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2、那座山

　　第二章 那座山
　　何稷在山里走了半天，口干舌燥的，水壶里的水也喝光了。
　　“这山是有多大，怎么没个边的？再走不出去，就渴死饿死啦！”何稷捡了根木棍当拐杖，长这么大，天天待家里，就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两步就差不多废了。爹、娘你们看看，早知道还不如让我下田呢，总好过累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吧。
　　“也没个人跟我说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都快变成疯子了。咦？有人声，还有水声？”何稷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再没人跟他说话，他就要闷死啦。
　　透过树荫看过去，阳光下，是一位扎着马尾的十七八岁的小公子，好天真无邪的精致模样。他身边趴了一只野雉，脚边有一只金鲤鱼在晒太阳，他把裤腿儿抡的老高，坐在瀑布下水潭的大石头边，晃着两根腿踢的水花老高老高的。他挽起袖子，拿着一根树枝，打头顶的那只喜鹊，却总也打不着。
　　“公子有礼！”何稷拄着拐杖，走到他身后，酸秀才一样的作揖打招呼。
　　“谁在说话？”本来踢水踢的挺欢畅的黍离被吓了一大跳。
　　踢了脚边的金鲤鱼一脚问道：“是不是你说话？”
　　金鲤鱼表示我好好的晒太阳你踢我干嘛，无辜的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黍离又用树枝戳了戳趴着的野雉：“是你在说话？”
　　野雉也不理他，换了个方向歪着头。
　　“黍离，后面，后面！”喜鹊叽叽喳喳的从黍离头顶飞到何稷头上，踩在何稷挽好的发髻上。
　　黍离顺着喜鹊飞行的曲线，就着坐姿侧身转过头来，见到何稷，直愣愣的盯着，一动不动。
　　何稷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自己突然打招呼，是不是吓到他了？看这小公子吃惊的模样，这山里应该很少有生人吧。他连忙赔礼道歉：“是小生唐突了。小生姓何名稷，字隅形，才逢弱冠，迷雾山脚下迷雾村人士。今上京赶考途经贵宝地，粮水已尽，忽闻水声，欲休整片刻，不料惊扰公子，还请公子见谅。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嗯？黍离依旧是直愣愣的一脸懵逼。
　　“黍离，名字，名字！”喜鹊从何稷头顶飞起来，爪子带起几缕青丝，又停在黍离头上，用喙在黍离头顶上啄了几口。
　　“啊？哦！我叫黍离。”
　　回过神的黍离这才站起来，光着脚丫踩在灰白的大石头上，流了一滩水渍。他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树枝架在肩上，背对着瀑布，阳光透过水雾在他头上形成半圆的彩虹。
　　“黍公子有礼。”何稷又拜了拜，礼貌周全的问道：“敢问公子家中是否高堂在座？能否方便小生补给点干粮以作路上充饥之用？”
　　黍离保持叉腰的姿势笑的一脸灿烂爽快的答道：“没有！不方便！”
　　何稷作揖的手还没放下，哑然。
　　“既如此，小生便不打扰公子晒太阳了。”何稷放下手，半蹲着取下背篓，拿出空空如也的水壶，扯着下襦的走到黍离站的大石头一边，蹲下取水。
　　黍离长这么大，感觉除了化形后的小伙伴，就没见过其他身上没毛又两只腿走路的生物。他一直盯着何稷，就像观察食物一样。
　　被盯着的何稷感觉后背发麻，顺着视线就看到黍离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水壶装好了，盖上盖子，轮两转，倒立试试，嗯，不漏水。然后站起来走到岸边，摸摸脸又看看这自己，问道：“黍公子作何如此看着小生？是小生何处有异样否？”
　　黍离跳下石头，在何稷身旁左看看右闻闻，上瞅瞅下瞄瞄，用树枝戳了戳何稷，不太相信的问：“我叫黍离不是姓鼠！你怎么上山的？”
