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上身后》祝禺

5、chapter 5

　　电光火石间，脑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越笑声，不待谭时渊细细辨别，那声音又笑道：“就这点胆子。”
　　谭时渊心说，废话，敢情你没当过人。
　　看来那恶鬼确实会窃听术，谭时渊刚腹诽完，那粽子也逐渐逼近，谭时渊抵挡不住皱眉苦脸别开头，耳畔那声音旋即嫌弃道：“手势做反了，难怪不顶用。”
　　谭时渊闻言立刻变换手势，这下总算止住粽子的攻势。
　　“然后呢，怎么做？”谭时渊不知不觉开始信任起这恶鬼。
　　“看你这窝囊样，着实丢人，我开恩替你去了这魅便是。”那声音说完便倏尔消失了。
　　“喂，你别走啊。”谭时渊喊了声，回头一看粽子又追回来。
　　谭时渊顾不得追问，连忙爬起来一个劲推门。
　　原来秦学怕秦科逃出，将这院子每道门都上了大锁，烟雾弹一个个往最深处的院子砸，谭时渊就算没被粽子拆骨入腹也要被熏死，他费尽力气推门，可那点力气对比大锁就是蚍蜉撼大树，眼看粽子几乎咫尺之间，谭时渊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猛地踹了门一脚，差点把自己一脚踹飞出去。
　　头顶，秦学圆咕隆咚的脑袋上睁着两只不可置信地眼，谭时渊揉着痛得半死的膝盖跳到一旁，好家伙，还真给他踹出来了。
　　秦学说：“大师，你怎么打开的这门？”边上几个投烟雾弹，被秦学借来使唤的保安师傅也一脸惊奇瞪着谭时渊啧啧称奇。
　　谭时渊此刻对秦学是一百个厌恶，理都不想理他，径自朝外走，背后传来一阵骚.动，保安师傅纷纷撇下工具往外跑，原来秦科也跟着谭时渊一并跑出来了，秦学吓得屁股尿流也跟着跑，不料有个二愣子跑出去不算，还把门锁上了。困在里头的人一时吓得哭爹喊娘，秦学死死拽住谭时渊的胳膊：“大师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大师！”
　　谭时渊抽回手，冷眼旁观：“钱我不要了，你自己的爹自己收敛，告辞。”粽子再次扑到谭时渊身上，秦学见状立刻离他得恨不能十万八千里，原以为谭时渊必死无疑，不料谭时渊竟然做出手势制住了粽子，转身离开。
　　粽子见捉不着谭时渊，碧莹莹的两眼便盯上了秦学。
　　秦学见他要走，连忙喊道：“大伙看见了吧，大师可以制住僵尸，千万不能放他走。”
　　那些工人原本就没什么主见，突遇变故。只挂心个人安危，老板这么一说，也纷纷上前你一手我一手扯住谭时渊不叫他离开。
　　谭时渊挣扎不过，气得吼道：“你们是不是傻，秦学就是要你们来送死的，来之前他可告诉你们这屋子里住的是僵尸了没有吧，你们还听他的话就是等死，还不如一齐想想逃走的办法！”
　　秦学见工人们脸上似有犹疑，唯恐谭时渊左右人心，忙道：“大家别听这人的鬼话，是我发你们工资的不是他吧，这僵尸是他撞破门引进来的你们可别忘了。”
　　人群有人附和道：“是啊，秦老板说得没错。”
　　“对头，僵尸是这道士引来的。”
　　秦学遥遥望着谭时渊得意地笑。谭时渊见众人的神情从将将平复下来的平静又回复满脸怒容，不由皱紧眉头。
　　秦学不愧是生意人，说话一套一套的，谭时渊还真比不过，但他却不能沉默，以沉默就等于默认，谭时渊不懂这一套，面对众人的怒气和拳头，他只说了一句：“你胡说。”便闭着嘴不吭声。
　　打得差不多了，秦学慢腾腾笑道：“停下来吧各位再下去要出人命了。僵尸怕火，但这院子不能烧，咱们把烟雾弹砸到僵尸身上，他就不敢近身了。”这套还是谭时渊教给他的。
　　那些工人闻言适才记起手里还有武器，纷纷以秦学为圆心聚拢到一块，开始攻击秦科。谭时渊沉默地站在墙角一隅，看他们把烟头烟雾弹一个个砸得粽子头破血流的狼狈逃窜，尖牙在夜色中白森森的。
　　方才推开门逃出生天仿佛是他做的梦，再试试推另一扇门便没了这能力。
　　隐约中，谭时渊似乎明白是谁在暗中助力，但他却不能与那个暗中助力的东西和平相处，他擦了擦鼻血，蹲在地上。
　　烟雾越来越浓，所有人都在咳嗽。
　　谭时渊拿湿布捂住口鼻，漫天的鸟雀从秦宅中窸窸窣窣飞起，几声凄厉的叫声四下响起，惊得众人捂耳四下探看，谭时渊背对黑漆漆的天幕翻开账本那一页，书页上的字却渐渐变了：“魅除，寿元不变，卒于四月七日未时三刻。”谭时渊长吁口气，总算恢复正常了。
　　耳旁风声又起，却是道：“有趣。”
　　彼时，烟雾弹已经用尽，秦学仍在指挥工人攻击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秦科。
　　谭时渊心中一紧，忙叫道：“住手！”
　　没人听他的。
　　秦学和工人们都打得起劲，他们尝到了集体欺压弱者的滋味是何等美妙，一时无法罢手，可是那里的秦科已经不是粽子了，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谭时渊跳起来，强硬地拨开众人，打掉几个砸到自己身上的烟雾弹叫道：“他身上的魅已经除尽了，别打了！”
