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扶归》泠凪

65、放手

　　第六十五章 放手
　　柴文扉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想腾云驾雾一样在空中飘荡；意识晕乎乎的，宛如晕船一般，他勉强睁开灌铅一般的眼皮，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漂浮空中。我这是死了吗？这是我灵魂出窍了？柴文扉纳闷，他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摆设，是了，这是子兰药庐。姚初蹲在门口熬药，他伸手去拉姚初，想问问这是已经回到蜀都了吗？盒子是不是有救了？你是不是在给盒子熬药？可是伸出的手透过姚初的身体，自己半透明的手没办法触碰到实实在在的姚初。
　　只见得姚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腰骨头，转身，一张熟悉的稚嫩的脸引入眼帘。
　　“初心，我刚看到姚大夫脸上扎了好几根针，晃悠悠的从房里出来，好恐怖，不疼的吗？”小柴文扉从药庐里间跑出来，问道。
　　姚初好笑的看着他：“那是我爹，又不是鬼，你怕什么怕？”
　　是了，这是他们小时候。
　　小柴文扉不理会姚初的嫌弃，问道：“初心，扎针干嘛？”
　　“扎针可以让他清醒点，我爹说他最近睡不好，白天昏昏沉沉的，怕开错药，就给自己扎针了。”姚初解释说，“我爹扎针可厉害了，就算是被五步蛇咬伤了，一针下去，也能再多活五六天的。你可别小看这五六天，指不定人就救活了。”
　　一说到自家爹的医术，姚初总是特别自豪。
　　等等，就算是姚大夫，一针下去也只能再多活五六天。自己睡了几天了？怎么也得四五天了吧？初心之前说等我能下床了，就回蜀都查医书看怎么救盒子，他在骗我？盒子怎么可能坚持到回到蜀都？
　　柴文扉沉浸在惊恐中，身边的画面瞬间时光流逝，最后停顿在了一所茅屋前。

　　他看到自己凌乱的神色背起昏迷不醒的夏亦可，和精神奕奕的萧玉栊急切的穿过自己现在透明的身体，顾怜苍懵懂了一张脸跟在姚初身后，冲在最前面，狂敲门。
　　“师叔，师叔你开门，救命呐。”
　　……
　　这是东都郊外的宁大夫家。呵呵，那时候自己明明就已经有所怀疑，竟然还舍命相救，以为能换的真心。没想到无论怎么付出和试探，对方依旧滴水不漏。
　　皇室男儿多薄幸，以前陪老妈看的一堆乱七八糟玛丽苏傻白甜电视剧里总是这样演，自己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以活人为引，取墨莲子为催，种暮蛊，此毒暂解。……”
　　宁大夫拿着从桌底抽出来破破烂烂的书给众人科普道，柴文扉现在看着躺着的夏亦可，摸着自己右手腕处的伤痕，心中五味繁杂。索性飘到宁子兰身边，看着一只状况外的顾怜苍，不由得苦笑，你们可都是戏精。
　　咦？那是什么？
　　余光撇到宁子兰手上的书页上，柴文扉凑近聚精会神的看。
　　……墨莲子为天下药引之罪，身中剧毒当以活人服半颗墨莲子，与中毒者及活人手腕各取一伤口，使伤口重合；医者以金针渡血，武者以内力运毒；可将中毒者毒素引至活人，渡血后中毒者自当解毒，活人无可医治。
　　此法以活人为媒，乃医者大忌，擅用擅用。

　　躺在床上的柴文扉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简陋的床幔，我还在客栈？那是梦？动动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姚初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户打在姚初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曾经一脸温柔阳光的脸上，尽是疲惫。柴文扉伸出手理了理姚初的头发，心道：辛苦你了，初心！你的想法，我又怎么会不知？以前知道，现在也知道。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好兄弟。你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柴文扉用尽全力，强忍着身上的酸疼，完全凭借一股意志支撑着自己起来，还要小心翼翼不惊醒姚初。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吧。
　　他艰难的蹒跚到桌前，在姚初的药箱里翻来翻去，不停使唤的双手触碰的药箱噼噼啪啪。他谨慎的住手，看了看依旧熟睡的姚初。你果然太累了。
　　指尖触碰到一个什么圆形的东西，拿出一看，果然是墨莲子。柴文扉欣慰的笑了，拿着药箱里的折叠小刀，就着月光，步履艰难的挪到萧玉栊床边。右手腕本就是新伤，被自己粗暴的动作牵扯的染红了包扎的布条。我什么时候伤的？柴文扉疑惑，拆开布条，就着那条裂开的伤口，划上了第三个伤痕。

