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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尽的梦魇 ...

  •   昏暗的房间内。
      “唔!”
      张阳无力抬手捂着发胀的额头,周身火热宛如仍旧身处炼狱。
      “啊!”
      涨热的脑袋似乎回忆起什么惊悚的画面,吓得他一个用力挺起了身子。但却因为没掌握好平衡摔在冰冷的地面,连带翻倒了不知名的物件,在他耳边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张阳这才用力睁开了模糊的双眼,努力看清和自己并排倒地的是物件,像是一个倒扣的圆盆。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一把推开,外面的灯光照进昏暗的房间内,一个身影在逆光中靠近倒在地上的张阳。
      他仿佛还没有从死亡的恐惧中缓过神来,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第一反应就是向后躲。但他现在虚弱的身体并不能跟上他大脑给出的指示,导致他愣在原地晃了晃。
      人影一步上前,停在张阳面前,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而是拉开小灯将他扶起坐到了床上。
      这时的张阳意识稍微恢复过来,终于模糊看见微弱灯光映照下那人的脸,铜铃般的大眼,不怒自威的眉头,还有熟悉的下巴正中那颗红痣。
      张阳再也控制不住,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哭喊着扑在那人的面前,
      “师父!!!呜呜…唔啊啊!!”
      如鲠在喉刺得发痛,似乎只有哭出声来才能将其缓解。
      张阳不顾自己奔四的成功人士形象,攥着面前人的衣袖,看着面前面逆光下的师父,张口想说些什么,鼻子却是酸的更厉害,眼中被滚烫的热泪蓄满,口中吐不出半句话,张嘴便是呜咽。
      他想起自己生前初遇师父之时,自己身无分文师父却肯替他辩护,并且在他无依无靠后将他收入门下,师父对他亦师亦友、如兄如父,但他却渐渐被金钱权势蒙蔽了双眼,连师父的最后一面都没能去见。
      现如今,自己惨死,却也因此与才师父重聚,强烈的悲喜交织在一起,委屈、不甘、愧疚和重逢的庆幸一股脑涌上心头。张阳压抑了一辈子的泪水终于冲破矜持,在此刻全部释放。
      不知哭了多久,张阳逐渐失去气力,本就因高热而虚弱的小身板儿瘫倒在床上,只有哭红的鼻头和肿胀的眼睑记录着他刚才的失态。
      被称作“师父”的老先生对于被弄脏的衣袍也不恼,只是默默帮徒儿掖好被角,将翻倒的东西一一归置回原处,从衣襟内摸出一个小三角放在徒儿的枕头下面。
      手中结着印,口中语调低沉穿透力极强地念着净心神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言罢,呼出一口长气,看着床上之人眉头舒展,呼吸平缓,便关了屋里的灯转身离去了。
      而此时的张阳,却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在梦里,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家境殷实却异于常人的小男孩。
      自打男孩记事起,就时常能看见一些人的死状,他童言无忌的告诉家中大人和身边的小伙伴,但大家都不把他说的事情当真。
      在张阳的印象中小时候确实有这种喜欢说大话的小同学,他并不想在梦里这么做,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男孩的行为,他就好比是一场第一人称电影的观众,只能随波逐流,任其发展。
      直到某一天,有小伙伴和男孩打趣问他到只是看见死人,那他知道那人怎么死的吗?
