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事务所》Ambby

47、第四十六章

　　楚兮兮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绚烂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整个房间，同时也令她心底那阵淡淡的失落无处遁形。

　　她下意识裹紧了棉被，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孤单的茧。

　　下一秒，她翻身而起，胡乱穿好衣服，夺门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莫名心慌。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空气中的寂静令楚兮兮呆愣原地，心中那阵慌乱正在逐渐扩大。

　　她一路小跑着推开别墅的大门。

　　她惊讶地发现，庭院里的玫瑰一夜盛放，那满院娇艳的红，在阳光下绚丽夺目。

　　她看到了张灵止，他站在玫瑰丛中，正对身边的林溯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教授道术，因为他时不时会用他漂亮纤长的手指，结出一些奇怪的手印。

　　一颗心刚一落地，下一秒又不安地悬起。

　　她看到他转头望向她，只是清淡地一瞥，眼神无波无澜，隐隐透着一丝疏离。

　　然后，他又转了回去。

　　楚兮兮顿觉彷徨无措。

　　不该是这样的啊……

　　昨晚之后，他们两人应该更亲近才是，为何她此刻却觉得，他离她更远了呢？

　　昨天见他责备林溯，她就隐约感到疑惑，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细细回想，他果真有些反常，他似乎变得不像她认知中的他了。

　　这次去青丘，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灵止。”

　　楚兮兮走到张灵止面前，仰着脑袋看他，酝酿了好久才轻声开口：“我想跟你谈谈。”

　　张灵止侧身跟林溯交代了两句，见他自行进屋之后，才转过头来，声音温和，眉眼含笑：“睡得好吗？”

　　楚兮兮有些疑惑，蹙着眉头细细看他，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他的笑疏离空洞，笑意还未至眼底便已消失。

　　张灵止亦静静地看着她，她不知道早上离开的时候，他有多么不舍。

　　她像个孩子一般蜷在他的怀里，卷翘的睫毛微微发颤，扫在他的胸膛上，撩拨得他心悸。

　　可他还是放开了她，他替她盖好被子，理顺黏在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最后在她的额角印下了一个温情的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温情尽数褪去，他强迫自己戴上了一个，他憎恶至极、时刻都想捏得粉碎的面具。

　　至此，他变成了那个，将要骗她、伤她、负她的人。

　　“张灵止。”

　　“嗯？”

　　“院子里的玫瑰怎么都开了啊？”

　　楚兮兮在心里组字措辞，琢磨了半天，却终究只问了这无关紧要的一句。

　　张灵止笑她明知故问，弯下腰掐了一朵别在她的耳鬓。

　　他偏着头仔细端看，鲜红娇艳的花儿，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透亮，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扑闪着，里面有一片浩瀚的星辰。

　　她果真生得漂亮，人比花娇。

　　“好看吗？”

　　“好看。”

　　他的指腹，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

　　楚兮兮垂下头，浅浅地笑了，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阵一阵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又问：“那你喜欢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娇羞和一丝试探。

　　可是，她没有听到回答。

　　……

　　楚兮兮静静地坐在青龙湖边，四月春夜，风仍是有些微凉。

　　她回想着白天，在庭院里与张灵止的那番对话。

　　当时阳光正好，绚烂肆意。

　　可她只觉得冷。

　　他说：“兮兮，我要走了。”

　　她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狐疑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傻傻地拽住他的胳膊，问他要走去哪儿。

　　他轻轻拉开了她的手，眼里是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他转身背对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他说他这次回来就是跟她告别的，他要回青丘，因为涂潆在那里。他还说他记起了一切，涂潆是他的妻子，他要回去找她，和她在一起。

　　“潆儿没有死，你在梦中看到的，不过都是幻境罢了。”

　　她虽站在他身后，离他仅一尺之隔，可她仍觉得他离她好远，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的距离。

　　她忽然就笑出声来，她走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他。

　　“老张，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她拉起他的手，他的指尖，与他此刻的眼神一样，一片冰凉。

　　她咬着嘴唇，扮了一个大概是这辈子最丑的鬼脸，说：“你一定是在逗我，对不对？”

　　她轻轻地摇着他的手臂，眼睛扑闪着，即使红了眼眶，也努力不准眼泪掉下来。

　　“兮兮，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抽出了自己的手。

　　楚兮兮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心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

