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奋斗史》鼎食逐鹿

15、温暖如阳

　　梦醒，方娆娆还记得梦中的情境和情绪，她大喘粗气，还没从惊恐情绪中抽离。待她大脑恢复清明，理智占据主导，才细细品味起梦里的情节来。
　　她想起梦里看见的那张脸，和在自习室见到的那女孩别无二致。
　　那样的美丽，却变得黯淡无光、残缺不堪。
　　都说梦是人潜意识的构建。
　　方娆娆觉得自己坏透了。也许她嫉妒湘湘美丽，连做梦都希望她被咬毁容。
　　她拉起被子，捂在自己脸上，难受而自责。
　　窗外鸟鸣阵阵，垃圾车的广播声、早点的叫卖声，一切都显得生气勃勃。
　　方娆娆侧过身来，看见晨光透着窗帘轻洒进来，小小的出租屋被浅浅的光芒笼罩，光亮如水，温柔无限。
　　这些日，方娆娆颓然活着，没有时间概念，没有哪天不是日夜颠倒，睡到正午方才悠悠转醒。何曾像今日这般早早醒来，认真看一眼窗外。
　　相比起来，太不同了，现在一切都是新的，看起来那么富有生机。
　　看起来，一切都来得及。
　　对，这才是现实，而那些，只是个梦。
　　方娆娆从床上坐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疲惫一扫而光，一身轻松。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轻，久违的力量和生机回来了。
　　她突然好想回去那个自习室，想念自己的书桌，她想重头开始，还有，那个人。
　　那个梦，她欠她一个道歉，或者，至少，在现实中，也应该对她更好一些。
　　她边想边掀开被子，推开窗，久违的光亮让她眯了眯眼。
　　在梦中她多么渴望现在这样的时刻啊，活着，平等而自由地活着，有人爱着、被人注视着，这是何等的幸福。
　　她深深吸了口清晨的雾气，探头看了一眼街道，路上有几个晨跑归途的中年男子，短衫被汗浸湿了大半，正边走边笑。
　　‘不知道湘湘在做些什么，她还有在自习室么？’娆娆想到湘湘，当下心急火燎起来，她顾不得再看窗外，赶紧穿衣洗漱，收拾妥当后急急出门。
　　走到门口，她又急忙折返。
　　她将租车卡放回原处，只带走钥匙。今天她不打算骑自行车了，步行着去，说不定还能偶遇湘湘。
　　她走了两步，又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
　　天啊，这些时日，颠倒的作息让她脸上的黑眼圈重得和熊猫有得一拼了。还有，这衣服，这穿的什么衣服啊。
　　方娆娆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实在是不能出门见人的，尤其是见湘湘。
　　她赶紧回房，衣堆里的衣服挨个拎出来。
　　这件不行，不够亮眼，这件不行，不衬肤色，这件也不行，没女人味，这件更不行，像个妈妈桑似的。
　　结果，竟挑不出一件衣服能穿。
　　当她终于从不合适的衣服里勉强选出一件至少能穿的，穿戴整齐后，掏出平日里被打入冷宫的化妆品，仔仔细细将黑眼圈遮盖好，提亮肤色，扑了腮红，想了想，放下手上以往常用的那支，改涂稍带晶亮的唇釉。
　　粉嘟嘟的唇，明艳艳的脸，她对着镜子好一阵查看，不知不觉眼波含着笑意，就像那人正在眼前，傻笑着，抿唇给了镜子一个飞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的脸烫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大姐，你清醒一点，这只是个镜子啊。”
　　方娆娆走在路上，忍不住在想：‘为什么我会对着镜子笑成那样呢。’
　　答案A：太久没化妆，技术还是那么娴熟，得意而笑。答案B：化完妆反差太大被自己美丽震撼到，惊艳而笑。答案C：没有答案c。
　　她顺路买了个早饭，边走边吃，快吃完了也没想明白。
　　平日里她骑着自行车，来回都挨着机动车道，今日为了偶遇湘湘，和她说说话，她故意走了临着商铺的人行通道。她走得很慢，走两步便左右张望，时不时停下来，东瞧西看，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前后的行人。
　　等快走到图书馆，她才想起，湘湘她有车。
　　所以根本不会在马路牙子上遇到啦。
　　也许骑自行车说不定机会还大点儿，好歹就在机动车道边上，至少，等红灯的时候。
　　等红灯也不可能啊，四轮车开得那么快，两个轮只能喊一声“哪吒，慢走”了啊，蹲守等着也不行啊，会被当成痴汉变态的啊。
　　方娆娆原地跺了跺脚，她失望地想对着天大喊：“啊！今天的妆白画了啊！”
　　嗯？
　　不管了，来都来了。
　　图书馆边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似乎是挨着一个人工湖公园，以前她骑着车来、骑着车走，注意力只停留在马路，无非是小孩、路况、红绿灯、要不要按刹车……她从来不关心空地是干什么的，也从不好奇公园里面会是什么景色。
　　今天她自己走着来，反而觉得一切甚有意趣。原来空地比自己在自行车上经过时看到的要大，她站在空地前面，面前是好几个广场舞团队，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她顺着石子路慢慢往公园走，一路上，花团相伴，鸟鸣不断。她没想到从外看不甚亮眼的小公园，竟是这般大，走道迂回，花草点缀。集观赏性与功能性与一身，简直就是个扩大版的园林。
　　方饶绕沿着走道走，宽阔的走道上有人跑步、有人快走、还有人跳健身操。她饶有兴趣地瞧着，走走停停，累了就低头看看河里游上来的锦鲤。
