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5、第五章

　　毕慕不信，跟着缪睿走到了餐厅的另一边，但是两人并没有靠近，他们佯装拿食物，实则在偷偷打量段西林这边。

　　段西林和刚刚见着的女人有说有笑，有那么一瞬间，毕慕竟觉得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就，就算是西林......”毕慕说道，“他说他今晚和客户一起吃饭。”

　　一边说着，毕慕一边拉着缪睿离开。出了这等事，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呆下去，肚子勉强填了七分饱，两人就出了这家自助餐厅。

　　毕慕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缪睿有些担心，便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们在广场上一棵巨树下的长板凳上坐了下来，缪睿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毕慕，然后用打火机帮他点燃。

　　毕慕猛吸了一口，问道：“玉溪啊？”

　　缪睿笑笑：“还挺识货。”

　　又沉默了一阵，直到毕慕突出了最后一个烟圈，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踩灭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其实年纪越大，我心里的患得患失感就越厉害。我不应该失态的，西林为了事务所的事情一直要出门应酬，对象是男是女无所谓，反正都不过是客户而已。”

　　毕慕觉得那是公事，可缪睿却并不那么认为，他没有证据，可直觉告诉他，段西林和那个女人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客户那么简单。

　　希望他的直觉能够失灵一次，缪睿这么想着，也掐灭了自己的烟头：“那啥，毕慕啊，你今天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日子该过过，我也相信段西林不是那么禽兽的人。”

　　“他不会。”毕慕笃定道。

　　缪睿本想送毕慕回家，可毕慕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愿意这样被当作小孩子一样？他笑着轻打了缪睿一拳，说道：“得了吧，你回去准备准备，我等着你明天的好消息。”

　　“别，八字还没一撇呢。”缪睿说着，发现毕慕已经别过了身子，往回家车站的方向走去。

　　毕慕虽然是一副和缪睿打打闹闹的模样，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他相信段西林，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吃醋，他知道他越是爱对方，心里的滋味就越发不好受。

　　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毕慕算了算日子，这周两天的休息日居然又这么糊里糊涂地给他混了过去。

　　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毕慕叹了口气，想到明天早上是他坐门诊就有些头疼。比起门诊他更喜欢待在住院部，他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自然面对陌生人的时候会有些拘谨。

　　可门诊的病人和住院部的不一样，除去那些看特需门诊的病人，他们大多都是在呼吸科随便挂了个号。每次出门诊时，毕慕都会头疼于面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总之让他感觉十分煎熬。

　　决定早睡的毕慕在睡前给段西林发了条短信，本来还在纠结会不会打扰到对方的毕慕却没想到立马收到了回复。

　　段西林跟他说，他的应酬还没有结束，让毕慕自己一个人先早点休息。

　　毕慕大概也是累了，躺在床上关了灯，在脑子里胡乱想了一会事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很晚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外面开门的声音，毕慕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时钟，凌晨一点，他本来暖和着的被窝都冷了。

　　但是他只有几个小时能睡了，毕慕没有起身去理会段西林，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做着他的回笼梦。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很晚，毕慕在六点准时起了床，他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外边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这次轮到段西林在他身边熟睡了，毕慕低着头，看着段西林的侧脸不禁微微笑了出来，那吃人的睡衣顿时变得烟消云散。

　　他没有吵醒段西林，而是自己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早晨和半夜的气温是最低的，毕慕外边穿了一件羽绒服，但在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件薄T恤，他最晚回到家没赶得上看天气预报，自然没想到今早会这么冷。

　　看着体感，气温肯定不高。

　　因为只有在十度以下，人才会感觉到冷。

　　一盘的绿叶上还有晨露顺着叶茎滑下，林间的鸟儿也映着逐渐探出头来的朝阳一个个地高鸣起来。

　　毕慕挤上了早高峰的公交车，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在八点之前赶到了医院。他在医院对面的早点摊上买了一副煎饼果子，算着还有十多分钟就要上班，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办公室。

