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柘枝红》流鸢长凝

12、第十二章．墓前拜师

　　树隙斑驳的阳光下，血珠子在双剑女子的剑锋间跳动着，那女子就好像是天上的仙子，从天而降来收拾这些人间的魑魅魍魉。

　　阿依慕怔怔地看了一眼，很快便想起了地上的母亲，她爬向了母亲，母亲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已然气绝。

　　“阿妈，醒醒，醒醒，别睡了，好不好？”阿依慕慌乱地想去堵住阿妈喉咙的伤口，可她很快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阿妈……”阿依慕轻轻地摇了摇阿依努、尔的身子，生怕摇重了阿依努、尔的血会流得更多，“阿妈……不要……不要丢下我……”她的眼泪难以自抑地涌出眼眶，她想忍住，却发现根本就忍不住，“阿妈……阿妈……”

　　云舞影的剑法实在是凌厉，三名狼枭瞬间便落在了下风。

　　刀疤汉子匆匆给其中一人递了个眼色。

　　这人趁着云舞影与刀疤汉子缠斗的空隙，对着阿依慕射出了一支短箭。

　　“铿！”

　　云舞影旋身挑剑，凌空挑落了这支短箭，落地之后，刀疤汉子已然跑出好远，其他两名汉子也跟着头也不回地跑着。

　　云舞影双剑前后掷出，瞬间穿透了后面那两名汉子的胸膛。

　　“啊！”

　　两人跪倒在了地上，张口就呕出了一口鲜血。

　　云舞影掠到他们身后，缓缓地抽出了他们身体中的两柄长剑，挑眉望向远处又怒又怕的刀疤汉子，凛声道：“天涯海角，你跑不了的！”

　　“臭娘们儿！二弟，六弟，我会为你报仇的！”话虽这样说，可刀疤汉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很快窜入了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舞影轻轻一叹，冷冷一瞥地上的两具狼枭尸首，目光落在阿依慕身上，瞬间温柔了不少，“人死已矣，还是早些让你阿妈入土为安吧。”

　　“没死……没死……”阿依慕早已哭得说话都不清楚了，她紧紧抱着阿妈的尸首，“我暖着……暖着……阿妈就不会死了……”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整个衣襟，阿依慕全身颤抖着，好像是只受了重创的小兽。

　　云舞影看得心酸，她收起了双剑，走了过来，蹲了下去。

　　原本她打算等那些人带她们入了密林再动手救人，哪知阿依努、尔突然出手，她再想搭救已是来不及了。

　　云舞影多少还是有些懊悔的。

　　她的手温柔地落在阿依慕的肩头，道：“建康城外若是出了命案，尸首都要运到衙门去的。”

　　毕竟她们是异族人，当做命案的证物验尸登记之后，多半会被集中扔到乱葬岗去。

　　“不……我去给大妈找大夫……大夫一定会……救好我阿妈的……”阿依慕双眸通红，她颤然看着云舞影，“大姐姐……你帮我……帮我一起把阿妈带去找大夫……”说着，她染血的小手紧紧捏住了云舞影的手臂，“求求你……求求你……”

　　如何能拒绝这样的哀求？

　　云舞影摸了摸阿依慕的脑袋，点了下头，“我来背你阿妈，你跟着我，知道么？”

　　“嗯！”

　　阿依慕重重点头。

　　云舞影已经顾不得衣裳会不会被鲜血染红，她将阿依努、尔的尸体背了起来，“我知道东郊有个医者医术高超，我们去那儿。”

　　“好……”阿依慕的声音已近沙哑，她跟着云舞影走入了林间小路，渐渐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一日之后，密林中的两具汉子尸首终是被路人发现，守将认识其中一人是曾给他银子的人，便藏了收银之事，将其他知道的上报给了衙门。

　　衙门便将此案定成了异族逃跑，所以逞凶杀人，为了捉拿凶手，还命守将画了大概的逃犯画像，张贴在告示栏上，通缉这两个女子。

　　自然，大梁已容不下阿依慕了。

　　两日后，距建康城三十里外的山沟里，阿依慕亲手挖好了葬坑，亲手葬下了母亲，也亲手端正地刻出了木头碑文。

　　她静静地跪坐在母亲坟前，已经许久许久。

　　云舞影本该将发生的事情禀告郡主，可她担心阿依慕落了单，那些狼枭又找她寻仇，她更怕一直沉默的阿依慕突然想不通，自己也寻了短见。

　　所以，云舞影也静静地陪着阿依慕，不敢走远。

　　“阿妈……”

　　阿依慕的额头靠在了木头墓碑上，她轻轻地蹭着上面的字，眼泪又悄悄地滑了下来。这短短几日，阿依慕已不再是那个神采奕奕的阿依慕。

　　云舞影看了一眼天色，她将路上顺手打落的果子擦了擦，弯腰递给了阿依慕，“给你，快些吃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阿妈一个人在这儿，她会不会害怕？”阿依慕抬眼看着云舞影，“会不会有野兽欺负她？”

