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巍][剧版镇魂] ABO 渡情》千山日月

8、第 8 章

　　那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星期五。

　　晨光熹微中，龙城的居民纷纷从温暖的被窝中起床，开始忙碌的一天。

　　天气是微微的冷冽，又透着干爽。冬日的朝阳像个害羞的大姑娘，迟迟不愿亮相，好不容易冲破层云的阻碍，却是女儿家的娇嗔态度，不肯努力发热发亮的。明天就是周末，一周的工作即将进入尾声，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星期五都是令人愉悦的。

　　沈巍就是在这样一个安静而清冷的早晨醒来的。

　　他睁开眼睛，无意识地眨眨眼，目光自然地落到正对面去了。他看到另一端的桌上放着一个花盆，盆中开着紫色的小花。那是一丛三色堇，黄色的花心像一颗一颗的星，而那些小星被紫色的夜幕包围，夜幕上又点缀着青白，像极了天边的极光。每一朵花都挺着顽强的、小小的身子，托着那柔软的、缎面似的花盘。每一朵都被人精心打理过，生气勃勃的，在用它们渺小的身躯诠释骄傲的美丽。

　　可从沈巍的距离，他看不清这些，沈巍的眼睛有些酸涩，越是想看清那些花朵的样子，他越觉得力不从心。他又眨了眨眼，随即将视线移到房间里的其他摆设上。

　　随着视觉的恢复，听觉、嗅觉、触觉也渐渐回到他的身上。沈巍听到医疗仪器滴滴的响，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因为病房格外安静，他却听的清楚。沈巍感到室内的温暖与湿润，这样的温度让他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季节，他甚至闻到了淡淡的柑橘味道——加湿器不辞辛苦地无声运作，几片柑橘皮在水箱中上下漂浮，如同几尾小金鱼。沈巍稍稍晃了晃手，感到被子的一角被压住了。他转动脖子，向压力的源头看去，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云澜正枕着沈巍被子的一角，睡得香甜。

　　从沈巍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赵云澜的大头……他脑后的发旋，他微卷的刘海，以及他毛茸茸的下巴。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沈巍控制不好手的力道，他颤巍巍地从被子下面伸出手去，尽量轻地将手搭上赵云澜的头，盖住他的太阳穴和圆圆的耳朵。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星期五，却因为沈巍让它有了意义，成为一个不再寻常的星期五。

　　于是，赵云澜醒了。

　　他尚且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肢体的触碰让赵云澜本能地惊醒，立刻警觉起来。

　　可清醒后却发现这里还是沈巍的病房，而他本人也还趴在沈巍那张病床上。

　　那么，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将手掌轻柔地搭在他的头顶吗？

　　这样的认知吓住了他，他赶忙从沈巍柔软洁白的被子上挺起身来，他的脖子因不舒服的睡姿而僵硬，在颈椎肌肉发出的清脆响声中，他看到了沈巍，一个清醒的、健康的沈巍。

　　一个用温暖目光望着他的，圣洁如天使的沈巍。

　　还有比现在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却又高兴地想要哭泣的时刻吗？

　　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见赵云澜醒来，沈巍激动不已。他想要呼唤他的爱人，他要让他的爱人知道他还活着，可长达数月的昏迷竟让开口讲话也成了一件困难的事。声带似乎忘记了该如何发声，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呼呼”的气声，像肺部患了重病的人。

　　他暗暗发力，不顾喉管的干燥和疼痛，他试探着，像个牙牙学语的孩童，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力，用沙哑的声音喊出了赵云澜的名字——

　　“……云……云澜。”

　　回答他的是赵云澜的拥抱。

　　赵云澜将沈巍一把拥入怀中，像是恨不得要将他揉进怀里。

　　“别说了，小巍……别说了，我都知道。”