　　眼泪突兀地就掉了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像火星子一般，灼得生疼。

　　她不明白，为何只过了短短半个月，一切都变了。

　　去青丘之前，他提到涂潆还淡漠疏离，清清淡淡地直呼她的名字。可如今，他一口一声潆儿，温情脉脉、情意缱绻，却令她深觉可笑。

　　他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还清清楚楚地萦绕在耳边——

　　“记住，不管以前怎样，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相信我，好吗？”

　　她相信他啊，她自始至终都相信啊，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这样算什么？

　　她对他来说，又算什么？

　　“张灵止，你混蛋！”她的手握成了拳，指甲嵌进皮肤里，十指连心的疼痛也压制不住她内心的愤怒：“你这个大骗子！”

　　她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张灵止生生受了这一巴掌，面无表情的脸，因着她的力道偏向了一边，她的指甲划过他的侧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竟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

　　他勾起嘴角，扯了一抹未至眼底的浅笑。

　　“那你呢，兮兮？”他转过头，声音淡漠而清冷：“你骗过我吗？”

　　他微微躬下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色俱冷：“你有没有应该告诉我，却一直隐瞒着我的事？”

　　楚兮兮愣在那里，眼中的怒火早已被泪水浇熄，她只是呆呆懵懵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张灵止又是浅浅一笑，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干了眼角的泪。

　　“兮兮，你早已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

　　她张了张嘴，嗫嚅了许久，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张灵止又说：“我知道，你害怕我离开你回三十三天。可是怎么办，即使你不告诉我，如今我还是要离你而去。你隐瞒这么久，又有何意义？”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疼惜和怜爱在眼底一闪而过。

　　“别傻了，兮兮。”

　　楚兮兮看着他往庭院外走去，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

　　她情急之下叫住他：“你去哪儿？”

　　他拉开铸铁大门，转过头对她笑。

　　“待你愿意告诉我时，我自会回来。”

　　她突然心慌，想要跑过去拦下他，可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半步也迈不出去。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决绝的背景，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大门口。

　　青龙湖上拂过一阵凉风，楚兮兮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她望向头顶那片迷朦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灵止，我就是傻，我想要再赌一次……”

　　*

　　清凉的湖水没过脚背，即使已是暮春近夏，仍是凉的浸骨。

　　楚兮兮浑身颤抖着，却不是因为这冰冷的湖水，而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她怕水，从小就怕。

　　四岁那年，幼儿园组织春游，她被小伙伴们恶作剧推进了公园的小池塘，不会游泳的她在水中一沉一浮，小小的身子拼了命地扑腾挣扎，终是抵不过池底那股拽着她脚踝往下拉的力道。

　　她沉潜在浑浊的池水中，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掩藏在杂乱的水草中，那张苍白狰狞的鬼脸。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下水，即使跟朋友出去游泳，她也只是坐在池边，满脸羡慕地看着他们在水中嬉戏玩耍。

　　楚兮兮一步一步，缓缓地往湖中走去，水面从脚踝逐渐上升，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她闭上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想到张灵止临去前决绝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怕，还有什么事，是比失去他更可怕的？

　　说她傻也好，痴也罢，她只是想再赌一次。

　　赌他心里还有她，赌他仍会一如既往地，在最关键的时刻前来救她。

　　赌他，依然还爱着她……

　　当湖水终于淹过头顶的时候，楚兮兮后悔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狰狞的脸，她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脚下胡乱地蹬踏着，却根本踩不到任何实体。

　　她下意识地喊了张灵止的名字，却因为这一张口，呛了一大口水，她剧烈地咳嗽，却被灌进了更多的湖水。

　　她在水中扑腾着，脑袋不时地浮出水面，然后又沉了下去，直到最终耗光所有的力气。

　　心中最后的想法是，她输了，她搭上性命赌上的这一把，结果却是输得那么彻底。

　　张灵止，果真是个骗子，说什么他给她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那么他曾经给她的那些爱呢？

　　是被涂潆抢走了，还是他自己收回去了？

　　罢了罢了，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不会再爱他了。

　　楚兮兮闭上眼睛，任由身体缓缓地沉入湖底，最终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