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水煮肉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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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港星距离帝国首都烟镇星三十余万星里，是烟镇星郡最著名的度假星球。星球表面有95%都被海水所覆盖，一座座风景秀丽的岛屿散落其中。几乎每一座岛上，都伫立着极尽奢华的皇家度假酒店，忙碌地接待着来自星国各地的客人。
带着美食家夏罗姆的手写推荐信和一只行李箱，蒂莫西乘坐高速星轨，顺利到达雾港星上面积最大的城镇，雪莉镇。
蒂莫西没有直接转乘城市星舟，前往雾港星公爵米洛·扬的宅邸，而是走出车站，踏上人迹罕至的步行道。迎着湿润海风，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座阴雨绵绵的小镇。
毕竟，要想征服客人的味蕾，必须先深入了解客人的喜好和背景。这也是身为厨师的重要工作之一。
与庞大拥挤的烟镇截然相反，这座海岛小镇只有数千人口，称得上地广人稀。除去空中偶尔疾驰而过的星舟，雪莉镇大概是整个赛库星国最像坠星的地方。从山腰望去，一大片低矮而灰暗的石砌建筑沿着平原铺开，雨雾迷蒙，宛如一座中世纪的英伦小城。
镇郊的路边，一间快餐店的玻璃橱窗透出温暖的明黄色灯光。
蒂莫西推门走进去。餐厅老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笑盈盈地为他端来一杯姜辣素茶。菜单上多是些平价合成料理，蒂莫西花20星币，点了一份II型合成肉排，配复合维生素酱汁。
合成料理总是健康、可口、千篇一律，高效而精确地提供各种能量。吃完那份松软的合成肉排，蒂莫西的身体也随之暖和起来。
坠星陨落以后，人类逐渐失去了与自然和诸神沟通的能力，同时也丢失了关于古老文明的记忆。在钢筋铁骨的星际都市中，尽管每个人都不缺少生存资源，但也只有身处社会顶层的贵族和富豪，才有财力去追求远古坠星的生活方式，比如昂贵的手工料理。
“小先生，你是专程来雪莉镇旅行吗？这里很少见到步行的客人。”店里没有其他顾客，老妇人十分自然地向蒂莫西搭话。
“不，女士，我是来找工作的。”蒂莫西如实相告。“我正打算去公爵府碰碰运气。”
“你要去拜访米洛公爵吗？他是个好孩子，你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可是……”老妇人面露难色，似乎有些替蒂莫西担心。“米洛公爵的管家兰德斯，是个脾气古怪、不近人情的家伙，怕是会让你吃上不少苦头。”
蒂莫西淡然一笑。“谢谢您，女士。为了走到今天，我已经吃过了不少苦头，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倒下的。”
管家兰德斯……蒂莫西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要想接近弗雷斯特家族，除了战胜眼前的困难，他别无选择。
蒂莫西离开快餐店时，老妇人带着慈祥的笑容同他道别：“大家都叫我凯莉奶奶。要是你留在雪莉镇，欢迎随时来这里坐坐。这是我用了很久的幸运银币，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一切顺利。”
凯莉奶奶从窗台上拿起一枚银币，塞到蒂莫西手中。那是一枚流传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古董银币，上面的浮雕氧化发黑，只能依稀辨认出图案是一片漂浮在群星中的大陆——坠星大陆。
“谢谢您的祝福，但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蒂莫西立刻摇了摇头，想把银币还回去。凯莉奶奶轻轻按住他手，目光像春风一样和蔼。
“这也是我年轻的时候，一个陌生人送给我的，在你手上，它才能继续发挥它的价值。将来你用不上了，再送给更需要它的人吧。”
