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C逍遥

4、3度

　　“太久了。”

　　说完这话，叶承在车里等着薛恺解释先前那句问语，但对方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是兀自沉默。
　　“怎么突然问这个？”显然是被那阵让人有些窘迫的安静弄得十分不自在，叶承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薛恺那边则对这问题一笔带过，“你到家了吧？时间也不早了，那你今天早点休息，我明天下午去找你。”

　　对方的话题转得有些生硬，叶承反应了一下，说了句“好”便收了线。
　　在车中看着亮着夜灯的操控板，叶承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拔了钥匙开门下车。
　　脑海闪过薛恺的面庞、韩霜的面庞还有不久前才去见过的跳崖男人的脸，感觉这一天经历了不少事情，叶承疲惫地揉着稍显酸痛的肩膀，缓步向自家大门口迈去。

　　但才走了两步，他远远看到自家门沿的短阶上坐着一个蜷缩起来的身躯，从那孱弱的身型轮廓可以辨识大概是个女人，对方上身穿着黑色甩帽衫，下身着黑色休闲裤帆布鞋，浑身已经被雨水浸透，可以明显看到水滴从衣服上淋漓而下。

　　瞬间在原地驻步，叶承以为自己走错了房屋，毕竟这条街上有不少独栋，没路灯的情况下停错方向也不是没可能。
　　缓步朝后方退了退，叶承眯起眼在夜色中辨识，确认自己绝对没搞错后，他视线落在那甩帽女人身上，谨慎地向对方一步步靠近，最终开口：“你好。”

　　听到那声唤，女人迅速抬起了头，金色的发丝从戴在头上的甩帽缝隙中呲出，即便不断有水从她帽檐流到脸上，叶承还是不难看出这双眼通红的女人在哭泣。
　　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叶承注视了对方一会儿，担忧道：“你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咬着唇，女人盯着叶承，泪水越流越多：“帮帮我……”
　　不解地看着那女人无助的样子，叶承皱起眉。
　　他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房屋的周围，并没看到还有其他陌生人影在周围晃荡，他口袋里也有把自卫的小刀，如果眼前的女人是歹人，即便这刀的存在几乎等同于没有，他也有点心理准备。

　　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手滑入口袋握紧那把折叠刀，叶承面色平和地看着对方，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求求你……”女人忽的从短阶上站起身，踉跄着向叶承走来，“帮帮我……”

　　感觉对方那憔悴的模样像是个丧尸，叶承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口袋中的手将刀身握得更紧——他意识到这种动作最多也就是个自我安慰，如果对面女人真是个演戏的歹人，那么她一定有团伙，就算他能在短时间内制服她，也不一定有命躲得过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需要什么帮助？”叶承看了对方一会儿，感觉对方那双哭肿的眸透露着一股真切，于是他松开了口袋中的刀，掏出手机道，“要我帮你报警么？”
　　一听说报警两个字，女人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像是突然受惊的鹿般瞬时跃起，头摇得像拨浪鼓，支离破碎的英文从嘴巴中撞出：“不、不要……别……”

　　“你不要我报警吗？”叶承的警惕再次被重新拉起，“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完这话，那满脸泪痕的女人左右张望着，像是在确定什么般，自语着：“别、别报警……”
　　“你到底需要什么帮助？”叶承挫败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开始感觉对方可能只是附近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

　　“求求你……”女人还在哭，但就是不说缘由。

　　叶承又尝试了几分钟跟对方沟通，但那女人始终不愿道出原委，而当叶承再次准备报警时，那女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似是要抢走他的手机。
　　愕然的叶承迅速闪开身体，扑向门栏开门冲入内室的瞬间，他将门上所有能用的锁全部上好，无言地立在门边。

　　绷着牙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叶承开始挫败于自己被一个流□□给折腾到心神不宁。
　　平静了几分钟，他才注意到有什么异常——从刚才到现在，他养的那只柯基一直没什么动静。
　　他家的狗名叫胖团，养了快两年，每次他进家门或是快到门口都会听到对方欢快的犬吠。

　　但今天实在反常，有些……太过安静。

　　叶承苍白着脸，车钥匙扔在门边矮柜上，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胖子？胖团？”门边的狗窝里没有对方身影，叶承转而向厕所迈去，不过很快，他便看到了那个趴在洗手间地上小憩的胖嘟嘟的家伙。

　　提着的气瞬间释放，叶承长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身边蹲下，伸手探上对方脊背揉了揉。
　　不知是不是门口的女人彻底扰乱了叶承的节奏，他无奈于自己突然的脆弱神经，自嘲地摇了摇头，重新从地面起身。

　　这会儿，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薛恺。

　　【晚安。】

　　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叶承喃喃道：“发什么神经。”

　　从来没从薛恺那儿收到过这种信息，叶承只当是对方心血来潮，于是回了个“你早点睡”便径直迈入书房。
　　在电脑前坐下，他将之前在诊室时录下的和病患交流的疗程调出，重新倾听着病患们的心声，以捕捉自己第一次没听出来的潜藏信息。

　　拿出笔记本做着记录，叶承把次日有预约的病人以前的录像全部重温了一遍，同时准备好相关的问题和可能会在现场用到的起引导作用的思路。
　　像教师备课一样，他做好了几手准备，抬眼时注意到墙上挂钟已经逼近凌晨1点。

