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十度》春茶煮水

4、第四章

　　毕慕没有理会缪睿，哪里有高档的自助餐厅会在食物台上准备榨菜和毛豆？

　　他看着缪睿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身边也就这么一个人敢这样互怼，要是换作他人，毕慕绝对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吃饭。

　　这时，缪睿忽然抬起了他的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说毕慕啊，你也三十的人了，段西林那小子和我一样，都比你大一岁......他家里都不着急？”

　　段西林没有和家里人出柜，这一点毕慕和缪睿都知道。一来是段西林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怕她受不了这刺激，二来是毕慕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我不娶，你也不娶。

　　到时候段西林再找个没有心仪姑娘的借口搪塞过去不就行了？

　　真正希望自己孩子幸福的父母，绝对会静下心来听听孩子的本愿。

　　“我也不是很清楚。”毕慕说道，“我和西林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你也知道的，家里这一关我是根本不用考虑的，只要西林在他爸妈那里不松口，就没什么大问题。至于传宗接代，西林他有一个弟弟，用不着担心。”

　　缪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毕慕是哪里来的自信。如果换做自己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指不定会有些困惑。但是缪睿又转念一想，大概也只有毕慕这个傻子，会无条件相信对方的一切了。

　　希望他们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忽然隔壁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毕慕和缪睿同时抬头一看，是一位中年妇女正捂着她的嘴咳得不行。

　　见到周围人都向她投去了目光，那妇女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用着充满歉意的语气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两人收回他们的目光，毕慕说道：“最近感冒的人好像还挺多，昨天的新闻里还放了。”

　　“这有什么好放的？”缪睿好奇道，“别说感冒了，每天、每分、每秒死去的人都不计其数，生个病算什么？”

　　说完，缪睿擦了擦他的手，又补充道：“毕慕，你应该早点适应医院的，都那么多年，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什么菩萨转世了。”

　　毕慕无奈道：“我也没办法，我知道生离死别是常情，但是等到自己真正经历了之后还是会忍不住难过。我每次都会想，等我死了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我会因为什么疾病死去？到时候身边有没有人陪着？看到那些孤苦无依的病人，如果我是他，我情愿死掉也不想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你放心。”缪睿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反正我比你大一岁，也比你早死一年，到时候传授点经验给你，免费的，不收钱。”

　　缪睿的嘴贫毕慕是见识过的，从他刚进医院规培的那时起，他就知道缪睿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人。果不其然，大概也是缘分，后来两人工作居然又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个科室，缪睿硬是把他活生生地说上了呼吸科国宝的位置，惹得主任和那些女医生都一个劲儿地想要宠他这个呼吸内科年龄最小的男医生。

　　毕慕一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这等“待遇”。当然，毕慕也会时不时“反击”一下，终于成功将缪睿捧上了他们科的第一催婚对象之后，每次他看着缪睿那副吃瘪模样，心里就不由得暗爽起来。

　　“我说毕慕......”缪睿抬起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好像内心在纠结什么，想了好一会才问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在攒钱买房。”毕慕说道，“我和西林想在市中心买一套，这样我俩上班都方便一些。”

　　“市中心？”缪睿一愣，“那里房价可不便宜。”

　　毕慕点了点头：“这两年房价越炒越高，现在不买，说不定后面会更贵。我和西林现在存了一笔钱，大概首付是没问题了。”

　　缪睿还没说话，只听毕慕继续道：“苦日子我又不是没过过。再说了，我和他工资加起来一个月还有将近一万呢，再穷也穷不过我白手起家的那段日子。”

　　毕慕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样，但是话里却提及了他人生三十年来最苦不堪言的那段日子。

　　他不是一个怀旧的人，自然也将过往看的风轻云淡。毕慕将最后一口蛋糕用勺子塞入口中之后忽然觉得有些腻，想着要不吃点咸的吧，他起身笑着对缪睿说：“我去拿点榨菜，你要不？”

　　“去去去。”缪睿不耐烦道，“要吃你自己吃，你怎么不说再帮我拿只帝王蟹过来？”

　　毕慕耸耸肩，没有回答缪睿就离了开。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就围着周围一圈摆放食物的餐台没有目的地乱兜。

