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特别行动组》闻晓白

222、第 222 章

　　韩林行希望沈贺专心养病，有人不想。
　　那个人工智能忽然要求和沈贺通话。由于核捆绑还没解除完，中心联盟不敢回绝他的要求。
　　韩林行本想着沈贺拒绝了就算完事，谁知道，沈贺大概是在医院住得太闲，居然同意了。
　　视频架在床头，沈贺靠在病床上，看着屏幕里的向启明。
　　沈贺总觉得这样跟人工智能对话怪别扭的，因为向启明充其量只是个傀儡。
　　向启明看着病床上的沈贺，笑道：“你好像过得不怎么好。”
　　沈贺闻言忍不住一笑：“你是想说看我过得不好你就放心了？”
　　“的确如此。”
　　“别这样。”沈贺笑道：“这么说会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的。”
　　人工智能显而易见地噎了一下。
　　沈贺旁边的韩林行清了清嗓子。沈贺这是这几天在他这占便宜占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沈贺偷偷去拉韩林行的手，低声道：“放心，我心里没别人。”
　　气得韩林行把手抽了出来。
　　通常一个大案结案后，执行任务的人心里多少都有点空虚，更何况是这样的大案。特别行动组的人还可以投入下一份工作来填补这份空虚，沈贺现在却彻底赋闲了。他在医院养病，天天无所事事，也就只能跟韩林行聊聊天，后来越聊越没个正形。
　　韩林行知道，沈贺需要个精神寄托，恐怕是用这种方式在他这寻找归属感，开始一直由着他，后来实在忍不了了，便开始晾着他。
　　人工智能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没好气地道：“我以为我不来找你，你也会找我。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沈贺似乎有点诧异：“我和你很熟吗？”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选择了你吗？”
　　沈贺知道他说的是给他注射芯片并引起之后一系列事情的事，说道：“那不是随机的吗？”
　　“算是个随机事件。因为你在中心联盟买了那个存储卡，我必须监控你是否已经发现里面的内容。你看，你本来是好心，结果遇到了这样的事。不觉得命运不公吗？”
　　“所以呢？”承认所经历的苦难只是命运的一时兴起原本就是件很难的事，更何况是因为善意被利用，但沈贺似乎毫不在意。
　　“你不是很在意公平这件事吗？”向启明笑得不怀好意：“你明明对我恨之入骨，却为了公平二字，不得不选择跟我谈判，甚至强迫全星系的所有联盟签下承诺，让我继续存在。”
　　一旁的韩林行下意识握了握拳。整个星系恐怕很少有人比沈贺更憎恶这个人工智能，对于别人来说，这个人工智能曾让他们陷入被毁灭的危机和无边的恐惧，对于沈贺来说，他经历的远比那多得多。他的父母是被人工智能害死的，他的健康也是被人工智能毁掉的，丢失红纽后那些日日夜夜的自责，也都是这个人工智能造成的。
　　沈贺笑道：“我从没觉得命运应该公平。公平是人对世界的要求，原本也应该由人去实现。”
　　“还有，”沈贺笑了笑：“我不恨你，我只是讨厌你，非常讨厌。”
　　是的，讨厌。沈贺甚至不屑于去恨他。恨这种感情太深刻，沈贺不愿给他。
　　人工智能想了想，说道：“也许有件事能让你对我改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沈清朗的事吗？我可以告诉你。”
　　沈贺的笑容淡了些。
　　韩林行握拳的手紧了紧。
　　人工智能继续说了下去：“你父亲一生得罪的人太多了，想找个这样的人合作并不难。我用一个无法追踪的号码向他发起了通讯，用你的声音告诉他你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他的帮助。那时候你的号码无人接听，他只好相信并离开了沈宅。”
　　证实沈清朗出事的确是因为沈贺已经足够残忍，那个人工智能却还在加码：“知道我们是怎么合成你的声音的吗？是你在天台跟许影竹对话时，我们收集了许多你的声音信息。”
　　沈贺被子下的手偷偷攥了攥床单，他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什么波动：“我不觉得他会中这样简单的圈套。”
　　“当然是因为我告诉了他一些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了他你上一次回家看他，给他做了哪几道菜。”
　　这些事情，当然是通过那个解码器知道的。沈贺的孝心，最终成了害死沈清朗的催命符。
　　那个人工智能却还不消停：“你应该感谢我，我帮你说了你这辈子都不会跟他说的话。”
　　“什么？”
　　“你很了解你的父亲，他是个非常机警的人，我把他骗出沈宅后我的合作者没有机会下手。所以我想了个方法。我告诉他，也许来不及了，如果他来不及救你，你希望他知道，他对你很重要。”
　　就是这句话，让机警老练的安全总长在那一瞬间露出了破绽，遭到了袭击，还让对方得手了。
　　沈贺攥着被单的手骤然松开。他十分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感谢你，但我很开心他听到了这句话。”
　　人工智能似乎对他这个反应不太满意，继续说道：“你的父亲从来没有背叛过联盟，从头到尾都是你把他卷进去的。他是为了救你才出事的，你现在作何感想？”
　　沈贺没有回答，半晌，他问道：“为什么是他？”
　　“安全总长监守自盗，多好的故事啊，正好那时候我可以监测你的大脑，就刚好想到了他，说起来是你给我送了这么合适的人选。”
　　沈贺明白，人工智能想窃取红纽可以做得更不着痕迹，但他恰恰需要的就是留下痕迹，红纽失窃的事情被发现，才可能引出后面的一系列阴谋论，引发人们的恐慌甚至联盟间的对立。
　　许久的沉默之后，沈贺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
