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55、54度

　　挂了给叶承的电话，薛恺转头往艾登办公桌上望了眼，然而对方并没在座位上。
　　薛恺下意识扫视了下整个警局大厅搜寻艾登身影，视线却好死不死撞上刚进正门的汤姆森面容。
　　对方也同样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闪现出得意洋洋的笑意，随后单手顺入口袋，步履轻浮地飘了过来。

　　薛恺毫不客气地直接忽视汤姆森的眼神，转了身拿后脑勺示人。
　　不过汤姆森从来不是愿意错过羞辱人机会的类型，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薛恺对面的办公桌边，也不管当事人有没有回来，直接大大剌剌地坐在了人家椅子上：“唷，薛恺。”

　　低头没打算理汤姆森，薛恺理了一沓资料转身就走。

　　“喂——”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汤姆森像是脚底装了滑轮，瞬间便溜至薛恺面前，“我说，哥们儿，输了也不用这么酸么。”
　　薛恺把嘴唇抿得比石雕还要笔直，沉默了一会儿才望向汤姆森：“你在说什么？”
　　“头功被我抢了，你是不是特别不好受，嗯？薛警探？”汤姆森理了理领口，耸肩，“毕竟同样是办案，我可是超乎预料完成了我任务外的事情，这点，Lt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

　　知道这家伙纯粹是来找茬的，薛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晃了晃手中资料，道：“麻烦让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做。”
　　“你还有事情？”汤姆森嗤笑一声，“这案子都破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薛恺盯着汤姆森，道：“破案？你以为抓了人就是破案了？”

　　像是看出薛恺会反驳的样子，汤姆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边摇头边伸手探上薛恺肩膀拍了拍：“你啊，就是办事情太死板，揪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放手才会效率这么差。”

　　这要是在平时，薛恺一定不会跟汤姆森斤斤计较，不过不知是不是最近压力有些大，他听了对方挑衅的话，即便知道对方是故意激他，也还是开口回击：“无关紧要的东西？办案子就是靠细节才能找到真相懂么？”

　　“现在真相已经在水面上了你却不愿意接受。”汤姆森收敛了先前玩味的口吻，难得地正经起来，“我们队已经找到托马斯作案的证据，是实打实地有理可证，你所谓的细节在大事实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薛恺望着汤姆森，并未再说什么。

　　他知道汤姆森办事虽然惹人厌烦，但毕竟也是当了警探的人，还不至于蠢到没拿到嫌疑人把柄就盲目逮捕。

　　现在对薛恺来说，唯一的问题是——汤姆森那队到底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哦，对了。”似乎生怕薛恺没搞清楚状况，汤姆森双手抱胸，又恢复了先前的傲慢态度，“这次的线索我已经跟Lt说过了，他也认同我找到的证据，而且法医组那边也鉴定过了，我们的证据确凿，基本可以石锤托马斯。”

　　薛恺依然没作回应。

　　“看见那边的办公间了么？”汤姆森忍不住笑意，“等结案，Lt说会考虑让我直接升任警佐——”
　　“薛恺。”

　　这边还没等汤姆森嘚瑟完，薛恺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沉稳呼唤。
　　感觉找到了救星，薛恺一脸严肃地迅速望过去，正看到艾登立在警局正厅的大门口。
　　从对方的眼神上看，薛恺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看也没看汤姆森，简单抛了句“失陪了”便快步朝艾登走去。

　　汤姆森话卡了一半，一脸的意犹未尽。
　　不过似乎认为自己打赢了某种意义上的胜仗，对于薛恺的冷漠态度，他不恼反喜。

　　“有事？”走到艾登身边，薛恺放松了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朝汤姆森那边望了眼，艾登道，“又被骚扰了？”
　　“我不想谈这个。”薛恺烦躁地侧开了眼，拒绝脑海里闪现汤姆森那耀武扬威的嘴脸，“你先说什么事。”

