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间梦集》漂浮的行灯

5、抚春客

　　宁城到洛家，江辞走了十二天。洛家到宁城，江辞走了二十天。不仅是因为带上了不会武功的洛棠，更是因为一路上不意出现的不速之客。

　　四月廿三，正是芒种。百花渐凋，群红摇落，宁城外一处花林花瓣遍地，白日间祭祀送春的百姓系在花枝上的旄幢与绣带随风招展。这夜风清月白，星月皎洁，堪称良夜。

　　过了这片林，宁城城门就在前方。

　　江辞和洛棠骑着马一前一后行在花林中，晚风吹的枝头花瓣飞落，送来一阵香风。洛棠掸落衣襟上的花瓣，低低吟道：“春风吹断肠，吹落白衣裳。”

　　江辞勒马回头望向身后眉目如画的少女，说道：“你把玉佩给我，顾雁定会帮你，其实你不必来。”

　　洛棠不作声，两人继续沉默地向前走。过了一会儿，洛棠在他背后轻声说道：“我来，是要瞧瞧我母亲到死都魂牵梦绕的男子是个什么样子。”

　　“你瞧不到的。”一句男声从远处传来。这声音清晰如耳边絮语，飘渺似海外仙音。

　　江辞心中一沉，内功如此深厚的人在江湖中掰着指头都可数出来。他的剑已出鞘，剑身在银白月光下闪着寒凉的光。

　　东南方的花树传来花枝摇曳的簌簌声响。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飘然而至。这人身形瘦削，穿着青色衣裳便挺拔如一杆翠竹。他长相普通，沉稳锐利的眼神却是望之出尘。

　　江辞冷笑：“我当是谁，柳抚春，你不是最清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么？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我也不想凑热闹，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能来凑这个热闹。”柳抚春淡淡地说。

　　“他要你来取我们的性命？”江辞目光如刀。

　　柳抚春轻轻叹口气，道：“他无需说。因为，还没有人从我的剑下活下来。”他的神情既寂寞又骄傲。

　　江辞哈哈笑起来：“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可我却活到了现在！”他突然发难，手中的剑若一团虹光飞了出去。柳抚春宽大的袖衫一展，一把卷没过江辞的剑。花林间剑气交荡，树梢地上的花瓣被气流卷起满空乱飞，在月光下颇似搓絮飘飞的雪花。

　　兵器相交的金石声忽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花林间弥散开充满压迫感的寂静。两人身影一动，空中忽然爆出无数白绿相间的光芒。

　　柳抚春发出的竹叶镖挟风带劲，在夜空中发出簌簌破空之声。空地中竹叶飘飞，青绿猗猗。江辞射出的银针如雨，璀璨若流星漫天。每一针每一叶，极有默契的在空中相遇，迸发出一朵朵耀眼火花。暗器叮铃当啷掉落在地，一丝极不起眼的银光，在这万千星火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柳抚春的右胸。

　　柳抚春落在地上，脸色苍白。他不解地望向江辞，江辞缓缓摊开右手，手心里恰恰放着枚竹叶镖。

　　“柳抚春，你别忘了，我不是什么剑客侠士，我是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