蒂莫西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这份珍贵的心意。“谢谢您，凯莉奶奶。”
走了半条街，蒂莫西回望细雨中小小的快餐店，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太空浩大无垠，但从不缺少温暖的相逢。
米洛公爵的宅邸是一座巨大的英式庄园，隔着雕花栏杆，能看见花园中宏伟的水池和喷泉，碎石子路两侧伫立着古朴的大理石雕像。
一个穿着古式西装和腿部金属外骨骼的男人前来应门，两撇八字胡向下耷拉着，脸色难看得像是蒂莫西欠着他几百万星币的债务。
蒂莫西鞠了一躬。“您好，我是蒂莫西·邓，前来应聘贵府的厨师，昨天在星网……”
“我可没空记住你的名字。我是这里的管家兰德斯，大家都叫我兰先生。”兰德斯粗鲁地打断他的自我介绍，冷着脸打开了门。“赶紧进来。”
兰德斯带着蒂莫西绕过大宅，走向花园深处一栋有些破败的小木屋。
“你也别怪我不耐烦，自从我发布招募信息，这些美食猎人已经推荐了十几个厨子，全都是些只会照搬星网热门菜谱的蠢货。”一路上，兰德斯的嘴就没有停下来过，同时踏着灵敏的腿部外骨骼，健步如飞。“更何况，你看起来是其中最不靠谱的一个，我们这儿可不是小白脸专用便捷酒店。”
蒂莫西忍耐着一系列充满偏见的发言，提着行李箱，卯足了劲儿才能勉强跟上管家的步伐。
兰德斯推开木屋的侧门，里头是一间烹饪设备相当齐全的仿古厨房。
“我实在是没有耐心再跟你寒暄了，所有食材都在旁边的仓库里。”兰德斯皱着眉头，手指在腕表型虚拟屏幕上飞快地敲了几下。“向太空诸神祷告吧，一个小时之后，交给我一份让我眼前一亮的热菜。否则就带着你这个又土又沉的丑箱子，麻溜滚蛋。”
兰德斯把蒂莫西丢在厨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钟都是在浪费生命。
注视着坏脾气管家远去的背影，蒂莫西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不慌不忙地走进仓库，查看其中储存的食材和调料。
在走进庄园之前，蒂莫西已经仔细调查过兰德斯的经历和过往。
这是一个没有隐私的时代。除了皇室成员拥有特权，肖像和个人信息受到严密的法律条款保护，星网上可以搜索到群星之中任何一个人类的详细资料。
兰德斯，33岁，曾经是烟镇星郡电磁球队的职业球员。十年前，因为一场星舟世故，兰德斯双腿意外瘫痪，性情大变。他回到家乡雾港星的雪莉镇，成为了米洛公爵的管家。
考虑到这个不幸的故事，蒂莫西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想法。
雪莉镇终年气候湿润，阴沉多雨，很少见到阳光。根据坠星东方的饮食文化理论，长期生活在阴暗潮湿之地，湿气会在人们体内不断积累，进而影响身心健康。因此，居住在阴湿地区的人们，应该多吃干辣燥热的食物，帮助身体达到干与湿、阴与阳之间微妙的平衡。
蒂莫西决定做一道和兰德斯一样性情暴烈的料理，帮这位刁钻古怪的管家先生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公爵府的食材储备，虽然不如御厨大赛那样一应俱全，倒也算得上丰富多样。
蒂莫西挽起袖子，从仓库里搬出猪里脊、莴苣、黄豆芽，和所有他能找到的坠星调料，再打开那个“又土又沉的丑箱子”，里头放着一套价值连城的大马士革钢料理刀，和几十只盛放着各种粉末酱汁的玻璃小瓶。
冷银色的料理刀早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在银杏木砧板上一次次轻盈下落，将里脊肉切割成均匀粉嫩的薄片。
既然他的人生已经伤痕累累，就更要把每一道菜都做得尽善尽美。虽然对太空诸神略有不敬，在这一方小小的厨房里，蒂莫西·邓就是掌控万物的神明，毁灭应当被毁灭的事物，再从中创造新生。
姜蒜碎末和豆瓣酱用热油爆香，加入清水煮成一锅沸腾的红汤。用生粉和料酒腌制好的肉片轻轻滑入汤中，在颜色由红变白的瞬间捞起，和焯水煮透的莴苣叶、黄豆芽一起盛入碗中。
最后是蒂莫西最喜欢的一步。
在雪白晶莹的肉片上，铺上厚厚一层干辣椒和干花椒研磨而成的粉末，浇上一大勺烧得滚烫的热油。
滋啦——