　　黍离上下打量眼前的何稷，心道，沅湘说过，这山上接三十三重天阙，下连幽灵冥界十八层地狱，凡人妖孽根本没法靠近。这人怎么能进来？
　　“黍离公子见谅。小生上京赶考，途经迷雾山，由此而来。”何稷不明白黍离为何会问他怎么进山的。进山还能怎么进？不就是两条腿走进来的嘛，不然还能飞进来？
　　“嗯……”黍离就差把他拆开看了，凑近闻了闻，没有妖气，应该是凡人，“你要上京赶考？”
　　何稷点头。
　　坏心思萌动，书上说书生最是胆小，而且还颇受妖精喜欢，什么穆生啊许仙啊叶生啊席方平啊柳梦梅啊，都是浓浓的书卷气。黍离将手背在后面，一脸坏笑问道：“书生，你不怕在路上碰到妖怪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从小见到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何稷大言不惭的拍胸脯自豪道。
　　“你就不怕我也不是人吗？”黍离抑扬顿挫的轻声道。说罢便扔了树枝，化作毛绒绒的原形向何稷飞扑过来，张开四只爪子挂在何稷胸前的衣服上。
　　何稷大惊失色，抓起趴在自己胸前的黍离：“哎呀妈呀！好大的耗子，走你！”然后向空中抛起然后伸腿就是一脚踹出去，行云流水毫无多余动作。黍离灰白色的身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随着瀑布掉进水潭。

　　水潭旁的大石头上，湿漉漉的黍离全身的毛都耷拉下来，滴滴答答的滴水；他提起短腿踩在头点地跪在他的面前认真听训话的何稷头上；两根短爪子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大概）的看着何稷的头顶睥睨道：“小爷我是迷雾山一霸，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欺负我，你这个破书生敢踹爷？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耗子大爷，小生知错了，小生不该踹您的，还请您高抬贵爪，放过小生。”何稷一向深谙见风使舵掐准时机道歉的精髓，忙解释道，“这不是家里耗子太多，形成条件反射了，看到耗子就想踹。”
　　“小爷我是小鼯鼠不是偷东西吃的低贱耗子！”黍离听到何稷叫他耗子就火大，我这一身白花花的皮毛油亮油亮的，这身段、这飞膜，这么完美，要多有眼无珠才会觉得自己是耗子？“你还说自己是书生呢，有没有文化，是小鼯鼠小鼯鼠小鼯鼠！”
　　“原来是小鼯鼠大爷，小生知错，小生囿于眼界，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何稷继续保持头点地的姿势谦卑的道歉。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要是不合意指不定吃了我，还是装孙子可靠。何稷心里盘算着，小鼯鼠？就是夜闻鼯鼠叫,昼聒泉壑声的鼯鼠？这还不还是耗子嘛。
　　黍离放下踩在何稷头上的爪子，命令道：“还不快给小爷把毛擦干！一会儿要受风寒了我咬死你。”妈的，这人头好高，比我腿长，踩久了腿疼。
　　于是何稷跪坐在地上，把黍离放在自己怀里，认命的用自己的衣服给他擦水。小鼯鼠还能受风寒？搞笑呢吧！这玩意儿也太小巧了吧，捏起来软软的暖暖的手感还不错。
　　“书生，上京是哪儿？”黍离被伺候的挺舒适的，一边被何稷研究一边问道。
　　“上京？”冷不丁的一问，倒是何稷愣了一下，想到 ，应该是问京城在哪儿吧。咦！这个就是传说中可以飞的翅膀吧，好薄，真的能飞得起来？“上京不是一个地方，上京赶考就是说去京城考试的意思，京城就是长安。”
　　“长安？长安有很多人吗？”
　　“有很多人很多人。”这玩意儿的毛软绵绵的，好细。不知道烤了好不好吃？嗯，肯定不好吃，耗子哪儿能好吃呢？
　　黍离躺在何稷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何稷在心里放在烧烤架上了。感觉自己被擦干的差不多了，翻身从何稷身上跳下下，捡起小树枝在石头上画了幅画，问道：“书生，你见过这个地方没？”
