay.我那么做是因为——”

　　“不用说了，不重要。”薛恺侧开脸。

　　“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艾登忽的放声，“因为——”
　　“别说了！”
　　“Because I’m in love with you！”艾登粗声而急躁地爆了句英文。

　　已经完全背过身去的薛恺单手撑上高塔栏杆，视线望着下方漆黑一片的夜景，面色一片苍白。

　　“我怕你知道我这么做，会彻底觉得我是个疯子——所以才瞒你到现在。我从没担心过你的理解力，我担心的是被你拒绝后的自己。所以那天我知道你也对我有感觉的时候，我真的怕了……”

　　“疯子？”闻声，薛恺垂着头，双手已经完全撑上了栏杆，就仿佛双腿已经全然没了力道。

　　“如果你不知道，那就没开始。”艾登盯着薛恺后脑勺，喃喃道，“你也不会为了我的事遭受可能的伤害，也用不着——”
　　“我他妈已经受伤害了！”薛恺恶狠狠地回头，两行泪瞬间便决堤而出，他粗糙地伸手抹了抹，烦躁地模糊道，“妈的……”

　　艾登：“……”

　　“凶手可能上来，我他妈在这儿跟你矫情这些没用的！”发狠地揉着脸，薛恺道，“我告诉你科萨，我活了这些年，还从来没为了个爷们发过这种疯！”

　　“叶医生不算么。”艾登突然幽幽道。

　　薛恺压抑的抽噎声忽的戛然而止。

　　几秒后，他转身冲到艾登面前上去就打了那男人一拳。

　　看着艾登倒地，薛恺瞬间拔出枪，紧紧抵上那讶然的男人额头。

　　半坐在地上，艾登仰头看着薛恺，神色相当复杂。

　　举着枪，薛恺手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就因为吃个醋，你折磨了我这么多天？”
　　艾登：“……”
　　薛恺道：“没错，我承认，我是喜欢过他，为了他纠结过，痛苦过——”

　　艾登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暗淡，眉梢也慢慢拧起。

　　“但我从来没被什么人在感情上这么折磨过——”将枪口狠狠抵在艾登眉心，直到一个深深的印子浮现在那皮肤上，“我从来没对什么人这么恨过——也从来没对什么人这么在意过——”先前止住的泪慢慢又续起，薛恺咬牙道，“我从来没这么想得到一个人过……艾登科萨，从来没有。”

　　艾登：“……”
　　薛恺：“所以——你知道你有多可恨么科萨——”

　　一句话未完，薛恺忽的看到艾登死死抓住了他枪身。

　　愣怔，薛恺发现手指已经动弹不得。

　　“你上膛了吧。”艾登喃喃道。
　　薛恺没动。

　　手指顺着枪身探向薛恺勾在扳机上的指头，艾登按在薛恺指尖上，沉声道：“动手。”
　　薛恺：“……”
　　艾登一刻不停地盯着薛恺的脸，忽的毫不犹豫地强制薛恺按下了扳机。

　　愕然一惊，薛恺听着枪身发出嘶哑的咔哒一声，便没了动静。

　　这是把哑枪。

　　在确定是艾登的那一瞬间，薛恺便卸去了所有子弹。
　　在最后一刻，如果对方真是那幕后黑手，那么这铁塔的高度刚巧可以埋葬他俩。

　　手指依然紧握着枪身，艾登表情却放松了很多。
　　最终，他道：“你没放子弹对么。”

　　薛恺瞬间要甩手却被艾登狠狠一扯拉向胸口。

　　然而反应敏捷的薛恺在向前倒入对方怀里的瞬间再次给了艾登一拳，成功分开了两人。

　　踉跄着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仰躺地面的艾登，薛恺扯了扯凌乱领口，冷声道：“还有犯人要追，你打算躺着装死么。”
　　艾登喘息着看了薛恺一眼。

　　转身，薛恺背对着艾登草草道：“先制定个作战计划吧。把你知道的关于凶手的情况都告诉我，咱刚才废话的时间，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