　　“组里有人告诉我，汤姆森去搜了托马斯的公寓，找到了他威胁过叶承和廖哲修的相关证据。”艾登平和道。
　　“相关证据？”薛恺追问，“什么证据？”
　　“他们找到了托马斯威胁廖哲修和叶承时所发的婚契邮件痕迹，除此之外，他们还在托马斯那里找到了大量的花汀迷药，且，托马斯曾在自己的狗身上做花汀迷药的实验，所以我猜他潜入叶医生的公寓而没被发现就是因为给叶医生的狗服用了花汀迷药。”艾登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还记得当时分析线索时调查的狗毛么？那里列出的犬种，刚好和托马斯家里养的犬种吻合，且经过调查，也确定了现场的狗毛就属于托马斯家的狗，这样他到场1号受害人现场的事情就推脱不了了。不得不说，汤姆森的人在调查托马斯上确实用了心——据说当时在琳达办公室跟琳达相撞的快递员也被他们追踪到了，对方说是因为托马斯给他钱，他才决定去帮托马斯办事，比如盗用签名这种细节。”

　　脸上隐隐浮现出愕然和震惊，薛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所以这个托马斯真是凶手？”顿了顿，他道，“还有太多细节不能解释，我想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事情确实不简单。”艾登认同，“汤姆森去搜查托马斯家里的时候并没有拿到搜查证。”

　　闻言，薛恺一愣，随后面色大变：“没拿到搜查证？”
　　“没有。”艾登一脸肃穆，“也就是说如果托马斯想否认，警局是完全拿他没办法的，因为他完全可以控告警局非法入室或者移植证据。”
　　薛恺忍不住转头又向汤姆森方向看了眼，只见那个男人喜形于色，正在警局里大肆宣传自己的破案壮举。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做了手脚？”薛恺忍不住询问。
　　“虽然他很有嫌疑——”艾登耸肩，“不过毕竟是Lt没开除的人，多少还是有点探案常识的。”
　　薛恺被艾登的口吻逗笑，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严肃：“那你的意思是——”
　　“估计你还没来得及看托马斯的审讯录像。”艾登顿了顿，像是要强调案件的严重度，“那个男人在被问及‘在他房间找到的证据’时，他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薛恺哑言。

　　他消化了一会儿艾登说得话，不可置信地反问：“主动承认的？”
　　“是。”
　　“你知道有些变态完全就是为了蹭个凶手的热度，可能根本就——”
　　“Lt也提到过这种可能。不过所有警方没对外公布的现场细节，在询问托马斯的时候他都答上来了，而且他对某些现场的细节描述地也几乎分毫不差。如果不是曾经在案发时到过现场，托马斯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沉思了一会儿，薛恺点了点头，又道：“录像在哪儿？我现在想看看。”
　　艾登耸肩表示可以。

　　不过正当两人打算往审讯室方向去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唤。

　　“艾登，薛恺。”

　　寻声望去，薛恺和艾登看到正朝他们大步赶来的叶承和廖哲修。
　　看到叶承的瞬间，艾登表情有些微妙，但并没明显表现出什么，只是官方化地冲对面两人点了点头。

　　“到底什么情况？”叶承因为走路急鼻息还有些不稳，“托马斯下午还约了和我的会诊，真没想到他会直接被抓。”
　　“Well，有些事情确实不会总按照你的计划走。”艾登表情平和地看了眼叶承，语气也算得上友好。

　　然而作为听者的叶承对上艾登视线的瞬间，莫名感觉对方那话中透着绵绵冷意。

　　有些意外艾登会用这种绵里藏针的语气，薛恺皱眉瞄了对方一眼，不过艾登并没回应他的眼神，只是转身朝审讯室所在的长廊歪了歪头：“Kay，走吧，你不还打算看录像？”
　　“嗯？呃，哦。”愣愣地点了点头，薛恺刚要补充一句又忽的想起来什么，“对了，叶承他们也可以跟着去看看，毕竟他做过心理测绘，我想他应该——”

　　“随你。”

　　没等薛恺说完，艾登云淡风轻地抛了一句，便径直向审讯走廊而去。

　　“艾——”叫不住艾登，薛恺忙转头招呼叶承和廖哲修，“那你们就跟我们进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我们忽略的方面，但说无妨？”
　　看了眼离去的艾登，叶承苦笑了一下，点头：“看起来科萨警探压力不小，如果我去能帮你们分担些压力，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哈。”附和着干笑了一声，薛恺瞬间转了身。

　　视野中艾登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走廊，但薛恺却已经明显察觉到了艾登不悦的情绪。

　　他开始怀疑自己猜测对方吃醋的心情也许并不是完全瞎想。

　　**

　　抵达审讯室对面的分析室后，薛恺率先看到双手插兜盯着前方电脑屏幕上审讯录像的艾登。
　　走到艾登身边撞了下对方肩膀，薛恺道：“跑那么快干什么，准备当短跑冠军么？”
　　艾登侧头瞄了眼薛恺，冲他无辜地耸了耸肩。