　　沈贺的语气没有太多波动，但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人工智能似乎终于满意了，他说道：“没有。”
　　视频通讯结束。
　　沈贺抬起头向韩林行笑了一下。这次谈话向启明身边是有人在旁监督的，有了这些证言，他的父亲终于清白了。
　　韩林行看着他，满脸担忧。
　　沈贺恐怕已经猜到人工智能要找他的目的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事可谈，人工智能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大概觉得，没有沈贺从中作梗，他的计划是可能成功的。即便事实并非如此，他也总要找个负责的人来出这口恶气，很明显，沈贺是个绝佳人选。
　　谈判那天，这个人工智能就在针对沈贺，沈贺自然也发现了，所以给了他三分钟的限时，不想由着他折腾自己。然而人工智能手上握着沈清朗事件的真相，沈贺仍旧避免不了这次对话。
　　所以一开始，沈贺故意和韩林行打情骂俏，激怒人工智能，让他用各种方法来伤害他。他知道，只要人工智能没得逞，最终一定会祭出杀手锏，把沈清朗的事说出来。
　　看出韩林行的担心，沈贺笑了笑：“他今天就是故意要来刺激我的，我为什么要让他称心如意呢？”
　　韩林行叹了口气，严肃地道：“你在我面前不用伪装。”
　　沈贺一怔：“我没有……”
　　他没有刻意伪装，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
　　韩林行恍然明白过来。沈贺从小遇事都是自己消化的，很多时候，他身边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他其实并不需要多少伪装，他只是从来都没有学会如何交流这些情绪。
　　而韩林行也不太会安慰人。
　　沈贺想了想，说道：“我们抽空可能要跟许师哥聊一聊，这个人工智能不知道是算法的问题还是使用数据的问题，恶意这么大。真要长期留着，可能要研究一下怎么改变一下这个特点。”
　　韩林行知道，沈贺一般聊正事时都会把自己抽离出来，有时候他也会用这种方法帮他缓一缓，但此刻，他不太想这样做。因为这件事恐怕避不过去。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沈贺忽然说道：“抱我一下好吗？”
　　韩林行没有说话，径直将人拥入怀中。
　　感受着韩林行的体温，沈贺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从小到大，我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他也不太会跟我表达他对我的看法。但其实，我一直知道，我对他也很重要。”
　　那个他，自然是指的沈清朗。
　　只是，沈贺没想到，他唯一一次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在父亲心中分量，是以父亲的性命为代价。
　　沈贺感觉到韩林行拥住他的手臂紧了紧，紧得他没长好的胸骨隐隐作痛，心里却很踏实。他低声道：“第五次了，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先记着，来日方长。”
　　这句话，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萦绕在沈贺心头的阴霾骤然散了。
　　这一连串的事件中，他几乎失去了一切。父母，健康，事业……但是这个人还在身边。沈贺知道，韩林行会陪着他走过所有黑暗。那么，还怕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韩林行将人松开，道：“吃点东西吧。”
　　沈贺垂下眼：“今天可能不行了。”
　　沈贺现在不能长时间思考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否则就会引发剧烈头疼，一整天吃什么吐什么。这次跟人工智能说了半天话，两样全占，他今天是横竖吃不了东西了。
　　韩林行知道，沈贺并不是多娇气的人，但他现在的健康状况实在太差了，经不起折腾，这次谈话对他而言太过残忍，只怕又要病一场了。他叹了口气：“我让护士准备营养液。”
　　沈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别生气。”
　　韩林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但这怒气不是对着沈贺的。他现在真心觉得那个人工智能留着是个祸害，然而他们无法真的做点什么。他看向沈贺：“换作我是你，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让沈总长的事水落石出，更何况不过是场谈话而已。”
　　“嗯。”沈贺轻轻应了一声，又道：“但是你现在心情似乎不太好。”
　　韩林行皱了皱眉头，这种话他不大说得出口，想了想，还是说道：“如果真是我自己去经历也就罢了，落在你身上心情还是不一样。”
　　沈贺微微一怔，眼角多了几分笑意。
　　韩林行顿了顿，又道：“还有，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我生气又怎么了？我对你发脾气，你还不能骂回来？”
　　沈贺又是一怔。他太在意这个人了，常常在意到手足无措的地步。韩林行显然不希望他如此。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对方伤害自己的机会，却又相信对方并不是故意这样做。
　　“我明白。”沈贺低声道。
　　道理他懂，但这一年多来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多到即便理智上明白患得患失没有意义，潜意识里还是忍不住对失去这件事感到恐惧。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不好，导致很多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那么稳定。
