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万里[民国]》鲤什么

4、Chapter 4

　　林逸凯到底还是感冒了，吃了药也不见好，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到傍晚才总算清醒了些，刚起床喝了几口小菲送来的鸡丝粥，又有女佣急匆匆地来报告：“少爷，马三少爷来了，说想见你。”

　　“他来干什么？”林少爷心里明镜似的，头也不抬，接着喝他的鸡丝粥。

　　“说是昨天你在马家吃晚饭，把眼镜落下了，他专程送过来。”

　　“那你把眼镜收了，让他回去。”林逸凯又往嘴里喂了一勺粥。

　　“少爷……”女佣面露迟疑。“那可是马三少爷，我不敢……”

　　林逸凯转向小菲。“小菲，你认识他，你去。”

　　“少爷，你可真会抬举我，我也不敢啊……”一听马三少爷的名字，小菲也面露惧色。

　　“就说我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昏迷不醒！快去！”林逸凯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推出门，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小菲又一脸无奈地回来了。

　　“少爷，我什么话都说了，他说什么也不走，非要见你不可。”

　　“不见不见！”林逸凯缩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想起马铭耀，昨天夜里那个小巷子里的亲吻又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林逸凯的脸颊滚烫，用被子把自己埋得更深了些。

　　小菲走出房间，竟然把林太太拉了进来。林太太坐到床边，牵着林逸凯的手柔声哄他：“宝贝，人家马三少爷大老远来给你送眼镜，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像什么话呀。”

　　“妈，我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见客人啊。”林逸凯跟妈妈撒娇。

　　“我也跟他说了，他就是想看看你。”林太太轻轻捏了一把儿子的鼻尖。“谁知道我们家宝贝儿子，又怎么把人家搞得五迷三道。”

　　“可是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难看……”林逸凯撅着嘴嘟囔。

　　林太太左右端详着儿子的脸，用手指理顺他鬓角的头发。“睡了一整天，气色倒是好多了。再说了，我儿子能难看到哪去？这普城上下，你若排第二，还有人敢排第一不成？”

　　被林太太哄了这一通，林逸凯总算松了口。“那……让他自己上来，我可不想下去。”

　　“好，就让他待三分钟，然后我们立刻就把他撵走。”林太太笑道，林逸凯满意地点点头。

　　林太太前脚刚走，林逸凯抬头看到书桌上的镜子，立刻便又后悔了。病了一整天，鼻子都快被擦鼻涕的手帕磨破皮了，他这副不修边幅又病恹恹的模样，怎么能见马三少爷呢。

　　他慌张起身，想要锁上房门，光着脚刚走到门口，恰好撞上马铭耀推门进来，两个人相对站着，面面相觑。

　　“给我。”林逸凯朝他伸出手，没好气地说。

　　马铭耀看看林逸凯的脸，又看看林逸凯的脚，愣了半晌才想起从口袋里掏出用手帕仔细包好的眼镜，放到林逸凯的手心里。手指有片刻的交叠，两个人都像触电一般，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你回去吧。”林逸凯盯着自己扭来扭去的脚趾头，干巴巴地说。

　　马铭耀一动不动，有些委屈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躲你！”林逸凯立刻反驳。不过就是亲了一下嘴而已，他林少爷能怕这个吗！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马群耀又问。

　　“我怎么不敢！”

　　林逸凯猛地抬起头，对上马铭耀的视线。明明跟他一起淋的雨，马铭耀看着倒挺精神的，一头碎发梳成蓬松的背头，像一头刚长成的小狼。

　　鼻子突然一痒，林逸凯捂住嘴，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差点没有站稳。

　　马铭耀也慌了神，赶紧扶他坐回床上。“没事吧？怎么光着脚到处走。”

　　“没事才怪……”林逸凯掀起被子把自己裹进去，又气又委屈。“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非要来捣乱……”

　　“我……我只是……”马铭耀结巴起来。“只是怕你再也不见我……”

　　“反正今天不想见。”林逸凯用被子蒙着脸，瓮声瓮气地说。

　　“那……明天呢？”马铭耀在床边蹲了下来，声音离得很近。

　　“……明天也不想。”

　　“后天？”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马家的三少爷这么烦人，早知道他可就不下手了。

　　“……后天可以。”林逸凯闷声闷气地应了。

　　“那可就说好了。”隔着被子，林逸凯仿佛也能看到马铭耀咧着嘴傻笑的样子。“你要快点好起来。”

　　有人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林逸凯的头顶。

　　马铭耀刚走，小菲立刻冲进房间，一脸惊讶地捂着嘴。“马三少爷的脸怎么那么红？你怎么在床上？你们两个，不会那个了吧？！”

　　林逸凯从床上捞起一个枕头朝她砸过去。“你胡说什么呢，小心被他听到！”

　　小菲接住那只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浮现起醉酒般的笑容。“啊，看人谈恋爱也太开心了吧！”

　　傍晚，马将军家的医生又专程来了一趟，说马将军得知林家少爷身体不适，要他连夜来看。林家老爷赶紧打电话给马将军，好一番道谢。

　　药到病除，林逸凯的感冒第二天便好了不少。蒲小琼下午打电话来，约他去逛街喝下午茶，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好梳洗了一番，兴冲冲地出了门。

　　两人约在西安路的一家咖啡馆，林逸凯到了店里才发现蒲小琼的弟弟石涛也在，眉目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样子，清清秀秀的，但个子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穿一身白色的西装，带着少年独有的干净和凛冽。

