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不殊途》归心一箭

50、第五十章

　　花开花落，已是第九年的春天了。

　　今夜，月色颇佳。

　　一如往年，洛长离取出了埋在树下的酒。这酒是她学着凌渊的手法酿的，味道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且将所有的痴缠换做此刻的自在。她举杯对月，已经微醺了。“猫儿，我好高兴，今年是第九年了。”

　　“嗯。”少年不像她那样灌酒，只是浅浅啜饮着，让酒慢慢地流入喉。

　　“小孩子不可以喝酒。”洛长离夺过他手中的酒，自己喝了起来。

　　白息久：“……”明明是想自己独占这些酒。

　　洛长离一边喝着酒，一边高声唱了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少年默默地忍受着这鬼哭狼嚎，不敢有任何意见。他还记得几年前自己曾表露意见，但是下场很惨。

　　片刻后，她终于不唱了，看着猫儿，双眸因酒色愈发明亮，“猫儿，我问你，你厌倦这样的日子了吗？”

　　“这样的日子挺好。”少年淡淡道。

　　“是吗？”洛长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桃花酒微微荡漾，漂浮在上面的桃花瓣沉浮起落，她盯着酒杯看了半响，悠悠一笑，“对我来说，同样的景色看多了，果然还是会生厌。”

　　少年的目光动了动，与她朝夕相处九年，他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

　　她一直都想要离开镜珠，只是因为与一人有承诺，才心甘情愿在此呆了十年。

　　“猫儿你在想什么呢？嗯……春天到了，是时候要思春了。”

　　少年的思绪被她打断，抬眼望去，洛长离正双眼迷离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少年眉头一皱，“你已经喝多了。”

　　洛长离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可是千杯不醉，你看我还能走……”说着她踉跄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

　　少年眼看她就要跌倒在地上，赶紧过去扶住她，洛长离推开了他，“我……我没醉……”

　　刚说完，洛长离身子一歪，整个人便醉倒在了地上，他也被殃及跌在了地上。

　　少年气闷，起身坐在石凳上，索性不去管她。

　　洛长离因为这一摔清醒了些，坐了起来，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她看着猫儿一身狼狈，衣上沾了许多泥和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猫儿，你知道吗，当年把你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你也是现在这个模样。”

　　少年微微动了动唇，没有开口，硬是将心中的情绪埋了下去。

　　有些隐秘的伤痛，不愿呈现在别人的眼前，只能由自己和时光将伤口舔·舐抚平。

　　洛长离目光灼灼，“猫儿，世上有眼无珠之人很多，但也一定会有对你竭诚相待之人，若是你关上心门，将他们拒之门外，那么门内永远只有你一人。”

　　“我不需要朋友。”少年脱口而出道。

　　洛长离对他这样的反应早有所料，也知道有些创伤不是三言两语就治愈，但她还是要竭尽全力试一试。“那么我可是你的朋友？”

　　少年的瞳孔瞬间变大，他没想到洛长离突然会有这么一问，他紧紧地攥着手心咬牙道，“你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洛长离不置可否，继续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被苍云的弟子擒获？”

　　少年矢口就要否认，但是在洛长离灿亮的目光直射下，他的心思根本无所遁形，只能实话实说，“三百年前你救了我，后来离开了杳无音信，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找了很多年都没有你的行踪，后来打听到你在苍云，我便想着到苍云看看，苍云的结界我破不了，所以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猫儿你可真傻，如果我不在苍云，你可不就是白白地送上门给人捉吗？”

　　“我没有想那么多。”少年低声道。

　　“好，你在苍云已经见到我了，现在又为什么要跟着我来到镜珠世界？”

　　“我……当然是为了还你救命之恩。”少年支支吾吾道。

　　洛长离沉思了片刻，冷下声来，“救命之恩早已还清，你不再欠我什么，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洛长离冷冷地下着逐客令，少年心中一慌，“你……你要赶我走？”

　　“对！门口就在那里！”洛长离手指着门冷冷说道。

　　“不！”少年也站了起来，眸光倔强，“我不会走的，既然你救下我，就要对我负责到底！”

