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甜如蜜》岁寒晚急

1、第一章

　　车马桀桀，沐风而行。

　　姜家三小姐姜似练坐在马车里，素手支颐，闭目假寐，频频然顿首，以期与周公一会，借他老人家的口，对神明诚心祝祷。
　　若求如意郎君，一愿公婆和善，二愿家境殷实，三愿郎君品貌端正。

　　马车停下，崔一牛过来问话，天色将晚，是继续赶路，还是借住民居。

　　崔妈妈掀开帘子，漫天坠落的红霞便趁着这点缝隙，闯进了车内。
　　姜似练微微睁开眼睛，仍是眉目低垂，懒懒散散。只这一眼，她便瞧见云光映照下，崔一牛脸上黄豆大的黑痦子。
　　痦子上一根又粗又硬的汗毛，随风招展。

　　姜似练闭上了眼睛，连忙再次诚挚祈求：
　　若求如意郎君，一愿容貌端庄（此乃重重），品行方正。
　　二愿公婆和善，三愿家境殷实。

　　崔妈妈问侄儿：“天色不是还早，怎么就要停下了？”
　　崔一牛解释道：“前边是一片大林子，穿过去要半个多时辰，才能赶到镇子上。恐怕天色太晚。若是此时留宿，倒有几户人家，可以借住。”

　　崔妈妈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打量了一番。说是人家，不过稀稀疏疏的几家，门户低矮，可见清贫。这一行人也住不下。
　　她当即决定，加快赶路，到了镇子上，找个宽敞的客栈，人马都能好好修整一番。

　　马车加快，崔妈妈算着路程，明日再有半日路程，便能到山阴。
　　“三小姐，等进了侯府，务必要谨言慎行，万万不可再像在家中一般，胡乱惹祸了。此番，若不是我家夫人当机立断，想出么个说辞，你可就真要被一顶软轿，送进晋王府里头。”

　　姜似练这次仓促离开晋州，正是因那晋王孙有意纳她做妾。
　　姜似练吓坏了，父亲不在晋州，家中又是二夫人胡氏主事。她生怕胡氏眼皮子浅，当真把她没名没分的给送了，只好假意顺从，借着给生母上香，连夜从家中逃出来，寻求大夫人庇佑。

　　崔妈妈不依不饶的念经：“也亏得是我家夫人仁善，你闯下这样的祸事，夫人宁可开罪了晋王府，也要护你周全，寻了个送你亡母肖姨娘归乡的由头，让你出来。三小姐，你可万万要将夫人的慈心记在心中，到了姑奶奶家中，尤其要温婉柔顺，切不能冒失了。”

　　姜似练睁开眼睛：“夫人庇护我，是夫人仁和大度，也是为了姜家的名声。我姜家虽然无人做官，可祖爷爷也是做过皇商，如今称一句晋州首富也不为过。岂能把女儿不明不白的送入权贵家中？那晋王孙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皇室宗亲，就要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儿，给他做通房丫头？”

　　崔妈妈叹了口气。
　　说是通房丫头都好听了。
　　那晋王孙本就是个混不吝，晋州城里当之无愧的小霸王，见了姜似练的画像，听了“晋州第一美人”这个噱头，便叫人传话，要纳姜似练做妾。

　　话说如此，可晋王孙尚未娶妻，如今家中并无妻妾，房里也只收了两个自小陪伴长大的通房。
　　姜似练真过去，连个偏房妾室的礼都没有，又算什么？
　　只怕连晋王孙身边，那两个土生土长的通房都不如。

　　民不与官斗，姜家虽然产业丰厚，但哪能抗得过这些皇室贵胄？
　　也幸好，这桩事并未过上明路，似乎是晋王孙一时兴起为之。
　　若真是让人光明正大的来提请了，便是姜氏家主姜凝也不好推拒。

　　朱朱听不下去了，挣开棉棉的手，顶撞道：“崔妈妈说话太偏颇了。我家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得那什么晋王孙是圆是扁？我们小姐从没招惹过那些子人，这晋王孙非要仗着自己是权贵，就来欺压我们。崔妈妈不仗义，不说是他的不是，反倒怪我们小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这画像怎么回事？满晋州都传遍了！”

　　崔妈妈又叹了口气。
　　给这么一闹，这孩子在晋州的名声只怕也好不了了。

　　崔妈妈取出画卷，朱朱心急，迫不及待的展开，瞧了一眼，“呀”了一声：
　　“真好看！”
　　“可这是谁啊？”

　　棉棉念道：“姜家有女初长成，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可谓之晋州第一美人。”
　　朱朱接着念旁边的小字：“晋州姜氏，行三。这画的就是我家姑娘。可三姑娘哪有这么好看！还晋州第一美人呢，别说晋州，就连大姑娘都比三姑娘好看的多啊！”

　　棉棉：“是啊！大姑娘是真好看！”
　　朱朱：“要不是我天天跟着三姑娘，我都怀疑这画师是不是收了三姑娘的银子了。”

　　姜似练：……
　　“你们可真是我亲侍女。”

　　朱朱吐了吐舌头，将画像捧着，送到她面前：“三姑娘，您瞧。这画上的人，的确很像您，处处都像，可合起来一看，就不是您了。”
　　崔妈妈眼光老练，一语中的，说是姜似练年幼，且自幼体弱，身量娇小，还未张开，容色更是不曾显露。初初一看，还是一团奶呼呼的孩子气。
　　自然没有画像上，这女子这般的明媚美丽。

　　“三姑娘若是长开，过上二三年，及笄之后，比这画像，只会更好看些！”崔妈妈喜滋滋的道。
　　姜似练：“崔妈妈，您这画像——打哪里来的？怎还随身带着？”