　　话毕，叶承和廖哲修前后跟着走了进来，四人在昏暗的分析室中听着视频中托马斯慵懒而随意的声音，面色各异。

　　“你是说人是你杀的？”

　　薛恺听到汤姆森组上的一个成员询问的声音。

　　伴着一声低沉而黏腻的笑，托马斯道：“这是神的旨意。”
　　“我再问一次，人是不是你杀的？”那成员语速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我是神的执行者。”托马斯闭着眼，悠悠道。

　　叶承伸手搓着下巴，微微眯着眼。
　　像视频中这样进展龟速的对话又进行了将近十分钟，众人才听到托马斯那声决定性的“是”。

　　“三个受害人的心脏在哪里？”那警员道，“你在现场画那些符号又是什么意思？”
　　托马斯的表情已经几乎是在享受了，他微微勾着唇角，那神情仿佛是教堂神父听到罪人忏悔般的满足。

　　顿了顿，他微微向前躬身，一边扯了扯把他双手束住的手镣一边凑近那审讯警员的脸，虚着嗓子神秘兮兮道：“这种事情，只有神知道。”

　　之后的二十分钟内，警员又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托马斯对案件的事情闭口不提，无论那警员软磨硬泡就是不肯开口。
　　薛恺盯着屏幕上托马斯从容的脸，道：“他已经下决心了。”

　　房间内其余三个男人望向薛恺。

　　“他甚至都没挣扎，就好像——”
　　“被抓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艾登接上薛恺的话。
　　“又或者，是他计算好的事情。”薛恺声音阴沉了更多。

　　“不过也不一定，也许在现在这个时段被抓真的是他意料外的事情，毕竟他被捕前还跟我订过会面时间。”叶承忍不住补充。
　　“是不是他意料内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廖哲修道，“警方已经录下他坦白的话，对你们专案组来说，结案已经可以了。”

　　“确实可以结案。”薛恺想到某同志兴高采烈大肆宣扬自己的壮举，面色便好不起来，“而且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申报过了。”
　　艾登沉默地将审讯视频重放了一遍，其余众人本在讨论，但听到托马斯那不紧不慢声音的瞬间，便又都安静下来。

　　十几分钟后，艾登道：“不知道他是什么信仰。”
　　薛恺知道艾登是指托马斯口中的“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知道他的具体信仰，查查相关资料也许能找到他作案的动机以及那些留在现场的符号意义。”艾登道。
　　“信仰么。”叶承视线盯着屏幕上的托马斯，自言自语起来。

　　正当四人重新陷入沉默时，分析室大门忽的传来一声尖锐响动，众人转头，正看到笑嘻嘻的汤姆森带着几个警员愉快地迈入。

　　“喂，科萨，薛，你们来不来庆功宴？”
　　这话在一般场合里说就十分无害，但此刻沐浴在电脑屏幕荧光里的薛恺和艾登却仿佛被打了一巴掌。
　　两人表情瞬间沉凝起来，半天没回话。

　　“不说就是答应了？”汤姆森大方地走到薛恺和艾登中间，伸手一边一个拍住两人肩膀，“放轻松点嘛，为什么都这么严肃？”学着小丑的口吻，汤姆森转身又走回门口，“来不来都看你们，反正Lt是肯定不会错过的，他亲口答应过我。”

　　“等案件真破了，再去你的庆功宴不迟。”薛恺讽刺地笑着，朝汤姆森道。
　　“诶，这态度就对了！你还是精神点比较有意思！”汤姆森畅笑完便大步出了分析室。

　　待他们几人身影彻底消失，叶承有些震惊道：“杰尔米警司也接受现在的结果了？”
　　“应该不是。”艾登冷冷道，“汤姆森从来不怕在这种事情上胡扯。”

　　能感觉到薛恺和艾登对汤姆森隐隐的厌恶，叶承便也没再深入这话题。
　　知道审讯录像中还有很多微表情信息可以研究，叶承转头望向薛恺，道：“对了薛恺，这录像能让我拷贝一份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多点时间研究这里面内容。当然，我知道这是警方内部的重要信息，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不勉强你。”