　　沈巍和赵云澜，仿佛穿越了千年的凄风苦雨，历尽人生百态，跨越时间，一起回到最初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好人总有老天爷眷顾，在经历了长达57天的昏迷后，沈巍终于醒来。虽然卧床令病人的身体机能下降，但沈巍各器官状况良好，只要按时吃药、补充营养、增强锻炼，不日便可恢复健康。更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孩子还在沈巍的腹中安全地成长着。

　　在沈巍昏迷的这些天，赵云澜几乎整日都待在病房里。之前烛九的案子尚未结案，赵云澜需要出席听证，除此之外，连星督局专门为特调处举办的“破获烛九走私团伙大案”表彰会都没有参加。这个荣誉，赵云澜受之有愧——如果没有沈巍，案子不会如此快速侦破，甚至他和大庆都会死在那里。在当时那样危机的情况下，如果不是沈巍的临危不乱，像烛九这样高智商的反社会人格罪犯，又怎会恼羞成怒，从而露出破绽。他的命是沈巍救的，他得在原地守着他，直到他醒来，永远不说放弃。

　　那一天终会到来，不需要理由，赵云澜对此从未怀疑过。他和沈巍是朋友，是爱人，是伴侣，是互相许下“无论贫穷或富贵，无论疾病或健康，都不离不弃”誓言的人。

　　还好，沈巍也没有放弃。

　　在将近两个月的昏迷中，沈巍瘦了，虚弱了，沧桑了。赵云澜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为沈巍担惊受怕，为沈巍思念成疾，为沈巍磨练自己的一颗心。无数个夜晚，他趴在沈巍那张病床旁，将沈巍瘦弱冰凉的手攥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手中，这人血液循环不好，他知道的。担心沈巍做噩梦，在入睡前，他用低沉的嗓音为他唱着安眠曲，虽然有时忘词，有时跑调，这并不妨碍赵云澜像哄孩子似的将沈巍捧在手心里。白天，他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为沈巍擦身体。一双大手掠过沈巍凸起的小腹，试图感受那个藏在肚皮下的小生命。可小家伙十分安静，就像他沉睡的父亲一样。这时，赵云澜也会忍不住想象，若有朝一日，这孩子能够平安降生，性子定然像极了沈巍。

　　赵云澜笑了，像沈巍好啊，不要像他一样不服管教。但只有一点不能像沈巍，沈巍太倔强，一旦认定了什么，绝不会被外界的因素撼动，不然他也不能躺在这床上。这一点得像我——赵云澜想——不懂变通的性格会让小孩子受苦的，那样沈巍会心疼。

　　特调处的人隔三岔五也来探望沈教授。祝红还给赵云澜带了个便携式录音机，让他把想对沈教授的话全部录下来，等沈巍醒来后放给他听。赵云澜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双手每天不离录音机，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录上几句。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个录音机更给了他自娱自乐的机会，他甚至在安静的病房里，对着躺在床上的沈巍高歌，将所有的感情都送给这唯一的观众。赵云澜总觉得，他在唱歌的时候，看到了沈巍的微笑——又或许是缺氧时的错觉，谁知道呢？

　　赵云澜不让老楚带小郭来。郭长城一见到虚弱的沈教授就忍不住眼泪，哭得赵云澜心烦。他的沈教授挺好的，每个仪器上显示的身体指标都十分正常，只是暂时醒不过来而已，怎么就让小郭搞得和哭丧似的？赵云澜欢迎汪徵和桑赞。汪徵那样胆大心细的性格，最适合承担照顾人的工作。每次来看沈教授，都能委婉指出赵云澜照顾不当的地方，比如房间的温度和湿度，什么时候需要通风，沈教授床铺的硬度啦……桑赞在一旁磕磕巴巴地附和，认真的态度却让人忍不住发笑。

　　等待有什么难熬的？有这么多人陪他，更何况他等的人是沈巍。就像一场跨越时间飞行的梦境，再睁开眼时，就能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那挚爱的脸庞。

