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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   影舟返回清风戏院时没来得及去后门,在大街道上就被宪兵拦住,对方支着枪杆正要盘问,便衣警备追了过来,一见着她就说:“三小姐,您可回来了,少帅正等着您呢。”
      影舟心里紧张,还隐隐夹杂着胆颤,想在心里编织一下言语,可总成不了型。宪兵识得她的身份,早恭恭敬敬地退让到一边,警备领着她自灯火通明的前门进了戏院,那里面桌椅凌乱,四下里空空荡荡,只有士兵把住了前后门,将戏院里的一甘戏子聚在正中央,挨着盘问。
      傅清庭不管这些事,只站在廊檐处抽着雪茄,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处,露出精壮的半臂,腕上带着皮带手表,不时抬起来看看时间。
      他一见影舟回来,忙迎上来,眉宇微蹙:“你去哪里了?”他低头,一下看见了影舟被撕扯的破絮凌乱的礼服裙摆,面容上浮出些狐疑。
      “我……我方才只是想出去定些花篮,等待会儿陆老板上台给他捧场。至于裙子……我不小心挂到路边的灯架子。”
      雷文勋正处理完外面的事进来想告诉傅清庭车已妥当,可以走了。听到影舟吞吞吐吐的一番说辞,连思索都不必就知道她在胡扯。他偷觑看了傅清庭的脸色,果然乌沉沉的,很不好看。
      一时静谧,无人多言。连在戏院中央审问的特务都有些乖觉地压低了声音,飞着眼风往这边偷瞄。
      影舟低了头,不敢看傅清庭的脸,一双乌黑的眼珠乱转,像受了惊仓惶的麋鹿。
      傅清庭沉默了许久,才说:“我送你回家吧。”语调清清凉凉,辨不出喜怒。
      影舟忙跟在他后面,披着他的外套弯身上了汽车。依旧是傅清庭亲自开车,车里只余他们两个人,拐过两道巷口,他状似无意地说:“他们将玉春抓了……”
      影舟知他说的是丁玉春,想要装作不认识,可丁玉春亦是治仁大学的学生,两人以关应茗为桥梁有些交往,这个无需详查就能知道的。她不敢多说,生怕言语有失,只粗略地点了点头。
      傅清庭继续说:“他是我的表弟。”
      影舟当下是真正的错愕,表弟?她竟从未听丁玉春提及过。影舟先反应的是傅应龙这边的亲戚,立马想起她姑父自幼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马上反应过来是傅清庭生母那边的亲戚。
      依照她的立场,此时有些尴尬,只有低了头,盯着自己的高跟鞋鞋尖看。
      之后便是一路无言,傅清庭并未向她追问些什么,只是脸部轮廓紧绷,清冷之中有些阴鸷。他让警备等在外面,亲自送影舟进了陈公馆,别墅客厅里常亮着灯,走到石阶前影舟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见姐姐的房间也亮着灯,厚重的丝绒窗幔中间没有合上,透出一道白亮的缝隙。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窗幔被飞速地合上,过了几秒钟,灯也暗了。
      只有陈默之等在客厅里。
      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眸,将手中的报纸放下,亲自迎出来,焦急万分地说:“东城那边响了枪,又听说你们是去那边的戏院看戏,可没有大碍吧。”他仔细打量了女儿,见裙子被撕去一截,狼狈的样子,惊疑道:“这是怎么了?”
      影舟还未说话,傅清庭赶在她前面说:“下车时刮开了道口子,干脆全扯去省得摔跤。”
      陈默之没有丝毫怀疑,只点了点头,又向傅清庭道谢:“有劳少帅送小女回家。”
      傅清庭略颔首,没有应陈默之的邀请在家中小坐,说了没几句话便告辞,影舟将外套脱给他,手指紧摁着衣角,他拽了拽,影舟又松开,由着他携起外套转身出去。
      她穿着一身狗啃过的礼服站在玄关处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辆车开了出去,晕黄的车灯打亮了黑漆漆的街道,缓慢地消失在夜色里。
      爸爸默默站在女儿身后,轻轻叹息:“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影舟微怔,回身问:“爸爸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默之吸了一口烟斗,将客厅上方的水晶灯灭掉,在灰暗里说:“他这次回来好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变得隐忍,可我依然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大帅用皮鞭抽他,抽的浑身是血,他愣是一声不吭,也不求饶,那时候他也就才十岁多一点……”
      影舟心里像是凹陷了一个角落,透出些心疼,她的声音低徊:“那是姑父不对,怎么能这样打一个孩子。”
      “可大帅毕竟是大帅,掌管三省军务,手底下文臣武将,哪一个敢对他有丝毫拂逆。当年的那个倔强小子可是把逆鳞都拔了个遍。”说到最后陈默之竟在怀念中找到一些赞赏的意味,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个时候想,他要是我们家的孩子就好了,这硬骨头还真让人喜欢。”
      陈默之膝下三个子女,长子陈晏棠天生油嘴滑舌,长大之后更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主儿。而晚音则是一般娇小姐的阴柔婉约,至于影舟,年小懵懂,但也是乖巧柔顺的性子,他见惯了对长辈言听计从的孩子,见惯了对上官阿谀奉承的下属,自然乍一见这等冷硬脾气浑身是刺的会有耳目一新之感。
      影舟沉默着,彼时她还年幼,却也知家中长辈很少议论傅清庭,因为跟文庭比起来,他实在太过执拗,太过倔强,作为一个孩子而言,这样的总是要吃些苦头的。
      陈默之说:“他现在虽然比小时候有很大不同,但我始终觉得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变,这门婚事咱们且看着,你也不必太认真,若是傅清庭有别的想法,咱们也不至于非要赖着他。”
      影舟又低了头,不言语。
      陈默之揉了揉她的发顶,打了个哈欠:“爸爸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去符象开会,早些睡吧。”
      影舟跟陈默之道过晚安,上楼去洗了个澡,路过姐姐的房间犹豫了一阵儿,趴在地下从门缝里往里看,见里面一片沉酽,又站起身,扑拉了身上的灰尘,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陈公馆渐渐没入深夜的沉静中,但这一夜,官邸却是灯火通明,里面的人彻夜未眠。
      傅应龙坐在皮椅上,将腿搭在写字桌上,脸像在隆冬天深潭里冰过,阴沉地听着特务处回话。
      “上过严刑审了,供出来一个治仁大学的老师,姓关,我们连夜带人去了住所,发现已人去楼空。大帅……”那人顾忌地抬头:“我们审过那些戏子,里面有人说是三小姐受了丁玉春的嘱托出去给报的信……”
      傅应龙歪头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傅清庭,道:“你的意思是要连夜把陈影舟抓进沛州大牢,把那些刑具也挨着给她上一遍?”
      特务处手眼通天,自然知道陈三小姐今夜刚刚与少帅缔结婚盟,陈家的脸面可以不顾,但督军府的面子不能让他这个小喽啰踩在地上。他筛骨似得摇头,连声说不敢。
      傅应龙冷哼了一声:“那就别往人家身上攀咬,接着审,关应茗平常的交际圈,跟他来往密切的老师、学生,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对方连连应是,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重归于寂,傅应龙语意不明地说:“你这个未婚妻可不简单。”
      傅清庭坐得纹丝不动,平波无澜地说:“趁明天报纸还没有登出去,解除婚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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