　　“呵，你赖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们已经再无什么羁绊，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吗？”洛长离的话决绝道。

　　少年紧紧地咬着唇，目光慢慢冷却，被抛弃的绝望感再一次淹没了他，他起身朝着篱笆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只觉双腿沉重，心砭骨冰凉。

　　痛苦的过往再次出现：他被人活埋，那些人面孔是狰狞的，他再也不想看见了。最后的一抔土，将彻底断绝他与人世的联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股温暖的真气汇入，他睁开了眼，模糊的眼波看到了明媚如春光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样的温暖，那一刻，他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心间满溢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

　　不能离开！

　　不要离开！

　　于是他回过了头，转身跑了回去，张开双臂冲进洛长离的怀抱，紧紧抱住了她，泪如雨下，“洛长离，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你不要赶我走……”

　　此刻的少年，终于将自己的脆弱一面展示了出来。

　　揭开伤疤，放出旧血，才能换上新的血液。洛长离缓缓地舒了口气，说实话，看到猫儿走的那一刻，她是真得担心他一去不回。

　　“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朋友了。你看，你现在就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朋友，而且你的朋友还是闻名四海的妖王之女，你应该高兴才对，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拥有更多朋友，所以你要敞开心扉，欢迎他们的到来。”

　　少年肩上一沉，他抬起了头，对上洛长离诚挚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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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年了，第一日，洛长离就开始等待要等之人。

　　没有等到。

　　第二日，她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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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她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二个月后，她还是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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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情由喜悦变成失望，由失望变成焦躁。她在篱笆桩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为什么，你还不来！”

　　八月十五中秋，翎默要来了。每年的这一日，翎默都会来到昆仑陪洛长离聊天，但所谓的聊天，不过是翎默自说自话，镜珠里的人虽然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却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到外面。

　　这一次，洛长离决定尝试着用法术与外面的翎默沟通。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洛长离早早做了准备。每年这个时候翎默都会来到昆仑，对着镜珠里的自己说话。

　　“洛长离，你在里面生活得好吗？我知道你在里面肯定很孤独无助，没关系，我来看你了。”

　　洛长离抽搐着嘴角，为什么每一年翎默的开场白都是这句话，独孤，无助？她非要这么打击自己吗？

　　“你知道吗，我现在功力突飞猛进，前几日师父还夸赞了我，我觉得自己有有朝一日肯定会超过凌渊慕辞哥哥成为首席大弟子的。”

　　“有志气。”虽然外面的人听不见，洛长离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她一边听着，一边试着用各种法术与外界沟通，但是失败了，镜珠的结界禁制太强大了，靠低微的法术根本无效。

　　翎默说完了自己的情况，又开始絮絮叨叨说着苍云的情况，洛长离心中焦急，她想知道慕辞的情况。

　　“洛长离，你知道吗，凌渊哥哥离开了苍云，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慕辞哥哥被关了十年禁闭，一个月前出来了，但是出来后他就离开了苍云，他们走了，只剩下我了……”

　　洛长离愣住了，凌渊怎么会离开了苍云，还有慕辞，他被关了十年禁闭，十年，正好是他们约定的日子。可是，一个月前就出来了，为什么，没有来？一个月，应该能到昆仑了。

　　是途中有事情耽搁了吗？还是遇到了意外……洛长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继续执着地等待。

　　他说过，十年后会来找她。

　　她相信他一定会来的，不到最后一刻，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十年之期，只剩下最后的三日，但是洛长离要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安定地等待着，表面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猫儿知道，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猫儿，若是外面的结界打开了，你就出去吧。”洛长离淡淡道。

　　“那你呢？”少年问道。

　　“我……肯定能出去的，总之你先出去。”洛长离悠悠道。

　　“不，我要和你一起出去！”少年倔强道。

　　洛长离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已经自私了十年，让猫儿在镜珠里陪伴了自己十年，已经够了。她所能做的，便是用自身全部力量打开结界送猫儿出去。