　　今天挂号的人特别多，这是一个令毕慕比头疼还要更加头疼的事实。

　　怎么好端端的工作日不来，大家都非要挤在这个周末，来看一个仅有的一个早上的门诊？

　　毕慕在百忙之中囫囵吞枣地吃了早饭，对着镜子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准时坐进了呼吸科门诊的房间里。

　　一整个早上，毕慕觉得自己写了无数张病历卡，不过还好那些病人们大多都来找他开点药。

　　到目前为止最严重的一位是个患有支气管哮喘的小男孩，毕慕用听诊器按在他的胸膛，直到听到他胸口的杂音，简单地问了那孩子和他家长几个问题，觉得必须要用激素药，便给他开了一剂喷雾。

　　要是真忙起来，时间倒还过得挺快。人逐渐少下来的时候，毕慕看了一眼台式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五，还有一刻钟便可以休息了。

　　他打开挂号记录翻阅了一下，忽然发现早上的二十多号病人竟还有一号没看，可最后那号病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希望那人在十二点之前赶不到诊室，毕慕暗自祈祷着，顺便给那只写了一早上病历卡的钢笔加了一点墨水。

　　这时门口走进一人，毕慕心里忽然一紧，抬头一看发现是之前看过的病人，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位病人拿着他的病历卡和刚刚配好的药凑到了毕慕身前，语气很是恭敬：“医生啊......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这病历卡上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这药到底怎么吃？”

　　毕慕接过那病人手中的药，重新拿起笔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一行字：每天二次，每次一粒。

　　“按照我上面写的吃就行。”毕慕说着，把药还给了那病人，“还有，这个药有忌口，海鲜和辛辣的食物都不要吃。”

　　病人拿还过药，连声向毕慕道了谢离开。又是十分钟，毕慕看了眼窗外，觉得那最后一号病人大概是真的赶不上了。于是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了一个上午的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整理一下桌子，十二点准时去楼下食堂吃饭。

　　但让毕慕没想到的是，在十二点差一分的时候，有一堆人匆匆忙忙地跑进了门诊室。毕慕的心猛地一沉，却又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了下来，他抬头打量着这群人，应该是父亲、母亲、再加上一对年轻夫妻，不过这对夫妻长得有点像，是兄妹也说不定。

　　那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由他的父亲推着进了诊室，看来是最后一号病人了，毕慕暗自叹了口气，问道：“病历卡呢？还有挂的号给我看一下。”

　　那位母亲哈下了腰，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抱歉医生，我们是托人挂了号，今早从其他市赶来的。听说这三院的呼吸科好，我们才想着带儿子来看病。现在到你们吃饭时间了吧？我们......”

　　“没事。”毕慕说道，“周六只有早上才有门诊，正好你们也是最后一个了，等你们看完病我再去吃饭也不迟。”

　　闻言，那家人挨个向毕慕道了谢。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毕慕的职业道德却让他仍保持了良好的态度，没有哪个职业是轻松的，也没有哪个病人想要拖延治疗。

　　那位母亲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本病历卡递给毕慕，毕慕接过直接把它打开翻到了记录的那一面，问道：“什么症状？”

　　“一直咳嗽、气短，一开始他只是运动了之后才这样，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走两步路就喘。”推着男子的那位父亲替他回答说，“医生，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还不好说。”毕慕说，“还有其他症状吗？”

　　那男人摇摇头：“目前还没有。”

　　“这样吧。”说着，毕慕从一旁的纸堆上撕下一张，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别人看不懂的字，继续道，“先去拍个片子，做个血液检查，等会拿着报告来找我。”

　　那家人点头，又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那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像是看到了活菩萨一样说：“谢谢你了啊医生，真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之前我们在其他院的时候，碰到过好些个医生，态度都很差，我们这求医的也没办法，只得忍着受着。”

　　毕慕没有回答，他在纸上写完需要检查的项目之后把笔尖移到最上面，填写好了日期之后，他又问道：“姓名？”

　　男人立马回答说：“毕坤，毕业的毕，乾坤的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