　　“这事儿一出，夫人觉得蹊跷，叫我把那些传出去的画像，都高价买回来了。其它的，都烧了。”崔妈妈咧嘴道：“只留下这一副，太好看了，我留着的。”
　　她虽刀子嘴，实是疼爱姜似练，怕她忧思多想。
　　此番她也随着来，原是大夫人交代她，若有合宜的人家，便将三姑娘远嫁，以求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免得再被那晋王孙惦记。

　　这画像，便是她带来，用来给人家骗婚，呸，相看的。

　　且不过几日之间，这画像竟传的满城风雨，什么狗屁的第一美人都传的人尽皆知。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朱捧着画像，小声嘀咕：“都怪那什么晋王孙，好色之徒！不是个玩意儿！”
　　崔妈妈斥责了她几句，马车猛然停住，朱朱整个滚到车板上，掀开帘子，对着车夫啐道：“老马，你是用脚赶的马车吗？”

　　崔一牛拉住马车，一刀将绳子斩断：“出事了！林中竟有山匪，棉棉会武，带着小姐骑马先跑……”
　　说话间，嘶吼声、打杀声已经顺着林风传了过来。
　　崔妈妈脸色大变，忙催促着姜似练快走。

　　崔一牛长话短说：“姑娘不要顾忌我们，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活不成！棉棉，快！”
　　崔妈妈狠狠捏了姜似练的手一把：“没错，山匪也求财，我们姜家是条大鱼，被抓到了，也一时不会杀了。姑娘速逃，找人来救我们！”

　　朱朱早吓哭了，来不及从车里爬起来，哆哆嗦嗦、哭哭唧唧的从包袱里摸出姜似练的绛色披帛，穿在身上。

　　崔一牛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推着姜似练走。棉棉身手利落，骑上马往相反方向就跑。
　　风声从耳边过，姜似练听得崔一牛高声呼喝：“兄弟们，保护好三姑娘！个个都有重赏！”
　　以及朱朱扯着嗓子尖利的一声哭：“救——命呀！”

　　棉棉：“……干的漂亮，她这么一喊，人肯定都被她引过去了，姑娘就安全了……”
　　话没落，姜似练腿肚传来刺痛，身下猛烈一颠簸，那马突然被绊倒。
　　棉棉抱着她，两人滚落在地，立马就被亮闪闪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刀尖雪亮，落日烹心。
　　他们早就进了人家的包围圈了，绊马索也下了不少，哪能这么轻易就闯出去？

　　姜似练脸上抹满了泥灰，忙颤颤的举起手。她小腿伤处又疼又麻，连眼前也昏花一片，耳边如有嗡鸣，浑身都使不上劲。
　　姜似练心知，多半是中了麻药，只得努力抗拒药性，软绵绵的靠在棉棉肩头。
　　棉棉紧紧护着她，见她“不露声色”，以为姜似练有什么奇计，也跟着低眉顺眼的举起手。

　　朱朱被崔一牛带人护在中心，远远瞧见这边人仰马翻，又是一声尖利的哭喊：“我是晋州首富姜家的女儿，你们是哪来的不开眼的毛贼！”
　　小妮子吃奶的劲儿全使出来了，恐怕是他们这方，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了。
　　姜似练耳朵都懵了。

　　这群贼匪，也是面色微妙的一皱，好像铁铲大力刮过铁锅时，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声音。
　　百炼钢的铁汉子，听见她的叫声，也禁不住周身汗毛一竖。

　　为首一人扛着刀，将姜似练和棉棉交给手下看管，自己往前走去。
　　“晋州姜氏？莫非，是那个晋州首富？”他嘿笑一声，“今天还真是抓了只鲜嫩味美的小肥羊！兄弟们，上，活捉这只小肥羊，咱们一年都有吃的了！”

　　这贼首武艺不错，见这边不过十余个花架子家丁，一抬手，示意手下住手，将人团团围了起来。
　　紧接着，就看他抡着刀背，一刀拍倒一个，一脚踹翻一个，眨眼功夫，就只剩下崔一牛还在负隅顽抗。

　　崔一牛再次爬起来，死死抱住贼首的脚。
　　贼首已踹飞他好几次，颇不耐烦：“放手！再纠缠，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崔一牛被踹的吐血，仍然不松手，一边呕血，一边不死心劝道：“我家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受宠，换不到多少银两！我们所有的钱财都给你！英雄！你是个仗义江湖的英雄，给我家姑娘一条活路吧！”
　　朱朱满面是泪，哭着喊：“你，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快把他放了，不然，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

　　贼首想提起脚，可被崔一牛这个“伤残”抱住，纹丝不得动。
　　他一挑眉：“姜姑娘，你看清楚了？是他死活抱着我的狗腿，啊呸，腿！你该叫他把我放了！再说了，你爹一个巨富，能拿我怎么样？拿银子砸死我吗？哈哈哈，来呀！快来呀！”
　　贼首一挑眉，示意手下抓人。朱朱又哭又叫，捡起崔一牛的匕首胡乱招呼：“你，你把我的侍女放了！”

　　这笨丫头，突然福至心灵，猛地把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她本来就是个肯哭、能哭的，一口核桃酥没吃到，也要哭上半天。此时眼泪簌簌扑落，将沾血的匕首都洗出一道道白净的泪痕。

　　姜似练心疼她哭，心下大急，还没起身却被棉棉一把抱住脑袋，捂在了胸前。
　　她本就中了迷药，哪里还使得出一点半点力气？只能在黑暗中听那丫头不住的哭着，与贼首周旋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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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古言小甜饼《美人如虎》
叶拂仙一过来，就觉得身上沉沉的，双手被人按在头顶两端，两腿分开，衣裳不整，还被人钉成了一个经典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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