　　姚初趴在柴文扉床边，在阳光中的辗转醒来，保持了一晚上的手臂和腿都麻木的没有知觉了。他愣愣的找回手脚的感觉看到眼前空无一人的床，环顾四周寻找那本应躺在床上的身影，却只看到柴文扉挂在萧玉栊的床边。顿时，无以复加的恐惧在直冲脑门，他跌跌撞撞的滚到柴文扉身边，颤抖的拿来柴文扉的手腕，黑血已经凝固了。又探了他的鼻息以及颈间的动脉。
　　被恐惧支配的稍微找到了手脚的感觉，姚初放下柴文扉的手，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药箱，准备的从中间找出一只小瓷瓶回到柴文扉身边，倒出一粒药丸，放在他的嘴里，又用蜂蜜喂服了。又给柴文扉换了干净的衣服，擦干净了血迹，把他放在床上，压好了被子。
　　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睡得这么死，竟然没有发现。做完一切事儿的姚初失神的整理药箱。
　　对了，药！
　　姚初把小瓷瓶里的药全部倒在手里。
　　只有三颗，竟然只有三颗！为什么自己不多留一点？是了，自己一心寻死，以命相还，留下的药勉强只够一个月。自己这么费尽心思才把柴文扉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是现在，已经回天无力了。这就是命吗？

　　柴文扉再次醒来，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姚初对他依旧是细心周到，可是一言不发。
　　柴文扉赔着笑脸：“初心，我错了！你打我骂我吧，别不理我。你看盒子只顾着自己睡觉，也不说话，你要是还不说话，不得闷死我啊？”
　　姚初似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死’字就来气：“哟，你怕被闷死啊？做那事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过？你给我坐好了，乱动什么？被子都漏风了。”
　　“嘿嘿，就知道初心对我最好了。”柴文扉自知理亏，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盒子什么时候才能醒啊？等回到蜀都还这么睡着，漪漪一定会被吓到的。”
　　姚初不理他。
　　“初心，你说我们回去就说盒子撞到了头昏迷不醒，要冲喜，吓吓漪漪怎么样？”
　　姚初还是不理他。
　　“我可是很想看看漪漪做新嫁娘的样子呢？要是不赶快，我怕我没机会了。”
　　姚初依旧不理他。
　　“嘿嘿，初心你给点意见呗，别不理人呀。”
　　姚初沉默，死盯着柴文扉。
　　“诶，你别盯着我啊，盯得我浑身发毛。”
　　姚初问：“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小时候了，你告诉我，就算是姚大夫，一针下去，也只能延长五六天的命。”
　　姚初瞪大了眼睛。清醒的柴文扉果然能轻易拆穿自己的谎言。
　　“后来我又梦到了宁大夫，隐约记得当时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医书。说墨莲子可以引导毒素到活人身体内。初心，你是想等我稍微好点，自己做饵吧？”柴文扉正色道。
　　姚初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惊慌，动了动嘴唇，忍住了想说的话。
　　“一命换一命，那也轮不到你来换啊！要不是我，落叶庄也好、盒子也好、你也好、姚大夫也好，都不会遇到这些糟心事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就以此回报恩情吧。”
　　前世的他才刚刚从吸血鬼学校毕业，终于能自力更生。看透了利益至上、人情淡薄，还未曾衔草结环报父母之恩便离开了，留下孤零零的父母，他每次回想起都鼻头酸。这一世舅舅救了他！落叶庄给予他无比的温馨，他都已经快忘记生而为人竟然可以这样的美好。他总想着要把上一世未尽的孝，都一并尽了。可是这样好的人家，这样行善积德惜老怜贫的长辈，却因自己遭此忌难，午夜梦回，总想着要是当初车毁人亡就好了，就没有下面的事儿。他宁愿从未拥有过，也不远在最美好的时候失去，他不想如樱花般在最绚烂的时候凋零。
　　“最多还有一个月。”姚初泪流满面，“你最多还有一个月的命，你知不知道。我炼制出的这个药虽然能拖延毒性发作，可是只有三颗，只有三颗了。”
　　柴文扉从包裹自己的被子里伸出手，握住姚初：“没事，已经足够了。”足够看到他们成亲了。
　　从别人嘴里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原来是这种感觉！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生死，能淡然处之了，可真听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消息，才发现自己的心脏都会被吓的漏跳一拍。自己原来，还有好多好多事儿想做，如果再活一世，一定要做一个遗愿清单，至少在临死前，不会这么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