　　突然她闻到一阵香风，是一个女孩从她身边跑过。那女孩的背影身形纤长，头戴白色棒球帽，身着橙色无袖衬衣，下身是件黑色紧身裤，脚踩橙色运动鞋。为防走光，在紧身裤外加套了件橙边黑底的小短裤。
　　一般人穿如此大面积的亮色系一定会是个时尚灾难，但她不会，橙色就像天生适合被她穿着似的。
　　怎么说呢。飘逸无比，英姿飒爽。
　　方娆娆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阵羡慕，她捏了捏自己的腰，想着要不改天自己也来跑跑吧。她才刚将视线转回，那个愣神之间已经跑出去老远的女生脚步一停，回过头来，远远地看了看，当即扭头走回来了。
　　难道刚刚不小心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了？
　　方娆娆有点怕，还有点心虚，不等对方走到跟前就转身开溜。
　　“哎，娆娆。”
　　方娆娆像个陀螺似的猛转过身，她的喜色几乎都爬上眉梢了。等了一早上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有比这更惊喜的吗。方娆娆激动地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要抱，近到身前急忙止步。伸出的手无处安放，干脆握住了金湘湘的手，捧在手里撒娇般轻轻地摇。
　　呼，还好踩了刹车。
　　“湘湘！”她叫。
　　声音带着笑意和娇羞。
　　湘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弄得有点懵，她愣愣地答：“有什么好事么，看你开心成这样。”
　　娆娆这才想起，是啊，自己，怎么变了如此多。
　　自从那个梦，她就开始对湘湘怀有愧疚，现在见她生龙活虎的样子，难免激动翻倍，一翻倍便过了头，这可不是湘湘认识的娆娆。
　　娆娆松开手，为自己的莽撞唐突感到尴尬，她偷偷打量湘湘。
　　原来湘湘跑步时带着耳机，现下取了拿在手里，原来她里面只穿了件运动胸衣，在宽大的衬衣下显得内里空落落的，无袖的袖口很大，随风摆动，可以透过缝隙，稍稍窥探到腰部隐隐的肌肉线条。
　　啊啊，娆娆不敢看下去了。她的视线快速跳过腰和胸，落到了湘湘的脸上。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注意到，滴着汗的下巴，湿漉漉的相当色气的脖颈、以及，因喘气而微张的嘴。
　　方娆娆强制自己锁定视线到湘湘的眼睛。坚决以及一定不能看她眼下两团运动后的红晕。
　　再看下去，就真的被当成痴汉变态一类了。
　　她对着湘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嘛，我才这么开心。”
　　话是实话没错，但是在这种场合，很容易被曲解误读。
　　湘湘看着娆娆刚刚握过的手，歪着头问：“啥？”
　　“咳咳，就是，嗯，我没想到会遇到熟人。”方娆娆摸摸鼻子，赶紧把话题岔开。“你经常来这儿跑步么？”
　　“嗯，跑了好一阵子了，这边人少，跑步不用担心撞到人，也不用担心乱跑的小孩”，说完，湘湘模仿熊孩子做了个哇哇哭的鬼脸。
　　方娆娆被逗笑了。
　　湘湘活泼开朗，就是个话匣子，碰上娆娆这样配合接梗的，那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嫌多。
　　不知不觉，湘湘和娆娆边走边说，绕着走道走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发现又走回了起点，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
　　娆娆笑得最剧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一阵才平复。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放声大笑了。
　　她抬起头，发现湘湘一直在看着她。带着笑意，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
　　娆娆有点吃惊，吃惊于她对自己的留意。她们明明只见过几次面，还都是匆匆而过。
　　“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胸变大了，还是人变美了？”娆娆故意逗她。
　　湘湘的回答很认真。她正正看着娆娆，似乎将她看进心里去。“你一直很美。现在变得更美了。而且，开朗多了。”
　　方娆娆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乱了。
　　湘湘的身上散发着有如太阳般灼热的温暖。
　　在经历了如此多否定、贬低，多到她自己都习以为常、多到连她自己都不信任不喜欢自己，这个时候，这样一个人，告诉娆娆：你是好的，你是个宝石。
　　她感到有人从深渊泥潭中伸手，将她往上拉。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然后，她看到了光明。
　　她感到自己重生了。
　　她在被她拯救。
　　娆娆看着这样真诚回视着、温暖笑着的女孩，嘴唇微动，在心里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认可我，我亲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