　　云舞影听得难过，她沉沉一叹，摸了摸阿依慕的脑袋，“不会的，只要你好好的，你阿妈也就能好好的。”

　　“大姐姐……”阿依慕顺势牵住了她的手，“谢谢你。”

　　云舞影蹲了下来，看着墓碑，“你放心，我会安然把她送到她父亲身边的。”

　　阿依慕摇了摇头，“父亲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答应过我的，他办完事情后，一定会来找我的……”

　　“你想去哪里？”云舞影愕然看着她。

　　“我没保护好阿妈，我害怕见到阿爹，我想……”阿依慕说着，突然对着云舞影重重叩头，“求大姐姐你教我剑法，我只有为阿妈报了仇，我才有脸去见阿爹！”

　　云舞影急忙站了起来，肃声道：“报仇之事，我可以帮你做，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沾染太多仇恨好。”

　　阿依慕直起了身子，她含泪问道：“若不能亲手为阿妈报仇，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之中，大姐姐，我求求你。”

　　云舞影沉默不语。

　　阿依慕继续求道：“求求你！”

　　云舞影背过了身去，深吸了一口气，涩声道：“剑术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修成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苦！”阿依慕重重点头。

　　云舞影又道：“那些人其实也不是泛泛之辈。”

　　“我也知道！大漠狼枭，皆是杀人凶狠之人。”阿依慕已经不怕“狼枭”之名，她只怕这一世都无法为阿妈报仇。

　　云舞影侧脸看着她，“他们若是躲回老巢……你一个人是没办法闯进去的。”

　　“我知道！可是，就算是地狱，我也会闯一次，我要他们给阿妈偿命！”阿依慕咬牙说完，带着盈眶热泪定定地看着云舞影，“大姐姐，求求你。”

　　云舞影自然不会让她去送死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色道：“要我教你剑法不是不行，可你我得做一个约定。”

　　阿依慕认真地问道：“什么约定？”

　　云舞影一字一句地道：“若有一日，你要去报仇，你必须能打赢我，否则，你不许去，哪怕遇上的是落单的。”

　　阿依慕怔怔地看着云舞影的脸颊，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大姐姐认真的模样是不怒自威的。

　　“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就不必教你剑术了。”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阿依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吸了吸鼻子，对着云舞影叩头一拜。

　　云舞影叹了一声，知道现下的阿依慕是绝对不会放下报仇的念头，她只能期望将来，随着阿依慕年岁渐长，或许能放下仇恨，去走属于她的人生。

　　“丫头，你叫阿依慕是不是？”云舞影虽然知道她的名字，可还是佯作不知，再问了一遍，“我听你阿妈这样唤你。”

　　阿依慕点点头，“嗯，”

　　“从今日开始，你不叫阿依慕了。”云舞影弯腰将跪着的阿依慕扶了起来，“近几日衙役在到处抓异族人，我总唤你阿依慕，你会被衙役一起抓了的。”

　　阿依慕知道这是师父在为她好，她点点头，“阿爹说过，我姓谢，就请师父给我想个新名字吧。”

　　“大名是你爹妈才有资格给你取的，我就给你取个小名，叫做……”云舞影想了想，看见阿依慕脚边的几块小石头，便点头道，“小石头。”

　　阿依慕怔了怔，她也看向了脚边的小石头，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她点点头，“师父是希望我像石头一样坚韧么？”

　　云舞影并没那个意思，她只是觉得阿依慕有点固执，所以才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小名。

　　没有等到云舞影回答，阿依慕继续道：“从今往后，我会坚强的……”说着，她转过了身去，看着阿依努、尔的坟头，努力忍住泪水，抚了抚坟头上的黄土，她哑声道，“阿妈，我先走了，我保证会回来看你的，你别怕，总有一日，我会回来带你一起回石国的，到时候，就没有谁再欺负你了。”

　　“小石头。”云舞影唤了一声。

　　阿依慕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向了师父，恭敬地问道：“师父，还没问您，您叫什么？”

　　“云舞影。”云舞影说完，怕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她又耐心地说道，“白云的云，柘枝舞的舞，影子的影。”

　　阿依慕牢牢记住了这三个字，她又回头对着坟道：“阿妈，我跟师父走了，你多多保重啊。”浓浓的鼻音让人莫名的心疼。

　　云舞影再次将手中的野果递向了阿依慕，“今日要走好多路，快吃了。”

　　“好……”阿依慕知道，她必须好好活着，才能好好学好剑法，才能有一日为母亲报仇。所以，她接过了野果，大口吃了起来。

　　夕阳将两人远去的影子拉得颀长，山沟之中，唯有这座新坟，渐渐被夜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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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