      男孩似乎惊讶于有人愿意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便如实回答小伙伴说自己并不知道。
      小伙伴们都嘲笑起了男孩,说他是小骗子;男孩又气又急,便将自己所见的场景事无巨细的说给小伙伴们听。
      这让小伙伴们都来了兴致,凑在一起讨论根据男孩提供的线索,猜测人是如何死的。
      顿时众说纷纭,男孩却因为第一次“融入团体”而感到开心。
      自那之后,不再有人说男孩是骗子,他似乎被小伙伴们接纳了。
      张阳感受到了男孩内心的喜悦,却只是讽刺的笑了笑。
      男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某天上学时,得知某位同学的妈妈意外去世了,没有来上学。
      但在放学时,那位同学却冲进了班级,哭叫着说妈妈的死都是因为男孩,因为妈妈的死状和男孩某次说的一模一样,他不顾同学的阻拦边哭边打着男孩,骂他是怪物,是魔鬼。
      张阳有点懵,因为他也只是把男孩看见的梦当作自己的梦中一部分,没想到却在自己的梦中真实发生了?这话听起来毫无逻辑又可笑,但张阳就这么被梦和现实的问题缠绕着,梦还在继续。
      摔在原地的男孩无法反驳,同学没有说谎,他确实看到了;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同学要怪他,他只是说出了实话,他并没有杀人。
      动静引来了老师,男孩这才浑身是伤的被送回了家。
      回到家,家长向老师了解了情况后,并没有向打人的同学索赔,而是让男孩在家养伤,并让他暂时不要去学校。
      张阳看着这对父母看似保护孩子的举动,嗤之以鼻;又联想到自己的过去,不仅更为冷眼。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几天后,男孩的伤好得差不多,他趁家人不注意溜出家门来到了学校。
      来到学校后,还没进班级就被一群人拉进了厕所。
      他们的脸上有的生气有的嘲弄,而大多数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充当路障和背板。
      他们一开始冷言冷语为打男孩的那位同学打抱不平,见他毫无反应,便群情激愤地控诉男孩是会让他们丧命的祸害,并称呼自己为受害者,把男孩推在地上羞辱毒打。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众“受害者”们一哄而散,留下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孩。
      张阳只能发出谁也听不到的怒吼,虽说早已料到男孩会有如此遭遇,但他还是头一次被一群小屁孩如此羞辱!
      冷静一会后转念一想,他又何尝不是那群“受害者”中的一员呢?冷眼旁观,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颠倒黑白,利用“道德”作为挡箭牌霸占舆论的高地,他生前早已得心应手,所以当对象变为 “自己”的时候,才会更加恼羞成怒吧。
      自那之后,不再有人说男孩是骗子,他们都骂他是祸害,怪物和丧门星。
      只要谁家有亲朋好友去世,他们就会将一切算在男孩的头上,似乎只要有了可以迁怒的具体对象,就可以合理的将自己的悲伤化作凶器肆意投放。
      后来,男孩家每天都会有窗户被砸破,被泼上血淋淋地红漆或者其他秽物,写上比秽物恶毒千百倍的咒骂词语。
      终于,他们一家迫于压力搬离了那个小镇,来到了新的环境,不再有知道他们过往的人。
      生活似乎恢复到了久违的宁静,男孩不再将看到的死状同他人诉说。
      张阳第一次觉得 “被告潜逃”,是一个美好结局,梦应该到这里就可以醒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知算不算随了张阳的愿。

      某天傍晚,男孩回到家中发现了已经冰凉的父亲。
      男孩的母亲哭泣着问男孩,是否之前就看到了父亲会死。
      男孩看着母亲的眼神,悲伤中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却又如临深渊般的恐惧真相。
      男孩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母亲心中自我堆砌的侥幸瞬间崩塌,顿时跌入深渊,失控崩溃的朝男孩大喊,问他为什么不说。
      男孩没有说话,看着面前母亲痛苦到扭曲的脸,和记忆中那位妈妈去世的同学痛苦的脸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男孩仿佛明白了什么。
      男孩的母亲也许不能明白,但此刻张阳的内心被不属于他的情绪填满,张阳感受着男孩的无力和痛苦,旧伤口被撕裂后又挤压在一起用力揉搓,这种感受他曾发誓不再体验第二回,但被动感受着男孩的情绪能量,张阳却没有再讽刺和抱怨,心中反而也被无力感填满。
      张阳虽然是第一人称视角,犹如开着上帝之眼注视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男孩情感和思想都能一一体会。
      他一开始抱着看幼稚儿童剧的心态,鄙视男孩和其他剧中人的所作所为,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和剧中男孩毫无二致——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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