　　秦学一愣，定神看向谭时渊怀中有出气没进气的老人，秦老爷耄耋之年，口齿不算利索：“阿学…阿学……”
　　原先打得最起劲的那几人见老板出神，连忙退到一旁，免得人家老头子回过神要找自己麻烦。
　　谭时渊掀了掀眼皮，又看了看老人的舌头，对秦学道：“你自己看，这眼珠都正常了，听我说，爸快不行了，只有半小时，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兄弟吧，都叫过来，老人不能就这么满是牵挂的走，黄泉下也会不安心。”
　　不料秦学眉头一挑，厉声道：“大师，我叫你一句大师是尊敬你。刚才咱们打僵尸你一个忙都没帮，现在僵尸死得差不多了，你又跑出来装什么好人，这是我爸还是粽子我难道还要你教？”
　　谭时渊皱眉：“秦老板，话不能这么说，你得看看实际啊，这就是活人不是僵尸，不信你自己来看啊，脖子都是热的。”
　　怀中老人似乎听懂秦学的话，满是血迹的脸上露出一点凄惨的笑，谭时渊抱着老人扭曲古怪的手脚，仿佛在抱着一个苍老的婴儿，他不敢去看老人的脸，这让他不可控制地想到老张头，老张头死时身子也缩小得只有这么点。
　　旁边几个工人见老板发话，弯腰来拖秦科。
　　谭时渊呵斥他们：“滚开！”
　　“你才该滚！”秦学居高临下俯视谭时渊和秦科，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摔到他面前“大师，不就是要钱吗，拿了钱就走吧。我爸他老人家在变僵尸前就去了，不劳您费心。”刚才急着要走要死的是秦学，眼下却要留下来善后的也是秦学。
　　谭时渊紧紧抱着秦老爷子，闻言却笑了：“人还没咽气没下葬我是不会走的，等老爷子正式入殓后自然不会忘记管秦老板要钱，这会儿还不用急。”
　　他不急，秦学却急了,再晚一点他那帮兄弟得了消息就要跑来分一杯羹了。
　　“你不走也得走！”
　　秦学把银行卡往空中一举：“里头有十五万，你们谁把这人给我撵出去钱就是你们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秦学话音未落，离谭时渊最近那人便俯身反揪住谭时渊的胳膊要把他往外头送，那人是个瘦猴，谭时渊没费多少力气就挣脱了，只是人越来越多，他又没生了八条手一时也手忙脚乱起来。
　　怀中秦老爷子的喘息声越来越弱，浑浊的双眼却隔着重重趋炎附势的人墙望着秦学，脸上血流如注，秦学却感到触目心惊。
　　“要我帮你吗？”
　　谭时渊知道说话那人是谁，眼下也无暇计较他究竟从何而来，闻言便说：“兄弟，借个力。”
　　那声音冷哼道：“少攀亲戚，谁是你兄弟。”一股从未有过的力气从谭时渊丹田流遍全身，围得谭时渊最近那几人纷纷遭了秧，呈圆弧状向四周倒下，哎呦声抽气声一时之间不绝于耳。
　　秦学吓了一跳，在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人，对面谭时渊抱着他老爸一副恨不能砍死自己的表情。
　　秦科拍拍谭时渊的手臂，示意他自己放下来，刚才谭时渊正气头上，没感觉，此刻才感到沉重不已，连忙小心翼翼把老人放到院中唯一干净的木板上。
　　秦老爷子一躺下就对秦学招招手：“阿学，你过来，让我看看。”
　　秦学这人向来能屈能伸，立刻向前一扑，妈呀娘呀的哭起来：“爸，你真的是我爸吗，你吓死我嘞！”
　　谭时渊其实脾气挺好的，但秦学这种渣滓真是开了他的眼，要不是这是人家儿子，他早就按在河里淹死一了百了。
　　秦科颤巍巍偏头看向谭时渊，撇开那些血泪横流，秦老爷子实际长得很是慈眉善目，尽管没什么力气还有兴致跟谭时渊拉家常：“你就是老张的徒弟小谭吧，好大的小伙子，毕业几年了啊？”
　　谭时渊不好意思挠挠头：“我成绩不好，老早就上班了，秦爷爷之前对不住，我当你是僵尸还拿骨头砸了你。”僵尸恢复后仍记得以前的事，谭时渊下意识看一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秦学，只觉满心厌恶，他都说了那是活人他还打，用心何其险恶。
　　秦科缓慢地点点下颌，笑眯眯地：“小谭是好孩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生还长，老张头的徒弟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不知为何，谭时渊听了这话没有高兴却生出一丝感伤，秦老爷子看一眼一旁的秦学，对谭时渊说：“小谭，爷爷嘴巴干得厉害，麻烦你去厨房端杯水给爷爷，好不好？”
　　谭时渊警惕地看向秦学，后者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人家临终有话想托付给儿子，谭时渊一个外人，也没立场阻拦，即便秦学这个儿子是个黑心肝的人。
　　“好。”他起身往厨房走，经过耳房时顺手将那洞里挡粽子的骷髅头端端正正放回那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