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的日子》梨羽微

12、母亲（一）

　　1998年的开年，我家迎来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雷打不动的交学费，我和弟又用了我爸妈1500元。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爸要去西藏打工了。

　　这个事情家里两个大人商量了有一阵了。

　　家里的闲钱，我和弟都能给他们背出来：我和弟的学费一划拉，种地种田的肥料钱、农药钱一划拉，粮税钱一划拉，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开支，好家伙，不仅是入不敷出，简直就是还差一大截。

　　从年初几爸妈就在商量这事，一直到我们的学费交了后，这件事终于敲定了下来。

　　我爸和在村里招人的五叔一起，到西藏去修房子。据说工资能有500，年底一次性结清。我妈则留下来照顾我和弟，再把几亩地的庄稼种了。这样一年下来，家里经济就能很宽裕了。

　　这些天我爸妈有些腻歪，我妈看我爸的眼神尤为不舍，我爸虽然是个高中生，但还没有出过远门。

　　西藏因为气温低，工地要稍微暖和点才能开工。我爸他们就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六。到时他们会先坐车到成都，再从成都坐长途汽车，从川藏线到拉萨，这期间大概要走十多天。

　　听到过大人们聊川藏线的危险，以及一路的风光。这时的我，还不能体会到大人人聊起川藏线时，心底的敬畏。

　　时间在我爸妈磨磨蹭蹭的不舍中，终于还是来到了二十六。

　　我爸在这之前去了一趟县城，他要出远门了，要去看看他母亲。爸把家里仅剩的几百块钱留给了妈，而他去西藏的路费，是婆另外给他拿的。

　　这天，我们娘仨把爸爸送到了街上，他们要先坐客车到县城。

　　和爸爸同行的，还有五六个大院子里的叔伯，每个叔伯身边都围着一圈人。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笑笑闹闹，还不忘叮嘱爸爸们，回家不要忘记自己的玩具、新衣。妈妈们却都红了眼眶，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细细的嘱咐。

　　车最终还是在妈妈们满脸的不舍，以及爸爸们略带憧憬的眼神中缓缓前行。

　　现在开始，我们院子里多了几家留守儿童和留守妇女。

　　留守这个词其实是多年后的热搜词，但在现在，留守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会被安上这样的一个词语。因为他们等待的人，定了归期！

　　开了学，我上六年级了，我弟五年级。

　　感觉现在每天都好忙，忙着上学，忙着放学，忙着喂猪，忙着做饭，忙着地里的活。反而只有作业最不用忙。

　　我弟也变懂事了，会帮着我和妈忙家务、忙农活，虽然我还是每天都会因为他而受到妈的责骂，但我能理解妈的坏脾气。因为她是母老虎。

　　母老虎不愧是母老虎，不仅修理我时会发山大王的威风，干农活时也是一把好手。

　　家里那三亩水田和四亩山地，都被她带领着我们种的好好的，而且还丝毫不影响她每个当场天街上的麻将搭子。不过，我们娘仨都瘦了。

　　母老虎还有个好处，就是不怕吃人的“鬼”。

　　我妈年轻时生的好，即使现在生病发体了，也是很有魅力的。这样的母老虎，也是很有魄力的。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讨厌停电的夜晚。讨厌饭桌上煤油灯照出的，除了我们娘仨外，那窗户上幽暗的“鬼脸”。

　　爸爸不在家的夜晚，我们娘仨会缩在一张床上，上了锁的门，还会再抵上一根门板......

　　现在电报和包裹还是很流行的。我经常听到村里广播通知谁谁谁去大队领包裹啦，或是听到谁谁谁的电报“平安、勿念”之类的话语啦，但这么洋气的事情，我从来也没能从村里的广播享受到过。

　　街上有几家铺子安装了座机，接电话两块钱，打电话是8毛钱一分钟，还挺贵。打电话贵，接电话要先提前订好时间，再让村里人带信给我妈，麻烦，所以，我们和爸爸主要是以信件来联系。

　　书信，这个我在三年级就学过的作文格式，在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写什么呢？我在心里想了又想，恩，应该按照书上教给我们的信件内容来写。于是，我写下了此生以来第一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爸爸：
　　我是您的女儿—梨雪娇，我很想您，您过得好吗？您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不要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妈妈和弟弟。
　　尊敬的爸爸，我这次考试考了90分，是全班第二的成绩。昨天老师带我们去春游了，我们都很开心。我会更加努力学习，不负您们的期望。
　　此致
　　敬礼
　　您的女儿：梨雪娇
　　1998年5月10日
　　我将写好的信交给母亲，她看了后没说什么，和她的信一起放入了信封。弟的信还在写，我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只看到他写两下就捂着嘴笑。

　　最终，我弟的信写好了。我和妈脑袋凑一起准备拜读他的大作。以下是信的内容：
　　亲爱的爸爸：
　　我爱您，我好想您。您一定很辛苦吧，谢谢您努力赚钱供我读书，我会好好学习，以后赚很多钱来孝敬您和妈妈。妈妈昨天又想您了，我帮您安慰了她，她就笑了。爸爸，我是个男子汉了，家里的事交给我您放心。
　　爸爸，悄悄告诉您个事，就在刚才，我不小心放了个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您笑了没，您要保重身体哦，回家记得给我带玩具哦。
　　爸爸我爱您。
　　此致
　　敬礼
　　您的儿子：梨雪峰
　　1998年5月10日
　　我妈和我都看笑了。我妈夸弟弟懂事。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不如弟弟讨大人爱了。

　　因为，我连个屁都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