　　孕期23周时，沈巍终于能够出院了。

　　沈巍这两天虽然饭量见长，肚子大了些，可身上还是没有二两肉，他挺着个肚子更加十分辛苦。赵云澜最近在看早教类书籍，对胎儿在母体中的成长过程越来越了解。他每天准时和沈巍肚子里的小笼包说话，说这样不仅能安抚孩子的情绪，又能启发孩子的语言能力。果真，小家伙虽然和他父亲隔着一层肚皮，只要听到赵云澜低沉的嗓音就安静下来，像是认识声音的源头似的，不闹沈巍了。

　　现在的沈巍在家老老实实地养病安胎，被赵云澜伺候成了一位封建时代的皇上。特调处众人的探望地点也从医院转移到了赵处长家，他们哪里见过赵云澜这副狗腿子样，又稀奇，又觉得好笑，时不时就来打扰一番，顺便看看热闹。沈巍如何不知赵云澜这些下属的心思，却不拦他们，干脆同他们一起看热闹，也时常偷笑两声，权当作疏解情绪。

　　不知是否因为这二人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缘故，赵云澜夜间睡不安稳，常常做梦。待他醒来后只觉得身心疲惫，究竟梦到什么，却记不分明了。或许是梦到了名山大川，又或许是梦到了前尘旧事……

　　一天晚上，赵云澜猝不及防地闯入一个梦境，他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梦里有他，也有沈巍。不，确切地说是一个陌生的，更年轻一些的沈巍。梦中的赵云澜虽不认得他，却莫名觉得这人熟悉得很。

　　这人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年轻的五官看不到一丝皱纹，鬓角碎发编成小辫，如墨长发压在身下。这人古装打扮，长袍宽袖，更显得肩宽臀窄、俊秀非常。虽穿着一身黑衣，像一位索命死神，那张脸却是非常年轻的，甚至带着点孩童式的稚嫩，更别提此刻他胸前的衣服已被除去，大片白肉露在夜风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云澜仔仔细细的打量面前人，一瞬间有些欣喜，难道沈巍和他一起入梦了吗？

　　片刻过后，他才反应过来，他和沈巍现在是以怎样的姿势开始这个梦境的。

　　【一辆猝不及防的车，大灰狼在线搞小白兔】

　　一片云朵飘过，将月亮遮住大半。草丛里的蚂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安静了半晌后又重新叫了起来。巍巍高山，山海相连，世间万事，莫过于一场相逢、一句誓言、一个月朗风清的晚上！

　　释（咳咳）放过后，赵云澜喘着粗气，伏在沈巍的胸口，嗅着沈巍身上的汗味和发间的青草味。沈巍的心跳透过他的肋骨和皮肤传来，一跳，一跳，一跳，一跳……坚定有力，像安眠曲一般让人心安。他枕在沈巍身上，沈巍的温暖将他包围，赵云澜的脑袋放空，什么也不愿去想。

　　绮梦即将走到尽头，他暗暗发誓，赵云澜和沈巍，生生世世不分离。

　　再醒来时，已是新的一天。赵云澜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他庆幸自己正躺在自家那张柔软宽阔的床上，而不是坚硬冰冷的土地上。他侧过头去，看到沈巍安安静静地睡在身边，一只手还搭在小腹上。他们的小笼包有七个月了，身体健康，发育良好，时常闹得沈巍睡不好觉，让他们两个准父亲为这个小家伙担惊受怕。刚才那一场春（嘿嘿）梦让赵云澜食髓知味，他真想把媳妇叫起来分享一下梦中的旖（嗯嗯）旎。可他看着沈巍的睡颜，又不忍心闹他了。嘿——他想起梦里沈巍的模样——说不定年少的沈巍就是那个单纯的样子呢。他又闭上眼睛，放弃了起床的念头，将沈巍搂在怀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来——

　　“你这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命里有贵人为你挡灾。”

　　“你与那贵人有千年未竟的姻缘，这一世方能相守到老。”

　　他听到自己在问那贵人在哪里。

　　那个声音回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他看着沈巍和梦里如出一辙的样子，忽然就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那算命的，说的还真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