令人愉悦的响声冲击着耳膜，诱人的香气瞬间喷薄而出，沿着鼻腔钻进身体，让厨师本人也忍不住沉醉其中，再毫不留情地席卷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真是一道好菜！
兰德斯踩在60分钟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再次走进了花园中的小木屋。
桌上摆着一碗米饭，和一盆热辣鲜艳、浓香四溢的菜肴。
“这是什么玩意儿？”兰德斯皱起眉头，眼神颇有几分诧异。
蒂莫西已经把厨具和水槽清洗干净，站在方桌的另一头，胸有成竹地介绍他的作品：“坠星料理，水煮肉片。”
“水煮肉片？这是什么破名字？”兰德斯骂骂咧咧地坐下来，拿起了蒂莫西备好的檀木筷。“你这小子，别以为我是没见识的乡巴佬。既然是水煮的肉片，怎么会有这么多辣椒？”
兰德斯夹起一块浸满香辣汤汁的肉片，满不在意地塞进嘴里，嚼了几口。
突然间，兰德斯瞪大了眼睛，两撇小胡子微微颤抖起来。“诸神啊，这是什么东西……在我的嘴巴里跳舞？”
“这是花椒，一种来自坠星的古老调料。”蒂莫西微笑着向管家先生解释。“它的确是诸神的恩赐。”
“这也太奇妙了，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味道，坠星上的老祖宗们每天都吃这样的东西吗……”
兰德斯连吃了好几块肉片，又端起碗，扒了一大口米饭。
里脊肉被花椒和辣椒的绝妙组合彻底点燃，香辣扑鼻，入口却又细嫩柔滑，鲜而不腻。辣味与麻味不断刺激着舌尖，轻微刺痛与奇妙的酥麻感彼此交织，汇聚成一场势不可挡的风暴，摧枯拉朽地俘虏了兰德斯的味蕾。
连配菜也是如此美妙：豆芽和莴笋叶爽脆入味，将漂浮着一层红油的咸香汤汁，滴落在蒸得洁白柔软、颗颗分明的米粒上，不断勾起兰德斯灵魂深处最原始也最热烈的欲望——再吃一口！
看着凶巴巴的管家先生油光满面、狼吞虎咽的样子，蒂莫西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也就几分钟时间，一碗米饭已经吃得底朝天。兰德斯盯着一干二净的碗底愣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兰德斯飞快地放下碗筷，试图再次摆出冷厉严肃的表情。
“没想到你小子真有两把刷子，就算你面试勉强合格吧。不过，你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正式入职还需要公爵大人的首肯，可别高兴得太早！”
“兰先生，您的胡子……”蒂莫西小声提醒。
兰德斯抬手一摸，神色略有些尴尬，赶紧掏出手帕擦掉了胡子上粘的那颗大米。
“合同和保密协议我会直接发给你。想要在公爵府工作，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你务必牢记。”兰德斯调整好语气，重新开口。“拥有纯正坠星血统的贵族，身上会有一枚与生俱来的纹印，记载着血统来源和家族历史。米洛公爵的纹印在他的颈侧，无论何时，你绝对不能直视他的纹印，这是对公爵大人极端冒犯的行为。”
蒂莫西浅鞠了一躬，向兰德斯道谢：“我一定会严格遵守。谢谢您的提醒，兰先生。”
“你的房间就在楼上。好好把自己打理干净，明天再带你去见公爵大人。”兰德斯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群星中漂泊了数日，蒂莫西终于暂时在雾港星公爵府安顿下来。
小木屋只有一间卧室，延续着公爵府的远古英伦风格，面积不大，但好在整洁干净，家具也很齐全。
安顿好为数不多的行李，蒂莫西将凯莉奶奶的幸运银币放在床头，光着脚走进了浴室。
古式花洒淌出温热的水流，轻抚着光滑白皙的皮肤。
一枚浅蓝色的纹印图腾，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栖息在他的椎骨尽头。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水煮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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