　　猫儿应该活在外面的精彩世界，而不是呆在虚幻世界里。

　　十年的最后一日。

　　少年动了动嘴唇，那句“他不会来了”已经在喉间滚动了好几遍，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洛长离看向他，微微一笑，在少年猝不及防时，用蓝色真气锁住了他。

　　“洛长离，你要做什么？”少年挣扎着，但是力量不济，挣脱不了真气的束缚。

　　“过会儿我会强行打开结界，或许能够成功，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出去吧。”洛长离淡淡道。

　　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打开结界，只能试一试了。

　　她变幻出，放入少年怀中，“一旦感知到结界被打开，它就会带你出去。”

　　“洛长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走的，你又要骗我吗！”少年吼了起来。

　　“猫儿，对不起……”

　　“洛长离，洛长离，你放开我，我不要出去……”

　　少年大喊大叫着，洛长离用术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巴。

　　她来到了湖边。今年的冬天，雪一直下着未停歇，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开始施法，一道蓝色真气直冲云霄。如预料的一样，镜珠的结界力量强大，许久也没有一丝的波动，更别提打开一个缺口了。

　　如此下去只是白白浪费真气，洛长离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冰封的湖面，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镜湖！镜里人生，飘渺虚无！”

　　她继续施法，蓝色真气透过湖面的冰冲向了湖底，她看见冰下的湖水开始变幻，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忽然有亮光一闪，湖边的石碑上字迹发生了变化，洛长离看了过去。

　　果然，打开结界的方法的确就在湖底，但是此法只能使用一次，且一次只能一人出去。

　　正好，猫儿可以出去了。

　　屋内的少年，看到了怀中的蓝色花朵发出了光芒，一股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吸进去。

　　等到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坡上，头顶的天空广阔而又真实……

　　洛长离耗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在湖底打开了镜珠的结界。

　　她无力地倒在了湖面的冰上，仰望着天空，空中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雪花落在她的脸颊，融化的雪水随着眼中的温热的液体一起缓缓从脸颊滑落……

　　雪，依旧不停地下着。

　　洁白的雪，掩去了所有的前尘旧事。

　　等阳光出来，又是崭新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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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凌渊：
　　很多年后，他还是能想起三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无论将面对的是何方妖魔，只要身边有他们便能无所畏惧，只是心慢慢地有不足，爱恨嗔痴随之而行，于是终种恶果。

　　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当年白岩洞内救了她的人，是慕辞。

　　只不过慕辞去追石妖了，而他受了伤阴差阳错留在了洞内。

　　他本想说出事实，但是有了私心，生了心魔，便一错再错。

　　后来，他离开了苍云，走遍了人世间很多的地方，不为寻她，只为看尽人世百态，了悟红尘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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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儿：
　　长离，你所有的困惑我都帮你调查清楚了，当年你没有被打入伏魔渊而是被封印在了镜珠，实是他以十年禁闭代价换来的，还有，禁闭后他确实去找你了，虽然我没有和你一起等到他，但我始终相信，十年的等待，你们一定能相见。

　　还有一句话始终没有对你说……谢谢你。正如你所说的，若不打开心门，光又怎么照进来？所以，我走了，去寻找你说的光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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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云山上：
　　“你成全了他们，却永远困住了他们。”雪长老道。

　　“世间诸事皆不可能圆满。”玄英淡淡道，“你应该清楚，我是永远不可能让她存在人世的。”

　　雪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依旧是如此的无情，不过，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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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阅读，撒花花……一路坚持，终于完结了，这部小说源于梦中灵感，一个激动就开始写了，没有大纲，写的时候也随心所欲，临时想剧情，于是经常会卡文，由于准备不足，导致了整部小说铺垫不足，情节突兀，再加上语言什么各种乱七八糟毛病，在你们看来这部小说就是……（说不下去了，痛心）
前车之鉴，下一部小说偶一定先写好大纲（偶发誓），捋顺情节再动笔，希望能够呈现给你们的作品越来越好，再次感谢小天使以及鼓励我的基友，鞠躬，偶去准备下一部的大纲存稿了，咱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