　　苦笑了一下，薛恺表示爱莫能助：“就像你说的这录像怕是不能外借。”
　　理解地点了点头，叶承明白现在案件发展到一个岔路口，他总想竭尽自己的能力来帮助众人，于是看了眼对面一脸严肃的艾登，叶承忽的想到那天薛恺说了一半的话，补充道：“对了薛恺，你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讨论的事情么。”

　　看了眼叶承，薛恺一时没明白对方意思：“嗯？什么？”
　　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艾登，叶承暗示薛恺自己是指那天他们讨论的关于艾登精神上的事情。

　　纳闷地看了会儿叶承，在捕捉到对方表情的瞬间，薛恺恍然大悟：“呃，哦，哦……那件事……”
　　薛恺的支吾语气让先前并未注意的艾登转头看了他们一眼。

　　廖哲修也完全在状况外，皱眉询问具体是什么事情。

　　“心理咨询的方面。”叶承朝廖哲修笑笑，“这些你就别操心了。”
　　廖哲修一脸狐疑：“哦。”

　　“你等下来我诊室好了，具体我们到那儿再讨论。”叶承声音正式了些。
　　点了点头，薛恺道：“好。”

　　“什么事？”显然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过来，艾登眯起眼，“案件相关么？”
　　“没……私，私事。”薛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结巴，毕竟那夜他问艾登要去办什么事，对方也抛了句“私事”打发了他。

　　闻言，艾登闭口没再回应。
　　他面色有了微妙的变化，视线在薛恺和叶承间转了几圈后，似乎是决定了什么般，淡淡冲薛恺道：“那就请你快些处理好你的‘私事’，毕竟案子还有疑点，汤姆森那蠢货又提前结案，调查会更麻烦。”

　　言毕，艾登冲几人泛泛点了点头算是礼貌性地告别，随后看也没看薛恺就转身离开。
　　跟艾登搭档了很久的薛恺知道对方是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尝试顾及场合的人，而像对方现在这种率先离场毫无解释的仓促行为，薛恺还不至于蠢到看不出对方连掩饰怒意的努力都懒得做了，于是草草跟叶承和廖哲修告别后便向艾登追去。

　　“艾登！”

　　“艾登！”

　　“艾登！！”

　　在连续呼唤了几次艾登都没回头后，颇为恼怒的薛恺快步追上前面的大长腿，厉声：“艾登·科萨！”
　　一步堵到艾登面前，薛恺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

　　无言地停了步，艾登视线定在警局大厅前方的正门上，看也不看薛恺。

　　此刻两人正站在大厅中央，来来往往的同事看着两人的架势纷纷朝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
　　意识到两人快要成为他人戏剧性的看点，于是单手扯住艾登，薛恺强行将对方拉到一侧楼梯间。

　　艾登并没反抗，只是无言地跟在薛恺身后，直到楼梯间大门轰然关死。

　　一片寂静中，薛恺缓缓松开了扯着艾登胳膊的手，认真而挫败地看着对方，敛眉道：“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我又做了什么事烦到你了？”
　　艾登没回应薛恺，但难得的，他视线回到了薛恺身上。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开口的意思，薛恺嗤笑一声：“我以为你们西方人做事说话都不会这么晦涩，那现在是怎么了？我做什么事儿招到你了？说出来，我好改，可以么。”

　　“Kay,你有时候真的挺自我中心的。”艾登冷不丁泼冷水，眼神也十分冷淡。
　　被那话击中，薛恺面色微变，瞬间不受控制地露出隐隐的受伤表情：“自我中心？”

　　盯着薛恺，艾登简短道：“不是所有的人事都该围着你转。”
　　看着对方那看似认真的表情，薛恺苦笑了一下：“这个，我当然知道。”

　　“那么，现在你还有问题么。”艾登清浅道，“如果我情绪上有波动，也不是因为你的行为，这点你可以放心。”
　　薛恺：“……”
　　艾登：“没别的事的话，我还有想调查的问题，就先走了。”

　　说完，艾登视线从薛恺脸上毫无留恋地离开，大步向楼梯间大门迈去。

　　在开门的瞬间，艾登听到身后薛恺恶狠狠地却带着一丝苦涩的声音：“你他妈是不是对我有感觉了，艾登·科萨？”

　　手下动作瞬间一顿，艾登整个身躯都一震。
　　就那么保持了一会儿半开门的动作，艾登微微侧头，用一种对待匪夷所思言论的表情道：“你疯了么？自作多情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说完，再无二话，艾登径直迈出楼梯间，任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