　　“所绘何物？”
　　“应该是一个村子。”
　　“贵村类此？”何稷看着大石头上的简笔画，真的是很难分辨出这是一个村子。
　　“文绉绉的，说人话！”黍离一脸嫌弃，“就是没见过，所以问问你呗。”
　　“你自己下山去找呗，天下的村子这么多。”何稷眼珠一转，小心思萌动，“你该不是从没下过山，所以不敢下山吧？”
　　“我我我，哼！没用的书生，自己下山就自己下山，我自己去找！”黍离气不过，要不是沅湘天天盯着我，我早就下山玩去了，现在可让我逮到机会了。索性沅湘出去司幽山找他的老相好去了，趁机出去玩几天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山中一日地上一年，我就去几天，几天就好。
　　何稷为难的劝解道：“你这么不谙世事，去了多危险，万一遇到坏人把你烤了吃了怎么办？”我这个不算是拐卖无知动物吧，毕竟是他自己愿意的。这一路上终于有人说话了，终于不用自言自语了，自己果然聪明，这么好的主意都让我灵机一动想到了。
　　喜鹊听到何稷诱骗黍离，急的不行，叽叽喳喳不停地叫：“黍离，别听他的，别去！山下有好多坏人，专门吃小鼯鼠的。”
　　一直沉默着晒太阳的野雉也抬起头担心的说道：“就是就是，黍离你别去。我表姐之前出去看望好朋友，结果刚下山就被坏人逮去炖蘑菇了。”
　　金鲤鱼难得记性好一次，吐了几个泡泡说：“他们人连我们家的远房亲戚河马都要吃，黍离，你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黍离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我这么聪明，不会被他们逮到，不会被他们欺负的。”
　　“上次你也这么说。”喜鹊嘀咕了几句。
　　黍离没听清楚，又问道：“小灰你说啥？”
　　喜鹊火大的用翅膀‘扑腾’一下把黍离抡的在地上滚了两圈：“跟你讲过八百遍了，我叫褐褚不叫小灰！你又不是金鲤鱼你假装忘个什么劲？”
　　黍离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刚刚洗干净的，又脏了：“你是对彩色有多执着！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就是黑白灰，干嘛嫌弃小灰！”
　　喜鹊怒道：“死花阴，你去你去你赶快去，等沅湘回来看不扒了你的皮！”
　　“不准叫我花阴！”黍离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向天上的褐褚扔去，可惜石头太小，够不着褐褚就掉地上了。
　　飞出老远的褐褚不解气，又飞回来，对着黍离的额头上就是一喙子。褐褚啄完撒丫子就飞的不见踪迹了，只留下被啄的黍离抱着脑袋蹲着疼的吱吱叫。
　　在一旁的何稷可就乐了，蹲在地上看着小鼯鼠吱吱吱，喜鹊啾啾啾，热闹非凡。
　　应该是在吵架吧。
　　这可神奇了，何稷赶紧拿出笔墨纸砚，画下了这非凡的一幕。啧啧啧，看看，这画作，还有谁能画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作品来！这笔锋走势，这泼墨技巧，这活灵活现的，下山了可得找个好买家，卖了它就能吃顿好的了！何稷心里美滋滋的，畅想到嘴的肥鸡、大块的烧肉、肥而不腻蹄膀……哎呀哎呀，只在书上见过，都没见过实物，不过只听名字只看书上的描述，就已经足够流满地口水了。他不自觉的先舔了舔嘴巴。
　　褐褚飞的连毛都不见，黍离转头却看到何稷抱着一叠白纸笑的无比恶心：“死小灰！弄得我一身灰。书生？书生？书生口水滴下来了！”
　　“啊？什么？”何稷吸吸口水，用手背擦擦嘴边，”怎么样？要下山吗？”
　　黍离跳上何稷身上，本能的在他胸前的衣服里拱了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我跟你一起走，管粮食吗？”
　　何稷当机立断斩钉截铁：“不管，我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