　　叹了口气，认为这两天确实有些拼，叶承开了邮箱打算把病患可能发来的信息回完再去睡。
　　邮箱界面弹出时，叶承注意到有十几封新邮件，他一一检阅，并依据个人情况耐心回应。
　　当他的鼠标移动到最后一封未读邮件上时，他看到那标题的瞬间，不禁皱了皱眉。

　　【叶承医生收——重要。】

　　猜想着是哪个病患的邮件，叶承困惑地点开，但在阅过信件内容后，他脸上表情有了鲜明变化。

　　【叶承医生，今天你穿得白衬衫还是一如既往地诱人呢。只可惜，你拥有如此出色的外在条件，却没有一个合法人可以和你分享……这样，我有一封重要文件需要你签个字，如果你赏光的话，我想我们今后的交易会更容易些……哦对了，叶医生，我知道你在B国最重要的朋友，也知道你在C国的父母。是的，我们别忘了还有你的狗，是叫……胖团是吧？如果你拒绝签字，我想，我可能会找他们进行愉快的谈话。我希望你可以正视这封信上的内容，因为……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你的亲朋身上，不是么？】

　　正文内容后是一张文字笑脸“:D”。

　　叶承自从换了手机后就没少收到过诈骗邮件、短信或电话，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诈骗方将他的个人信息搞得这么清楚的，而且似乎还蒙对了他当天的穿着。

　　心下虽然有些怵，但他以一贯的处理方式——无视，对待了这封邮件。

　　鼠标右上点×，叶承方要退出邮箱，却意外地注意到先前邮件中的附件已经被触发，且安然地展现在他的屏幕上。
　　本以为会是什么人发来的恶作剧恶魔头像或是恶鬼头像之类的来吓唬他，但眯起眼，叶承意识到那确实是一封正式邮件。

　　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他心烦，但耐着性子，他看了几行便意识到这是一张婚姻契约，而最下方两人的签名里，已经有了其中一个人的签名。
　　但因为那人字迹潦草，叶承实在搞不清是谁。

　　完全追寻不到一丝逻辑，叶承嗤笑着摇了摇头，将那文件点了×退出，自语道：“现在诈骗的内容还真特么是越来越原创了。”
　　径直关了电脑，他草草洗漱完毕便进了卧室。

　　躺上床面后，他枕着双臂望着天花板，脑海再次过了一遍之前关于病患心理交流的录像，不知为何，精神病院那个衬衫男人的背脊又打断了他思绪。
　　皱起眉，叶承闭了眼，他现在有些好奇对方是不是还保持着那个侧躺的动作。

　　**

　　次日下午三点，叶承诊室。

　　当叶承迎来薛恺时，他注意到那个男人换了身颇为利索的西装，头发似乎也打理过，身上还有种难以名状的……古龙水味道。
　　皱眉看着薛恺，叶承浅笑道：“怎么，今儿的session结束，你还要去把个妹么？”

　　视线一直逗留在叶承身上，薛恺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语速也稍显滞顿：“呃，不是。”
　　看着对方那张窘迫脸，叶承只当对方是因为第一次来心理诊室不适应而造成的紧张感：“你放松点，我们只是进去聊个天。”

　　薛恺干笑了一下，理了理领口，动作僵硬地跟着叶承迈入诊室。
　　和薛恺的局促相比，叶承表现得坦然很多，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后，摊开自己的笔记本，抬手示意薛恺坐到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边走边深深吸了口气，薛恺道：“你这搞得有点太正式了。”
　　“平时该怎么聊就怎么聊。”叶承反倒笑开，“你也别太拘谨了。”
　　“呃，嗯。”薛恺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都没敢在皮沙发上蹭出一点声音。

　　“你不是说有困惑的事情么。”叶承冲薛恺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看。”
　　这回，薛恺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叶承清浅一笑：“你知道如果你一个字不说，我光跟你打哑谜是没法帮你解决问题的。”

　　这次，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过于直白，薛恺径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压在一起来回揉搓的手掌，浅声道：“我吧，最近发现自己发展出了一种很……新的感觉。”
　　“新感觉？”叶承眯起眼，“形容一下。”
　　“就是吧……”薛恺伸手挠了挠头，“以前觉得只是朋友的人，现在看，其实还……”

　　叶承等待对方下文，但对方似乎在纠结形容词。

　　“还……”抬头看了眼叶承，薛恺尴尬一笑，“挺让人有保护欲的。”
　　“对朋友？”叶承想到薛恺在B城D市的警局工作，应该有不少警圈的朋友，“你搭档？”
　　“不是。”薛恺坚决地否定。

　　这次，他缓缓收敛了先前的犹豫神态，专注地回望着叶承。

　　又跟对方对望了一会儿，叶承无奈一笑：“你别老看着我，你那朋友……”

　　他这话落下时，薛恺的表情变了，眼神变得藏了些暧昧，但又有些苦涩。

　　那一瞬间，叶承想到了薛恺昨晚破天荒给自己发的那个“晚安”。

　　沉默了十几秒，叶承脸上的询问表情全部消失，他略带讶然地看着薛恺道：“你……”
　　“对。”薛恺豁出去了般伸手撸了把发梢，“你。”

　　叶承：“……”

　　“我应该是爱上你了。叶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