　　他对吃的兴趣不是特别大，出来也只是为了满足一下他这个朋友而已。毕慕驻足在一盘三文鱼面前，从一旁拿了个干净的盘子夹了几片鱼，刚刚把铁夹放下的时候只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女人长得很漂亮，脸上也画了浓妆，她个子不矮，身材也挺苗条的。见毕慕放下了夹子，又和她对视了一眼，女人也朝着他笑了笑。

　　毕慕一愣，也回了个微笑离开。

　　他的朋友圈子里没有女性，唯一认识的几个便是他们科室的那几位中年女医生。女医生们全都拿毕慕当亲弟弟看待，巴不得在闲暇时间把毕慕挂起来供着，果真给予了他国宝级的待遇。

　　刚刚那女人很有气质，给毕慕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你不是去拿榨菜的吗？”

　　“榨菜没了，被拿光了。”

　　“你竟瞎扯。”缪睿说着，把视线落到了毕慕的脸上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人了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

　　毕慕想了想说：“刚刚看到个女的，我在想她是不是明星来着？”

　　“你还认识明星？”缪睿闻言立马来了劲，急忙打听道，“在哪？哪一桌的？穿着什么衣服？我去瞅瞅。”

　　毕慕回想起刚刚那女人的样子，说道：“长卷发，发色有些偏棕，穿着一件白色老领毛衣，嘴巴口红涂得很红。”

　　毕慕没想到缪睿还真来了劲，对方借着去拿食物的借口再一次离了位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缪睿这是去打探到底是哪位女明星低调出了门。

　　毕慕平时不关心娱乐圈的八卦，也不认识几个明星，自然没有缪睿这番粗劲儿。他独自一人在座位上用叉子叉上了三文鱼的鱼肉，轻轻咬上去，然后细嚼慢咽地入了口，毕慕第一次觉得这种生食有些意外地好吃。

　　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是吃熟食，如果没有记错，这种吃法是从隔壁日本传过来的吧？

　　这么想着，毕慕又连续吃了好几片。直到餐盘见了底，缪睿都没有重新回到位置上，毕慕思忖着他是不是打翻了一叠自助餐盘，此时才见到缪睿从远处慢慢向他走来，手上空无一物。

　　“怎么了？”这次轮到毕慕问他了，“见着女明星了？”

　　缪睿的脸色不是很好，慢慢回道：“那女人长得不错，可惜应该不是明星。”

　　“不是明星你这么失望？”毕慕发现了缪睿的不对劲问道，“你这表情看上去像是求爱被人家拒绝了一样。”

　　缪睿抿着嘴，一时没有回答毕慕，这举动在毕慕看来实在是怪异得很，让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出了什么实情。

　　“我说缪帅啊。”毕慕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不会真冲上去和别人告白了吧？你别忘了，你明天还要去相亲呢。”

　　缪睿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开口。

　　“我去拿点吃的。”缪睿说着，再一次迅速离开了桌子，他仓皇的背影总给了毕慕一种不好的感觉。

　　毕慕搞不清缪睿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一言不发地回来，又一言不发地离开，这到底演的是什么戏码？

　　不过毕慕也不着急，他就坐在原地等着缪睿回来。他回忆起刚刚缪睿的神情，总觉得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想说却不敢说的模样，让毕慕心里实着难受的很。

　　等会一定要向缪睿问个清楚，毕慕心想。

　　缪睿再一次回来的时候手上的盘子还是空空如也，刚明明说着去拿食物，结果却什么都没拿，这实在是把毕慕搞得一头雾水。

　　“你发什么神经啊缪帅。”毕慕一手托着腮，一手搁在桌子上，眼神打量着缪睿问道，“你拿着空盘子走来走去干什么？你想说什么？”

　　缪睿一脸严肃地在毕慕对面坐下，他用视线紧紧锁着毕慕不放，久久才开了口：“那女人......不是一个人来吃饭的。”

　　“所以呢？”毕慕好奇道，“她跟谁出来吃饭关我什么事？哪有人会吃饱了饭没事做，一个人跑来吃自助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怎么不关你的事！”缪睿把声音给压低，但是语气却急促了起来，“她对面坐着的是段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