　　“几年不见，石涛都这么大了。”三个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林逸凯忍不住感慨。

　　“你还说他呢，你也就比他大半岁而已。”蒲小琼笑着看了一眼蒲石涛。“都念大学的人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听说我要来见逸凯哥哥，非要跟着一起来。”

　　“姐，你别瞎说。”蒲石涛的脸微微泛红，转向林逸凯。“逸凯哥，好久不见。”

　　“难得今天见到石涛，我付钱，你们随便点。”林逸凯笑道。

　　“小林老板发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蒲小琼叫来服务生，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咖啡和茶点。

　　唱片在唱机里不急不慢地转动，旋律婉转像流水一样倾泻。繁华的西安路人来人往，明媚的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刺绣沉沉的桌布上。

　　三个人刚吃了没几口，蒲小琼突然指着窗外的人影说：“欸，这不是马三少爷吗？”

　　林逸凯咬着一块蛋糕抬头去看，没想到马铭耀恰巧正从桌旁的窗外走过，手里捧着一束柔粉色的玫瑰，又恰巧听到蒲小琼的声音，转头朝窗户里头看。

　　捧着花的马铭耀停下了脚步，圆溜溜的墨镜里倒映出桌旁的三个人。林逸凯也愣住了，连嘴里的蛋糕都忘了咽。

　　眼看林逸凯和马三少爷相对愣了半晌，蒲小琼忍不住问：“逸凯……这是怎么了？”

　　林逸凯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想在咖啡馆的地毯上挖个洞就地把自己埋了。马铭耀叹了口气，终于重新迈开步子，转身朝咖啡馆的门口走。

　　“到底怎么了？逸凯，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蒲小琼焦急地问，身旁的蒲石涛也一脸担忧。

　　林逸凯摇摇头，往嘴里灌了大半杯水，终于熬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半分钟。皮靴的声音在耳边停下。

　　“蒲二小姐，林少爷，下午好。”马铭耀微笑道，声音倒听不出什么波澜。“还有这位是？”

　　“这是我弟弟，蒲石涛，刚从大学休假回来。”蒲小琼还是很担心林逸凯，不想和马铭耀多说话。

　　“原来是蒲少爷，幸会。”马铭耀说完，还是在原地站着，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蒲小琼看看马铭耀，又看看一言不发的林逸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么巧碰见，马三少爷是有事出门么？”

　　“倒也没什么事，想买束花，明天去见一个朋友罢了。”马铭耀转向林逸凯。“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林少爷，你不请我坐坐么？”

　　林逸凯原本独自坐着一张双人软椅，只好朝里头挪了挪，空出半张椅子来。

　　“你坐吧。”林逸凯的脸都快埋进杯子里。

　　“那我就不客气了。”马铭耀冲蒲小琼笑了笑，在林逸凯旁边一屁股坐下，把那束花放在了林逸凯的手边。

　　林逸凯鼓起勇气，从桌上拿起菜单给他：“马三少爷，想吃点什么？”

　　马铭耀也不来接，摘掉墨镜，托着下巴，转过头来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林少爷帮我点吧。”

　　“那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林逸凯只好叫来服务员，胡乱点了一通。

　　“马三少爷和林少爷，什么时候交上朋友了？”蒲小琼似乎琢磨出了什么，这两个人看起来还挺熟络。

　　“我们可不只是朋友呢。”马铭耀眉头一挑，转向蒲小琼。“林少爷还没跟蒲二小姐说过吧？我家老爹曾经跟林老板指腹为婚，想结亲家，我要是个女孩，现在就是林家的少奶奶了。可惜我也是个男孩，就只好委屈自己，跟林少爷当朋友了。”

　　蒲小琼忍不住笑出声来。“逸凯，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头一回听说啊？”

　　林逸凯无奈。“我也刚知道……”

　　“什么指腹为婚，不过是些封建糟粕罢了。”一直沉默着坐在一旁的蒲石涛突然开口。“林少爷的人生，该由他自己选择。跟谁谈恋爱，跟谁做朋友，都是他自己的事。”

　　“蒲少爷，说得好！林少爷昨天还在家里养病，卧床不起，今天就坐在西安路舒舒服服地喝下午茶，想来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了。”马铭耀话锋突然一转。

　　“我……”毕竟是泡在酒楼里长大的孩子，林逸凯向来八面玲珑，巧舌如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憋屈，迎着马铭耀的视线，怎么也开不了口。马铭耀明明什么也没说，可他知道，马铭耀心里一定在怨他。

　　蒲小琼并不知道林逸凯生病的事，只好临场发挥帮他打圆场：“是我硬拉林少爷出来的，缠了好久他才答应呢。”

　　没聊几句，马家的司机急匆匆找了过来。“三少爷，不是说买束花就回去吗？老爷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恰巧碰到了，跟朋友聊几句。走吧，回去了。”马铭耀戴上墨镜，从软椅上站起来，朝三人点点头。“蒲二小姐，蒲少爷，林少爷，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叙。”

　　“欸，马铭耀，你的花忘了拿！”林逸凯突然看到身旁的花，开口叫他。

　　马铭耀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偏过脑袋朝他摆摆手指。“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看着马铭耀离开的背影，花香钻进鼻子里，林逸凯的胸口突然有些发疼，甚至顾不上在一旁起哄的蒲小琼。他想追上去，想无理取闹，想要那个人坐回他身边来。

　　林少爷布的这场局，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也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