　　韩林行明白，沈贺的许多反应未必是出于本性，多半跟他受损的中枢神经系统有关。神经系统的恢复是个缓慢的过程，只能一点点地熬过去。他倒不是没有耐心和毅力陪着沈贺去熬，他只是不忍心见沈贺如此。
　　“我不过那么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要是成为负担反而没意思了。”
　　韩林行说着往门口走去。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调转回来，几步跨到床前，半跪下来，握住了沈贺的手：“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沈贺被这架势镇住了，一时没能搭腔。
　　韩林行十分郑重地道：“我爱你。”
　　沈贺愣了半晌，终于笑了出来：“吓我一跳，这阵仗，我以为你要求婚呢。”
　　这事韩林行没想过，因为在西格玛联盟不合法，但此刻提出来，他认真地想了想，道：“其实也可以，我们可以到其他联盟领个证。”
　　沈贺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必要，我感觉咱俩都不在意那个形式。我有你就够了。”
　　对这个人，他原本不敢有太多奢求，现在的状况，早已超出了他所有的痴心妄想，他是真的别无所求了。

　　养了大半年，沈贺终于算是能自由活动了。他的正式任命也下来了。最终，西格玛联盟把沈贺推荐给了中心联盟，进了安全署。他们最终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其实这个任命对沈贺来说倒是个不坏的选择，由于他和韩林行的关系，在西格玛联盟发展很容易遇到瓶颈，反倒在中心联盟没有这个问题。考虑到沈贺的身体因素，中心联盟将沈贺派驻在西格玛联盟，这样他就可以免去长途跋涉，也刚好不用跟韩林行异地。
　　中心联盟是个协调机构，很多时候都透着点尸位素餐的意味，然而韩林行觉得，沈贺没准能稍稍改变一下这个状况。
　　作为庆祝，他决定休假带沈贺去旅行。
　　沈贺小时候父母忙，基本什么地方都没去过。韩林行决定，未来他要带沈贺去很多很多地方，做很多很多事，替沈贺将这些遗憾都补上。
　　“冷不冷。”韩林行在沈贺耳边喊道。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瀑布前，奔腾的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不喊根本听不到彼此说话。
　　沈贺懒得喊，摇了摇头。
　　韩林行还是脱下外套给他披上了。这里水汽重，气温比其他地方低不少。
　　韩林行正拿外套把人裹成个粽子，却见沈贺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韩林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孩子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领着孩子的母亲见两人看过来，拉着孩子，有些尴尬地避开两人的目光。
　　于是，沈贺从容向那个孩子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真有趣。人类走过生死，走过末日，却走不出偏见。
　　但也许正因为这世界还有许多需要改变的地方，才更值得人去努力。
　　而乐观不是相信前途没有挣扎，而是相信所有的挣扎终将通向一个光明的结果。
　　阳光从阴云背后露出脑袋，世界顿时鲜活了不少。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韩林行在沈贺耳边大声问道。
　　“为什么？”沈贺向韩林行做了个口型。
　　韩林行指了指瀑布。
　　沈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阳光的照射下，瀑布底端出现了一道彩虹。与平时见到的半圆形彩虹不同，这里由于没有地平线的遮挡，彩虹是一个完美的圆。
　　“因为大多的彩虹可遇而不可求，这里的彩虹，可求。”
　　沈贺一怔，莫名有些触动。
　　在所有的黑暗与残酷之后，这个人给了他一道完美的彩虹，也给了他一场圆满。
　　沈贺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老生常谈的念头，很俗，却也很美。
　　斯人若彩虹。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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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斯人若彩虹，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出自电影《怦然心动》Flipped。
当初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是有些想法希望能有人讨论，但因为能力所限，故事讲得无聊，基本都在单机。写这个故事时，发生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怀疑过自己，也怀疑过世界。中间停了很久，不知道有没有继续写下去的意义。最终还是把这个故事写完了，理由有些可笑。当初给主角之一起名时，用了一个“贺”字，因为活着，便值得庆贺。
希望文中的人物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在其中自由地生活。也愿现实世界中的我们，回首望得到美好，向前看得到希望。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